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益藩王墓探秘

2014-07-12 15:56许智范
大众考古 2014年1期
关键词:文物

文 图/邓 里 许智范

明朝益藩王墓探秘

文 图/邓 里 许智范

公元1368年大明王朝建立,朱元璋登上皇帝宝座。为了加强对地方政权的监督,巩固朱家王朝的统治,实行了封藩制度,将皇子皇孙分封到各地为藩王。前后分封在江西境内的有三藩:分封在南昌地区的宁王系,分封在鄱阳地区的淮王系,分封在建昌(今南城)地区的以明宪宗朱见深第四子朱祐槟为首的益王系。这三藩中,以益王一系历时最久,自益端王朱祐槟在明弘治八年(1495年)就藩建昌府起,一直延续到清朝初年才告覆灭,统治南城地区长达150多年。1949年以来,江西文物考古工作者陆续发掘清理了一批明代益藩王墓或其家族墓。这里是奢华的地下金玉王国,墓志上记载着墓主人的生平,每件器物都在诉说着墓主人的故事。回想起当年的发掘清理,很多轶闻、经历和收获都历历在目……

嘘!睡在棺木旁

“突然,棺材里传出 ‘噼里啪啦’的一阵声响,犹如有人要从棺材中爬出来。” 江西省社会科学院研究员、《农业考古》创刊主编陈文华先生在回忆40多年前参与发掘益端王朱祐槟与王妃彭氏的合葬墓时,思绪不断涌上心头。

他回忆着:“时值隆冬时节,朔风呼啸,天寒地冻,但当墓室被打开,考古工作者开始清理后,还是因紧张和操劳浑身冒热气。由于当天白天没能完成清理工作,为了防止剩余的文物失盗,考古队决定让我与其他两位同事留下来看守墓地。夜晚突然有几个人气喘吁吁地冲进墓室,我忐忑不安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干嘛?’一男子答道:‘我们明天就外出了,听说家旁边发现一座古墓,所以过来看看,怕明天走了就看不到了。’听到这里,我放下心来,耐心劝说他们离开了墓地。然后我们将稻草铺在考古现场的棺材旁边准备休息,突然棺材里传出‘噼里啪啦’的一阵声响,犹如有人要从棺材中爬出来,伴随深夜寒风吹动树枝发出的‘哗……哗’声,气氛格外吓人。还好这只是虚惊一场,原来是墓室被打开后,进入墓地的干燥空气影响了长年处在潮湿环境中的棺木,棺木在胀缩过程中发出怪异的声音,并不是闹鬼所致。我们陪伴着400多年前的亡灵,度过了恐怖而漫长的难眠之夜。幸亏那个年代香港的僵尸电影还没有传过来,否则胆子小点的人在那样的场合会被吓破胆的。”

1972年1月下旬,江西省博物馆考古队为充实陈列展览内容和丰富明代藩王研究史料,在报请上级主管部门批准后,决定发掘益端王与王妃的合葬墓。

合葬墓建于凿开的石山穴洞中,墓室以素面青砖结砌,二门二室,券棚式结构,全长8.20米,室壁经过磨洗,石门与棺台皆精雕细刻。朱祐槟和彭妃的红漆棺木置于红石棺台上,棺台四面有雕刻莲瓣图案的须弥座,台面铺以方砖,砖上又置三行垫石。两棺俱已朽腐,彭妃棺盖已坍,盖上原放有素面铜镜;朱祐槟棺盖上写有“大明益端王”五个白色大字。棺台东侧石座上有一红漆木匣,匣内置有木质烫金谥册。棺台前放置有六行共110个仪仗陶俑,按其身份大致可分为骑马乐俑、仪仗俑、吏俑、男女乐队俑、男女侍俑、轿夫俑等,形象地再现了朱祐槟生前前呼后拥的显赫权势。朱祐槟棺内随葬品仅有一对金簪和一副玉带,彭妃棺内随葬品有40余件金器、20余件玉器、1面铜镜和30枚铜钱。墓中还出土有“大明益端王圹志”和“大明益王妃彭氏圹志”各一方,据圹志记载朱祐槟为宪宗皇帝第四子,这就纠正了《明史》把朱祐槟当作“宪宗庶六子”或“宪宗第六子”的谬误。《明史》记载益端王册封、立国、病卒等的时间,仅见记年而不记日月,志文则较史传更为详细。圹志文还记载朱祐槟“生于成化十五年正月初四日”,这是史传所未曾记载的。

明朝益藩王世袭年表

当遗产遇上盗墓

1979年冬天,南城县化肥厂工人朱应锋勾结游家巷村的几个村民,擅自用炸药炸开益宣王朱翊鈏墓的顶盖,劈开棺木,掠取随葬器物。直到他们看见棺内尚保存着完整的古尸后,这才稍有胆怯,但在无奈向文物部门报告的同时,已经私藏了部分文物。江西省考古队闻讯后即刻派员前往处置,从圹志得知这是益宣王与两位妃子的合葬墓,但当时只清理了已被盗挖的益宣王的棺室,李妃、孙妃的棺室因封闭仍好尚未显露而暂时没有清理。

金凤簪益端王朱祐槟彭妃合葬墓出土

1980年3月16日考古队同仁在南城县城吃过早饭,便乘坐卡车一路颠簸,赶到南城岳口游家巷益王家族陵园,仔细察看了被盗墓葬的现状,决定发掘清理李妃、孙妃的棺室。那天天气阴沉沉的,一度还阴云密布,下了一场阵雨。雨过天晴后,我们在民工的帮助下首先清除了墓顶坚硬的石灰糯米浆层及碎石块,然后开棺清理。由于我们人手不够,还得靠民工协助清理,但事后才知道,当时有参与盗墓的家伙混入了民工队伍。现场有那么多人围观,他们竟然还偷偷地将小件金器私藏在手套或裤袋里,旋即转手倒卖获取赃款。

这帮盗墓贼利欲熏心,翌年4月下旬,朱应锋等人不顾有关部门的严肃批评和一再制止,利令智昏,又擅自挖开益昭王朱载增墓,盗得金凤簪、金钱、金扣花、瓷盘、铜镜、玉佩饰等大量文物,盗墓以后他们在荒郊野岭里开会议定攻守同盟,策划贩卖销赃。同年10月间,朱应锋等人邀来银匠,将一批具有极高工艺价值的金饰品熔化成金块出售,给国家文物造成不可挽回的巨大损失,他们的罪恶行径也将自己送进了监狱,受到法律的严厉制裁。

在清理发掘李妃、孙妃的棺室时,我们既兴奋又紧张。因为棺木中随葬品很多,一时难以仔细地观察,我们一边清理,一边测量,一边登记,往往是匆匆写张文物标签后便与文物一起包扎起来。围观的群众又好奇又热情,当看到我们在零距离触摸死者的枯骨时,他们会惊叹“考古的人胆子真大!”当看到我们清理出一件件珍贵的文物,特别是打开棺内一包包金光耀眼的饰品时,他们更会惊叹“考古的人要发大财啦! ”殊不知我们这些文雅的书生并没有多大的胆量,更没有什么贪欲,有的只是对祖国优秀文化的挚爱,是强烈的事业心和责任感促使我们不怕脏、不怕累,认真细致地清理古墓,唯恐有什么闪失。当看到这些凝聚着古代能工巧匠的智慧和心血的艺术珍品在我们手中得到妥善保护时,什么恶臭、疲劳便统统都抛置在一边了,剩下的只有发现的喜悦和欣慰的微笑。

当时宣王朱翊鈏和两位妃子的尸体正处于溃烂阶段,包括棺中的随葬器物都沾满了腐败恶臭的油腻气味,直熏得人要恶心呕吐。有些同事平日虽对香烟从无嗜好,此刻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拼命多抽几支烟来“调味”。中午开饭时,闻到那蒸米饭的木桶味似乎同棺材板的怪味也差不多,面对喷香的饭菜顿时索然无味,难以下咽了。

益宣王墓出土的金玉宝器甚多,我们生怕在运输过程中发生意外,丝毫不敢懈怠,但乡村领导强烈要求“饱饱眼福”,因此当天掌灯时分在乡政府展示了部分文物,随后连夜回到县城将文物放在招待所房间里,尽管空气中迷漫着尸臭,但劳累了一天后我们都睡得很香。第二天又在县文化馆里举办了一个小型汇报展览,接待县里领导参观,之后便匆匆赶回南昌了。

益宣王朱翊鈏是朱祐槟的曾孙,万历五年(1577年)嗣位益王,他与李妃、孙妃的合葬墓坐落在南城县岳口乡游家巷的女冠山麓。据《南城县志》记载:“益昭王朱载增、益宣王朱翊鈏、益敬王朱常氵迁 、益定王朱由木墓俱在十都女冠山。”墓前原先保存有柱础、翁仲等石雕,建有享殿建筑,现在地面尚散存有绿色琉璃瓦残片。该墓室平面呈横长方形,用青砖砌成一圹三椁室,朱翊鈏及李妃、孙妃的三具朱漆棺木即安置在砖椁内,棺外填塞石灰,上盖三方数千斤重的石板,石板上再用厚厚一层石灰糯米汁浇浆封固。开棺时朱翊鈏的尸体尚未腐烂,他身着龙袍,腰系玉带,颈挂琥珀念珠,足穿黄色织锦高筒靴,背垫七星金钱、银钱,头部还放置有九旒冕、玛瑙七梁冠、木梳、铜镜、瓷盘、玉佩和折扇等等。妃子棺内出土的金器有凤簪、鬓花、帽檐、珠翠金耳环等,尤其是观音乘凤金簪和镶宝嵌玉八仙金钿更是让人叹为观止。它们大多是用纤细的金丝编缕或以金叶錾刻而成,还镶嵌有各色珠宝翠玉,交相辉映,互争绮丽。玉器有玉带、玉佩、玉雕、玉戒指和玉扣花等,大多选用上等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玉质洁白无瑕、晶莹透亮。

镶宝嵌玉八仙金钿

该墓出土圹志三方,为“大明益国宣王圹志”、“大明册封益王妃李氏圹志”和“大明册封宣王妃孙氏圹志”,对《明史》有所补正。如《明史》记载朱由木为“敬庶三子”,而圹志在按序记载益敬王的儿子时,却把朱由木(圹志为“由校”)列在第一;把圹志文与《建昌府志》结合分析,可知益定王朱由木死后由他的儿子朱慈炱继位,是为益末王,而《明史》的记载甚简略且有讹误:“……子敬王常氵迁 嗣,四十三年薨。子由本嗣,国亡窜闽中。”

墓内出土的冠服饰物俱为益王夫妇生前所穿朝服、礼服和燕居常服,其式样和装饰图案均符合《明史》的记载,起了印证史料的作用。有的金器上铸有“益国内典宝所”,铜器上铸有“益国主命内典宝所”以及“典服所”等字样,可知益王府内有一支专业工匠队伍,专门生产益府统治者豪华生活所需的各种日用品和奢侈品。

劫后香笼示奢华

1982年3月初,江西省文物部门获悉,南城县岳门乡的益定王朱由木墓又被盗。3月12日待我们赶到现场时,发现盗墓贼从墓前方在益定王和元妃黄氏棺中间凿穿了一个大洞,使两方墓志都损毁了一大块,诸多文字便再也无从查考;墓中的随葬器物则是从盗洞中被钩拖出来的,至于是否已经“劫掠一空”,我们心中也没底,于是便请民工帮忙,先从上部清除坚固的石灰糯米浆顶盖,再几十人合力用竹杠掀开厚重的石板。这座益定王与妃子的合葬墓虽然结构形式与益宣王墓相似,也是石灰椁墓,但可能密封的程度要差些,没有形成恒温恒湿的良好环境,因此不但尸体、衣物均已朽腐,就连棺木也已经变成烂木板了,当然也就少了那份浓烈的恶臭味,不用戴口罩就可以直接操作了。我们分成三组进入三个棺室开始清理。谢天谢地,盗墓贼总算还没有完全彻底地扫荡,我们弯腰躬背几个小时清理出了一批劫后残存的文物。

观音乘凤金簪

益定王墓的被盗和抢救性发掘清理,引起了各级领导的重视,时任南城县委副书记的曾德彦亲临考古现场,公安局派警员前来维持秩序,协助做好安全保卫工作,新华社记者游云谷进行了摄影报道,这些都比上次清理益宣王墓时做得好。这次清理残墓,虽怀着痛惜之情,但看到镂雕玉香笼等数十件珍贵文物总算在我们手中得以保护下来,内心还是挺愉快的。离开南城前,又在县文化馆将全部文物开包摆开,向前来鉴赏的领导同志作汇报展出。

三层楼阁鬓发钗

圆亭楼阁凤钗

益定王朱由木是益宣王朱翊鈏的孙子,益王系统的第七代王,他的墓也座落在女冠山麓,东距益宣王墓200余米,墓区原先也有石人、石马等大型石雕和享殿建筑,现残存有石碑龟座和部分石础,地上散见有琉璃瓦片。益定王墓的墓室结构同益宣王墓基本相似,系用青砖砌成一圹三椁室,每室置放朱漆棺木一副,棺上各盖一块数吨重的石板。石盖板上方和墓圹四周全部用石灰糯米浆浇实封固。从圹志得知,中棺为益定王朱由木,左棺为元妃黄氏,右棺为次妃王氏。元妃黄氏棺内的随葬器物几乎已被盗一空,益定王朱由木棺也已严重被盗,仅次妃王氏棺保存尚完好。

该墓盗后残存的器物有金、银、玉、铜、瓷器等80余件,其中还有不少精品,除凤冠、发簪等金银饰品具有较高的工艺价值外,还有玉香笼、玉带、玉圭、玉佩饰等玉雕制品以及青花瓷瓶、豆青釉龙泉瓷盘等也都很珍贵,精雕细刻而成的玉香笼,镂空雕有缠枝梅花、怪鸟奇兽,晶莹剔透,玲珑别致;笼盖上也浮雕有刻划逼真的螭虎形象。豆青釉龙泉瓷盘形制古朴大方,盘心印有牡丹图案,釉色莹润,光亮美观。崇祯年间的青花瓷瓶,绘有彩蝶、花卉和青松、奔鹿、翔鹤三友图案,构图用笔简洁,烧制工艺甚精。次妃王氏腰部的白玉带由17块玉带板组成,除长条形的3块透雕花卉图案外,其余均透雕带翼麒麟、山石、松枝,雕工十分精细。

该墓出土圹志三方,为“大明益王圹志”、“益王元妃黄氏圹志”和“益王次妃王氏圹志”,虽然朱由木圹志与元妃黄氏圹志由于盗掘破坏而造成志文残缺,但仍具有史料价值。例如关于益定王之名,《明史》作“由本”,《建昌府志》则作“由木”,今墓志记明是“由木”。

“大明益国宣王圹志”记朱翊鈏元孙名“由校”,至于何时、何因改名为“由木”,尚待细考,很可能是由于避讳所致。崇祯七年(1634年)益定王朱由木死后,其长子朱慈炱袭,世称益末王。《建昌府志》记载颇详:“益末王朱慈炱墓在二仙山。末王死难广州,阉人李翱盱归榇葬庄王寝园。”《明史》的简略记载既不符合历史事实,也缺漏了益王的谥号、子嗣及益末王的名氏史迹,现出土的益定王墓志可予以订正、补遗。益定王朱由木作为益藩一系的第七个王,为光宗耀祖,在其墓志上罗列祖辈的业绩,端、庄、恭、昭、宣、敬六王皆有提及,故此墓志可称是一份简明而完整的益藩系王族史稿,值得明史研究者认真一读。

(作者邓里为萍乡市博物馆副馆长;许智范为江西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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