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读书》为视角知识分子对“ 考古”的认知

2014-07-12 15:56唐锦琼
大众考古 2014年1期
关键词:考古学实物考古

文/唐锦琼

以《读书》为视角知识分子对“ 考古”的认知

文/唐锦琼

考古学在中国被归入人文社会学科范畴,但其本身大量艰涩的理论术语以及越来越多科学技术手段的运用,让其他人文学科的学者虽有兴趣却往往望而却步。为了改变这一情况,《读书》杂志编辑部曾经邀请考古圈内外的学者分别就“考古学与中国的历史图景”和“考古与人文知识的反思”等两个论题展开过笔谈,这些反映了知识界对于考古的重视和关注。在这里并不是想对这两个论题的相关文章进行评述,而是想通过对不同学科背景的学者在《读书》上发表的各类文章中不经意流露出的对“考古”的认识进行分析,寻求公众文化视野中的“考古”,或者说非考古圈内的知识分子对于“考古”的认识与看法。本文选取了1994~1998年的《读书》为样本,检索出包含有“考古”一词的文章。通过对这些文章的分析和排比,发现“考古”一词在具体的文章中通常包含有以下的意义:

《读书》创刊号

第一类是将“考古”作为认识过去的一种途径与手段。最明显的反映就是相关的研究利用了大量的考古出土资料。比如简帛学的最新研究资料大都是通过考古发现。葛兆光在《古代中国还有多少奥秘——读李学勤〈简帛佚籍与学术史〉》(1995年11期)一文中指出“二十年来,考古发掘的和偶然出土的简帛文书实在不少……就已经足以使比较敏感的历史学家一次又一次地惊喜与困惑,也使已经成为‘定论’的古史系统一次又一次地面临瓦解与改写。”他在介绍其著作《七世纪前的中国的知识、思想与信仰世界》写作缘起的文章《思想史的写法》(1998年1~3期)中谈到:“显然,我这些关于知识与思想的话题,曾经受到一些偶然的契机的启发,近年来的考古发现中有数量相当大的数术方技资料,对于重新理解知识与思想之间的关系提供了条件……就得力于银雀山、放马滩、睡虎地、马王堆、张家山等等发现所提供的线索……这使得人们重新考虑古代思想世界的真实图景。”反映了考古在其中发挥的巨大而独有的作用。在他的另一篇文章《置于思想史视野中——读〈中国方术概观〉》(1994年10期)中,葛兆光指出该书“挑选汇集了不少一时间不太容易凑齐的方术资料,尤其是分散的考古发现的文字和丛书类书中的文献,前者如长沙子弹库楚帛书、马王堆汉帛书《杂禁方》《五十二病方》、放马滩秦简、睡虎地秦简、磨咀子汉简三种《日书》……”而李零在探讨卜筮问题的《王勃、陈子昂感慨过的问题》(1996年11期)中指出:“……考古发现证明,卜约出现于五千三百年前,筮约出现于三千五百年前,也不晚于商代。”此外还有庞朴的《古墓新知》(1998年9期)、张承志的《从象牙塔到吐鲁番》(1996年9期)、葛剑雄的《天涯何曾限南北》(1995年8期)、常耀华的《走进夏商》(1997年3期)、王铭铭的《船帮·天后·跨世纪》(1998年7期)等,都反映出考古学不仅仅为历史研究提供资料,更是在人类学、文化史学、宗教学等方面的研究上都起着别的学科无法企及的作用。即使那些似乎与历史相隔很远的学科,也将考古看成了解过去的一扇窗户。如《“有意味的没意思”》(1995年8期)文中介绍《中日乡土玩具》一书涉及有“经过考古鉴定的文物”。李皖的《人声革命及其他》(1995年10期)是对人的声乐史的评述,也涉及考古发现的编钟。

第二类是借用“考古”的这一名词,来表示过去,来联系过去。宋远的《“我是他”》(1994年5期)中将“考古”与“怀旧”相等同,表现出考古在此处的意义恰恰在于对过去的关注。刘东的《今宵梦醒何处?》(1995年5期)中举例说:“考古家连找太太都是越老越好”,也反映了考古与过去的纽带关系。葛兆光《学术的薪火相传》(1997年8期)中在抒发其对那些过去论文的心情时说“……满是灰尘的地板上,一直堆满了各种各样同样满是灰尘的旧书,让人觉得是一个埋葬多年的古墓,那里边的各种书籍也仿佛是等待出土的文物,当我走进去,在里边慢慢地翻检那些旧日书籍的时候,我总觉得是在‘考古’,在那些尘埃中巡视着过去。”考古又和过去联系在一起了。在学者们的眼中,考古是与以往联系最为密切的手段。

第三类是把“考古”理解为寻求和研究。如尹吉男在《似曾相识名归来》(1996年11期)中有这样的语句,“设使一位当今考古学者见告:他慧眼独具,在行色匆匆的都市发现了又一个‘庄子’S……”。在这里“考古”所对应的已经不再是过去,而是现在了,“考古”在这里已经转变为寻求的意思。又如唐小兵在《〈古都〉·废·墟·桃花源》(1998年9期)中这样说“对这断壁残垣的都市废墟的考古,却正如朱天心所立志要做的,是通过对“庞大复杂的潜意识区”的探险,同样,“考古”在这里的意义也是对现在的认识。在此基础上,考古的进一步的意义演变为探究和研究。于奇在《后“后现代”》(1994年10期)中说“由此看来,‘后现代’展示出了一条对‘现代’的考古学道路”。“考古”在此处也是探求和研究之义。

第四类是将“考古”视作一种实证科学的化身看待。王蒙在《后的以后是小说》(1995年3期)引用小说的原文“白马寺住持……说:‘韩退之这人一向以知识分子中的精英自居……专爱与政府作对……’。韩说:‘可恨社会科学院的考古专家们,慑于佛教势力强大,不敢坚持真理讲真话……’”在这里考古学已经成为真理的化身,而其内在的支持力则在于它的实证性。最明显的例子是张汝伦、王晓明、朱学勤、陈思和在关于人文精神讨论的谈话录《人文精神:是否可能和如何可能》(1994年3期)中喊到“拿出考古学证据来!”。他们讨论的并不是什么考古问题,而要求有考古证据的出场,在这里考古是作为证据的载体出现,正因为考古与实证的内在联系使两者走到了一起。

由以上的例证罗列可以看出,在现代文化视野中的“考古”有三重逐步递进的意义:过去——寻找过去——科学地寻找过去,三层涵义的重心分别落在“过去”——“寻找”——“科学”上。“过去”和“寻找过去”自不待言是考古工作者的工作所必然面对的,何故“科学”这顶大帽子能落在考古头上呢?或是由考古工作的特殊性使然。考古是通过寻找和获取古代人类社会的实物资料,并依据这些实物资料来研究古人和古代社会的一门学科。也许正是真真切切接触到的实物资料给了考古以科学的底气。考古的研究对象不仅仅是发掘出土的古代实物,更是由出土物和出土环境等组成的各种信息以及器物背后的人。在无图无真相,甚至有图无真相的当今社会,因为能够依托实物进行研究的特性显得尤为可贵,使考古在外界眼中有着耀目的科学光环。

这是他者眼中的考古。但考古是否就是一种完全科学的呢?我们是否能完全依靠考古来复原历史呢?考古工作面对的只是历史留下的残垣断壁,发掘的只是其中的凤毛麟角。考古工作者们由这些材料来探究过往似有蠡测管窥之嫌。此外考古有着自己一套的话语体系,将考古成果与历史研究有机结合还有着很长的路要走。如此说来,在考古工作者眼中,考古的科学性体现在何处?在我看来,考古的科学性并非指的是考古成果和解释的绝对科学性,而是其获取及解释材料所秉持的科学的精神——从实物出发,有一分材料说一分话。

考古发掘现场复原展示

考古人自己眼中考古围绕的中心在于“历史”,以“历史”为中心而展开的。考古学是为“历史”而诞生和服务的,而他人眼中考古的其他独具特色的特性则被“历史”的美丽光环所遮蔽了,只能默默地在幕后为“历史”工作着。实际上考古学家并不是不再“寻求”,恰恰考古的过程就是一个复原古代社会的过程,是通过实物材料了解过往。考古人长期在考古圈子里面打转,考古的精髓已经渗入他们的肌体,成为他们自觉的一部分了。同时考古人们也认识到考古圈内和圈外的人对“考古”有着各自的认识。相通之处在于两者都认识到了考古面对的是过去,是为了解和解释过去服务的。前者只是把它作为一门纯粹的科学,一门有着自己方法论的科学,注重寻求的过程,或者说考古的本身就是一个不断探求的过程;而后者则不注重过程,只求得最终的结果,将考古的结果作为自己立论的前提和基础。考古学对于他们而言的意义在于实证。这实证并不直接来源于乾嘉学派,更多的是外来的东西。中国传统知识分子习惯于苦坐书斋,用笔墨来书写历史;而从中国第一代考古学家起,就挽起裤腿,拿起手铲,以“上穷碧落下黄泉”的精神,“动手动脚找东西”。传统知识分子在文章字句间努力找寻着历史的证据,考古学家则直接面对活生生的实物去触摸历史了。中国考古学是中国传统的史学与西方科学精神交汇融合的产物,在中国历史的躯体中,有一个科学精神的心在永久跳动着。

(作者为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副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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