残缺的个性化成长
——《飘》中郝思嘉形象分析

2014-07-14 12:29周文娟许建忠
名作欣赏 2014年30期
关键词:尼姆郝思嘉荣格

⊙周文娟 许建忠

[天津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 天津 300384]

残缺的个性化成长
——《飘》中郝思嘉形象分析

⊙周文娟 许建忠

[天津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 天津 300384]

《飘》是美国作家玛格丽特·米歇尔的倾力之作。该书一经出版,即受到社会各界的热烈反响,对其研究也是百花齐放,研究总趋势是肯定郝思嘉这一极富女性主义色彩“巾帼英雄”的经典形象。本文基于荣格个性化理论分析,认为郝思嘉的成长是有限的,不完整的,从成长角度来看其自我反思是不彻底的反思。通过分析人格面具(the persona)、阴影(the shadow)、阿尼姆斯(animus) 等原型在郝斯嘉成长中的体现,总结出郝思嘉的心理成长多是在阴影操控下受阿尼姆斯影响无意识不自觉的成长,是由于外部环境所迫,其根据大环境改变自己的人格面具,在此过程中呈现的是非自省不完整的成长,直至最后,郝思嘉看似明白了自己的真爱,实际仍是回到“明天又是另外一天”的寄望中。

个性化成长 郝思嘉 原型批评 荣格

《飘》是由美国作家玛格丽特·米歇尔倾力创作的“百余万言的巨著”。小说本身和改编电影《乱世佳人》在国内外的受欢迎程度和引起的反响奠定了其在通俗文学中的经典地位。一部家喻户晓的名著,必然会引各界的研究热潮。

在纷繁多样的《飘》研究分析中,对郝思嘉的心理成长历程的分析研究也广受关注。经过对这类研究论文的分析,先前研究大多都是对郝思嘉从战前的幼稚、任性的少女到战中的精明强悍、吝啬贪婪的当家人,并在战后最终蜕变成资本主义工商业者的过程的分析,最后将其定位为“战斗中的女英雄”,肯定其成长过程。

在反复研读小说原文本和相关研究论文的基础上,本文认为郝思嘉的确是经过岁月和战争的锤炼,事业有成且心理成长了,但是从荣格个性化理论的分析来看,郝思嘉的成长有其不完整的一面。

一、《飘》研究现状分析

在通览国内对《飘》的近四百篇研究文章来看,国内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几个方面。

1.作品的内容、主题和思想倾向研究 在这一方面,国内理论界对《飘》的研究态度经历了很大的改变。小说在国内传播初期,由于当时国内政治大环境,评论界认为它是一部反动小说(如当时的文章标题:《〈飘〉阻碍了我的进步》等)。直至 1980 年以后评论界开始重新审视《飘》的历史价值和艺术价值,此后国内学界对《飘》的分析与研究呈现多角度的明显特点,如爱情婚姻主题、土地意识等等。

2.作品人物形象和性格研究 此类研究居多,从各个侧面分析比较作品中郝思嘉、媚兰妮、白瑞德等主要人物形象的人物性格特征。其中对郝思嘉分析的文章所占比例最大。她是众多矛盾的统一体。

3.女性批评研究 主要从女性批评的角度探讨小说的女性主体意识,赞美小说女性人物形象勇于反抗、追求自我意识的精神,积极肯定女主人公的独立意识和对女性自由的追求,暗示妇女自我意识的觉醒。

4.比较研究 主要分为四个方面:人物形象的平行研究;从叙事角度对作品进行比较,分析该书作者与译者世界观、人生观的不同;对主人公个性和人格的双重解读;作品中女性觉醒意识的平行比较。

5.翻译版本、译介研究 主要集中于用翻译理论知识和语言学知识对国内现有《飘》的各种版本和译介情况的梳理和比较。

二、荣格个性化成长和原型批评理论

荣格是瑞士伟大的心理学家和哲学家。他一度曾是弗洛伊德的高徒,后来因为两人观点不同而分裂。他批判地继承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在此基础上开创、形成自己的分析心理学理论体系。他将集体无意识的原型理论用于文艺批评,被称作“原型批评”。原型批评作为一种研究文艺的途径和文艺批评的方法,在世界上有着广泛而深刻的影响。

荣格的一大贡献是他提出的个性化(individuation)理论,他认为个性化是一种心理成长过程,即发现使一个人区别于同类中其他成员的那些自我方面的过程。实质上,这是个认识过程——即个人成长成熟时,他必须有意识地辨认出他整个自我的各个方面,包括不利和有利的两个方面,尽管完成这种自我认识需要有非凡的勇气和诚实,但是如果想要成为一个身心健全的人,那么这种自我认识是必不可少的。它与被称为阴影(shadow)、人格面具(persona)和阿尼玛(anima)/阿尼姆斯(animus)的原型有关。

荣格把毕生大部分时间和精力用于研究原型,他曾确定和描述过几十种不同的原型,但主要的原型是阴影、人格面具、阿尼玛和阿尼姆斯。阴影(shadow)是人的心灵中遗传下来的最黑暗隐秘、最深层的邪恶倾向。它寻求向外部投射,但它的本性却是生命力、自发性和创造性的源泉。人格面具(persona)指人在公共场合中表现出来的人格方面,其目的在于表现出一种对自己有利的良好形象以便得到社会的认可。阿尼玛(anima)和阿尼姆斯(animus),又称为男女两性意向。阿尼玛指男性心灵中的女性成分或意象;阿尼姆斯指女性心灵中的男性成分或意象。

三、郝思嘉的心理成长历程个性化理论分析

在郝思嘉的成长过程中,阴影、人格面具和阿尼姆斯是长期相互作用的。

1.阴影原型的体现 阴影(shadow)是人的心灵中遗传下来的最黑暗隐秘、最深层的邪恶倾向。它是一些原始的欲望,与社会常规,与个人理想不相容的情绪和激动,各种使我们感到羞耻,而我们宁愿否认存在于我们身上的东西。它寻求向外部投射,投射的习惯反映于“除我之外,人人步调都不一致”或“我是这群人中唯一的诚实者”这样一种态度。但它的本性却是生命力、自发性和创造性的源泉。

郝思嘉是固执任性、爱慕虚荣、个性强硬、唯我独尊的,同时继承了父亲的刚愎自用、性急鲁莽。这些是她毫无意识的阴影,它们是她每一步行动的指南,是这些性格特点使她屡屡冲破社会常规而与众不同。但是,她所做的都是同时代人所诟病的,而且与妈妈的教诲相违背,这些通常不会让她烦恼很长时间,因为她通过自我辩解为自己的种种行为开脱。郝思嘉没有正视自己的阴影,她将自己的阴影寻求外部投射,这种投射不是单一对象的投射,她把它投射到她的生活团体的多个成员身上,也投射在梦境。战前在十二橡树郝思嘉无意间听到卫哈尼对自己的刻薄评价而媚兰妮为其辩护时,她却认为媚兰妮是“说话拐弯抹角的小傻瓜”,觉得那是媚兰妮“自以为是的宽厚仁慈”,“夸耀自己胜利的方式,同时又赢得心眼好的美誉”,而这些只不过是她自己常用的伎俩而已。战后,郝思嘉自作主张购买了锯木厂并亲自巡视锯木厂,有一次在路经河谷贫民窟所在地时遭到袭击,她满腹委屈、愤怒和抱怨,抱怨弗兰克去参加政治会议而不关心她,没有得到他的保护和照顾,并在与英蒂争辩中说英蒂“虚伪透顶”,她将自己的自私和虚伪投射在弗兰克和英蒂身上。当最后知道是自己一意孤行害死了弗兰克,“她则退缩着不敢去面对它”,面对的是“乱作一团的恐惧”;而她还没来得及进一步反思时,又转向另一段婚姻。她大张旗鼓地把自己的生活和别人的生活搅得一团糟,但全然不知这整个悲剧在多大程度上是由她自己造成的。当然,她并不是有意这样做的。这只是她没有抑制住的阴影。是她性格中不能自已的部分。这阴影也投射在她的三次关于雾的梦。不难理解郝思嘉的梦中蕴含着她不能满足的饥饿欲望,对安全的渴望,对爱和被爱的渴望,同时她的梦也是对自我意识的寻求,这也可以从白瑞德问她在迷雾中寻找的是人还是物时,她回答“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想过”看得出来。自我反思是在现实生活中她每每忽略的,从少女时代现实中的她是“根本不知道人的头脑里是怎么想的,连她自己的都不清楚”,直至白瑞德离开之后她还是不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真正了解过谁,并再次拒绝思考这个问题。而别人对她的批评和真实评价只会引起她的反感与愤怒。如嬷嬷说她是“匹套上马具的骡子”,对此,她耿耿于怀,在蜜月期结束时拒绝带礼物给嬷嬷。

但是也正是这些没有抑制住的阴影造就了不会被生活打倒的郝思嘉。她的自私固执、刚愎自用使她突破淑女樊篱追求卫希利,也使她在艰难的战争中保住了塔拉庄园,维持了一家人的生存,并不断改善家人的生活。战后面对新的完全陌生又极其残酷的生存环境,她自作主张买下锯木厂,违背当时大众观念自主经营,与北方佬做生意,雇用罪犯汲取利润,同时极具奸商特质,以次充好,不顾亲朋好友的生存条件逼迫还不起债的人还债,只为扩大自己的生意,挣更多的钱。这时的郝思嘉俨然是精明能干的商人形象,也是自私自利、冷酷无情的资产者代表。

2.人格面具原型的体现 荣格认为 persona 是人们据此和世界进行交流的适应体系及方式体系。人格面具指人在公共场合中表现出来的人格方面,其目的在于表现出一种对自己有利的良好形象以便得到社会的认可。它保证了一个人能够扮演某种性格,而这种性格并不一定就是他本人的性格。每个人都可以有不止一个面具,这些面具的总和就构成了他的“人格面具”。

郝思嘉是善变的,她的面部表情、心理状态是不稳定的,所以她的人格面具更为复杂。故事一开始郝思嘉就给自己戴上了深爱卫希利的面具,所以在卫希利面前的她是不一样的她,可以为卫希利做任何事情,做任何牺牲。某种程度上说郝思嘉的婚姻悲剧就是因为这第一个面具的错戴而造成的。因为有了这个面具,当卫希利和媚兰妮结婚变得无法改变时,郝思嘉就拿出另一副面具——与韩查理结婚。这个爱情面具实则是她不理智状态下做出的报复行为。也是其内心唯我主义的一种外在表现。当韩查理战死后,郝思嘉之所以哭泣并不是为他的英年早逝伤心,只是“为她逝去的青春而哭”,并依然坚持着对卫希利的关心和痴情。战争期间郝思嘉对媚兰妮的照顾则是她既厌恶又痴情的面具。卫希利在回到战场前表示希望她能替他照顾媚兰妮,郝思嘉为了遵守这一诺言,强迫自己戴上照顾媚兰妮的面具。这一面具使得郝思嘉人性美的一面大放光彩,也是日后无论面对什么境地,媚兰妮都坚定不移地站在郝思嘉这一方的原因之一。与妹妹的未婚夫弗兰克的婚姻是郝思嘉迫于生计不得已戴上的另一个冷酷无情不择手段的面具。郝思嘉是看不起弗兰克的,可是为了保住塔拉,她违背道德地诱骗弗兰克,转身成为生活的主导者。与白瑞德的婚姻,是郝思嘉看似随意选择实则正确的一副面具。正如白瑞德所说他们很相像,郝思嘉与白瑞德的结合实现了灵魂和面具的结合。白瑞德可以一眼看穿真实的她,也有能力在她需要的时候伸出有力的帮助之手,更是郝思嘉能袒露心声的倾述对象。但是由于对卫希礼的痴情,郝思嘉并未意识到这一点,等她明白之时也是白瑞德离开之即。

3.阿尼姆斯原型的体现 阿尼姆斯(animus)也称“阳性灵魂相”,是“灵魂的形象”,是女人身上存在着的无意识的男性因素。在同一个人身上能找到一些女性特征和一些男性特征。看起来外表柔弱的女性,在无意识深处是十分顽强和坚韧的。

郝思嘉即是这样一位女性。她沿袭了父亲的豪爽、粗犷、不拘小节、脾气暴躁,也继承了爱尔兰人的精明头脑和对土地的热爱。父亲的阿尼姆斯形象无意识间对她的精神产生深刻而持久的影响,所以之后在她思考和行动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想起父亲的话语,并按照他的方式来行动。开篇父亲说,“土地是这世界上唯一了不起的东西……它是这世间唯一永恒的东西……它是唯一值得为之工作、为之奋斗——为之献身的东西”,每当郝思嘉困惑,生活不顺时就想回到塔拉,回到红土地,获得活力。在战争期间,郝思嘉也是竭尽全力地保全塔拉庄园,即使是不择手段。当她认为没有什么可以为之奋斗的时候,卫希礼将一小把红土塞到她手里,告诉她“你爱这东西胜过你爱我,虽然你也许不知道”。塔拉这片土地是她的精神能源,只要塔拉在,她就不会倒。即使是在白瑞德走之后,郝思嘉想到的还是塔拉的画面,那画面使她坚强,并使她重新“扬起了下巴”。父亲的这一理念成为她坚强的支柱,支撑起了她不断追求的勇气和力量。在事业方面,父亲的精明能干在郝思嘉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从经营塔拉庄园,到开办锯木厂,郝思嘉的能力远非同时期女性能够相比,甚至超出当时的男性生意人。在爱情方面,父亲说“只有性格相近的人结为伉俪才会幸福”,在她之后的感情生活中,她也无意识地运用并应验着这句话,当卫希利说“除非两个人是同类人,要不婚姻是不可能平安无事的”时,郝思嘉潜意识里觉得父亲曾说过,只是她并未有意识地去思考,仍处于懵懂阶段。等到白瑞德向她求婚时,她已经在运用“我们有很多共同点”,并接受了白瑞德的求婚。

4.个性化成长的不完整 从上述三个方面分析,在郝思嘉的成长过程中,更多地体现了阴影对其人生的操控,她的人格面具也是将社会道德屏蔽被阴影操控的,阿尼姆斯也是自发的、并非刻意运作的。因此郝思嘉的成长是她的自我在动荡的外部大环境刺激下得到全方面展示和发展的体现,而非经过高层次的反思实现的,是没有哲学升华的自然成长。在小说中,郝思嘉是很少深入思考的,较为深刻的一次思考是在弗兰克死后她对白瑞德的倾述,担心自己下地狱而进行的伪忏悔,惭愧自己没有妈妈的美德,忏悔自己太自私,可是在白瑞德为其分析后,她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很快这次忏悔便结束了。对于郝思嘉想不明白的白瑞德为什么要娶她这一问题,她也没有进行深入思考,只是“耸耸肩,把这不快给抖掉了,就像她已经学会用耸肩把所有不快之事去掉一样”。正如小说中所说“她从来都不理解她爱过的两个男人,所以她失去了他们”。正当她开始孤独地想在这个世界上自己到底有没有真正了解过什么人时,她再次喊停,“我现在不能想这个”,使用自己惯用的护身符“我明天再去想好了”,终于还是结束于明天。总体来看,郝思嘉是在逃避思考的,她逃避对自我、对生活、对爱情真谛的思考。按照荣格的个性化理论理解,个性化是一种心理成长过程,个人成长成熟时,他必须有意识地辨认出他整个自我的各个方面,包括不利和有利的两个方面。从这个意义上讲,郝思嘉的成长是不完整的,因为她没有深刻地通过思考辨认出自我的各个方面。

四、结语

本文运用荣格个性化理论中的原型分析郝思嘉这一人物形象的心理成长,认为郝思嘉的成长是残缺不完整的,这一论断是否有其合理性,仍有待研究者的进一步探讨。

[1][美]玛格丽特·米歇儿.飘[M].傅东华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0:9.(文中有关该小说引文均自此版本,不再另注)

[2] 万丽萍.《飘》在中美两国的接受研究[D].南昌:南昌大学中文系硕士学位论文,2009:6-10.

[3] 申利峰.荣格原型批评理论述论[J].湖北大学成人教育学院学报,2010(6):51.

[4] 赵锐.荣格原型批评理论与英国文学作品的互融[J].科教文汇,2008(7):212.

[5] 王克香.试析《乱世佳人》中斯嘉丽心理成长历程[J].青年文学家(文学评论),2012(23):57.

[6] 何元媛.《飘》不去的“乱世佳人”——郝思嘉的心理历程分析[J].湖南冶金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06(9):378-379.

[7] 王娟,杨丽瑞,原一川.《飘》中思嘉的雾之梦的解析[J].曲靖师范学院学报,2010(1):73.

作 者:周文娟,天津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外国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 2013级在读硕士研究生;许建忠,天津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院长、教授。

编 辑:水 涓 E-mail:shuijuanby@s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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