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开慧:美丽无上的爱

2014-07-12 10:49湖南
名作欣赏 2014年22期
关键词:杨开慧

湖南 余 艳

杨开慧:美丽无上的爱

湖南 余 艳

1920年初,重病在身的杨昌济似乎感觉,他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静观未来。弥留之际,他将爱才毛泽东和爱女杨开慧的手拉在一起,并致函章士钊。遗言虽短,但字字郑重:“吾郑重语君:二子海内人才,前程远大,君不言救国则已,救国必先重二子。”

埃德加·斯诺在《西行漫记》中记录了毛泽东这么一段回忆:“在北大图书馆工作的时候……我遇见而且爱上了杨开慧,她是我以前的伦理学教员杨昌济的女儿。”

自从听到他的许多的事,看见了他许多文章,我就爱上了他

手稿里的这句话,背景是1917年。那年,杨开慧正好十六岁。

十六岁少女的眼睛正是极端敏感的时候。月亮可以照出她的忧伤,太阳可以点燃她的灿烂。这一年,毛泽东已是湖南第一师范三年级学生。

在长沙浏正街曾经赫赫有名的李氏芋园内,住着湖南第一师范学校的几位名师,伦理学教员杨昌济的家也在其中。

毛泽东早已是李氏芋园的常客,他和蔡和森、萧子升就经常相聚于此。李氏芋园中的几位名师对这三个不太安分的学生似乎带有一种难以言状的偏爱与放任。老师们有空时,甚至会参与他们的讨论,陪着三个学子深刻一番或者幼稚一番,竟然感到别有一番意趣。

那段时间,杨昌济的一拨弟子们经常在他的饭桌上口若悬河慷慨激昂。从弟子们口中蹦出来的话题不外是国家民族或是国运民生,以及那些与此相关的各种各样的主义。每当这个时候,杨昌济总是静静地在旁听着,很少评点,更不轻易裁判。但杨昌济会得意于自己当初那个重大决定:放下省教育厅厅长不做,而做了湖南省第一师范的一名教员。

这位游学四国的杰出教育家知道,教育家不可能救国,可以直接救国的是教育家培养出来的国之栋梁。这位学贯中西的学者,总是时不时请弟子们到家中一坐。名义上是请弟子们吃饭,但最享受的是他自己。因为,弟子们的慷慨激昂,就是他最好的精神大餐。

书生们在先生家的高谈阔论,先生的女儿杨开慧不可能视而不见。她发现,那个经常出入杨家的书生毛润之,简直就是父亲杨昌济脸上开不败的笑容。

情窦初开的杨家少女开始自觉不自觉地关注着有关毛润之的一切。

“天下者,我们的天下;国家者,我们的国家;社会者,我们的社会;我们不说,谁说?我们不干,谁干?”

寥寥数语,不是社会就是国家,不是国家就是天下。偏偏诸如此类的句子在青年毛泽东的文章中比比皆是。于是十八岁的杨开慧总有看不完的激扬文字,总有静不下来的少女心事。

大约是十七八岁的时候,我对于结婚也已有了我自己的见解。我反对一切用仪式的结婚,并且我认为,有心去求爱,是容易而且必然的要失掉真正神圣的不可思义(议)的最高级最美丽无上的爱的!

不知道是否是先注意到那些文章,才注意上了写文章的书生,总之那些文章和文章背后的书生,不知不觉间已在情窦初开的杨家少女心中挥之不去。

最要命的是,有关毛润之的那些逸闻轶事,总能让杨家少女露出会心的一笑:毛泽东可以不带一分钱就优哉游哉地走访民间,一走就是一个月,回来时,那带回来的一大袋社会调查笔记,让杨家少女的父亲看后赞不绝口。毛泽东可以在冰天雪地的冬天跳进河里,并在冰凉的水里游出响当当的毛氏格言: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毛泽东可以用二百杆木枪缴获匪寇三千杆真枪……

在这个忧国忧民的书生身上,究竟还藏着多少秘密?不知不觉间,喜欢读书的杨开慧把眼中的书生当成了一本从未读过的圣书,虽然眼中看不懂,但心中已经放不下。

他那生活终归是要使我忧念的

杨开慧随父母到北京之后不久, 1918年8月毛泽东千里迢迢也来到北京,为湖南学子赴法勤工俭学争取经费资助。

曾经让杨开慧惆怅不已的那只飘远的风筝竟然又飘回来了,还就落在她身边。这究竟是命运的恩赐还是命运的捉弄?杨开慧再次陷入了少女的烦恼之中。“然而,他那生活终归是要使我忧念的。”像杨开慧手稿里所说,她总是默默地担忧着毛泽东,悄悄地关注他,暗暗地帮助他。在此期间,杨开慧不经意间一次断言,在毛泽东心中唤起难以言状的触动。

那是湖南学子准备动身赴法留学的前夕,按照事先的约定,毛泽东也是准备与学友们一同赴法留学的。眼看着启程的日期一天天临近,杨开慧竟然非常肯定地对父亲说,毛泽东不会出国,他会留在国内随后的变化果然被杨开慧言中:在学友们即将出行之时,毛泽东突然宣布,他不出国留学了。

这事件由杨昌济的话做了定论:“赴法勤工俭学是一条路,有和森、子升和你们大家去探索,很好了但是,它并不是寻求真理、改造中国的唯一出路。润之决定留下,一定有他深刻的考虑。我深以为然,非常赞同。新民学会让一些人留在国内,让一些人走向世界,蓄才积能,多方求索,将来两股力量合在一起中西合璧,如虎添翼,这实在是一件令人欣慰的事。”

大家吃惊毛泽东不出国,更吃惊小师妹早就做出的判断。如此复杂隐秘的心底秘密,连熟悉他的学友们都看不透,而杨开慧却能一语道破天机。知己深到入骨,曾经不起眼的杨开慧是难得的知音,从前忽略了的小师妹突然让毛泽东刮目相看了。

不完全则宁无

到了1920年,毛泽东、杨开慧都回到了湖南当时,毛泽东作为驱张英雄被众人追捧着,当然也不乏年轻教师和学生。杨开慧作为一个女学生,既不能阻止,也不会附和,她下决心考验一下毛泽东。

对开慧突然的避而不见,毛泽东左思右想,也胡乱猜想,是不是开慧犹豫了、害怕了?一个周末,毛泽东在文化书社没等来开慧,他第一次没心思做工作,冲进雨水里就往福湘女校跑。站在大门口,他又犹豫了。开慧也许真在游离动摇之中,毛泽东你是个男人,不能太自私,你应该给弱女子足够的空间选择。毕竟,她一个名教授的女儿,你一个穷书生,无财无权无产业。更致命的是,你日后的生活全是动荡、艰险、坎坷,甚至牺牲。就你一个人受吧,别牵一个垫背的,会害她。

犹豫的毛泽东,不进不退僵持了好长一段时间。

而另一头的杨开慧呢?一个外表文静、谦和,内质里却是有思想、有个性、非常解放的新女性,杨开慧不愿将就。“我好像生性如此,不能够随便,一句恰好的话可以表现我的态度出来:‘不完全则宁无。’”双方都要强的性格,给这对恋人带来了感情的波折。开慧固执地等毛泽东追求,可毛泽东的不进不退算怎么回事?

“那时我更加唯恐他看见了我的心(爱他的心)。他因此怀了鬼胎,以为我是不爱他,但他的骄傲脾气使他瞒着我一点都没有表现。”

最终让他们越过这道门槛的,是嫂子李一纯,她带来毛泽东明确的态度:“心爱的人只有霞姑(开慧的乳名)。”而杨开慧一句简单的却透亮的回话也表明了心境,让毛泽东最后释怀:“不怕穷苦只怕离,不图享乐和安逸,只图恩爱夫与妻。”

这天,一首词到了杨开慧手上,是那首《虞美人·枕上》,一下就把开慧抓住了:

堆来枕上愁何状,江海翻波浪。

夜长天色总难明,寂寞披衣起坐数寒星。

晓来百念皆灰烬,剩有离人影。

一钩残月向西流,对此不抛眼泪也无由。

“开慧,我需要你,我们的信仰多么一致。我早把革命事业当成今生唯一追求,在我今后漫长艰辛的求索路上,困苦艰难,甚至砍头牺牲都可能面对。谁能跟我同行?谁能与我相知?只有霞妹你。共患难、同生死,我们牵手走未来。”毛泽东终于说出了他的肺腑之言——我相信我的独身生活,是会成功的。

含情脉脉的开慧终于点点头,柔在他怀里说:其实,我从来没有犹豫过,一生都会跟定你毛泽东。这次只是考验,我想探探你爱我到底有多深……

一直到他有许多的信给我,表示他的爱意,我还不敢相信我有这样的幸运!不是一位朋友,知道他的情形的朋友,把他的情形告诉我——他为我非常烦闷……

1920年底,毛泽东、杨开慧这对痴情人,终于走出九曲十八弯的情路。

我一定要同他去共这一个运命!

婚后的杨开慧伴随丈夫毛泽东四处漂泊。

有趣的是,已是职业革命家的毛泽东,起初并不觉得妻子杨开慧的伴随有什么必要,甚至在心底认为是一种累赘或羁绊。毛泽东第一次被党中央机关调到上海,杨开慧就想跟着去,毛泽东不答应。还有意给杨开慧抄录了元稹的《菟丝》以提醒妻子摆正位置。

杨开慧一看就明白了:丈夫在借这首元稹的《菟丝》来委婉地暗指她像一根缠树的菟丝蔓。杨开慧自然要讨个说法,讨来讨去却讨出了毛泽东一首即兴而就的《贺新郎·别友》:

挥手从兹去……

毛泽东把心中想说的话浓缩在短短的词句中——虽有断肠的汽笛撩拨起天涯孤旅的伤感,但无法改变职业革命者的宿命——我自欲为江海客,更不为昵昵儿女语。

一点就透的杨开慧自然无须说太多,特别是那句“算人间知己吾和汝”,已经让杨开慧满足得不能再满足。

据说当时的杨开慧特别问了一句:为什么不题别妻,而题别友?

毛泽东的回答轻得像是自言自语:革命伉俪,既是夫妻,又是战友。如果二者相冲,夫妻轻于战友,战友重于夫妻。

毛泽东没有想到,这句不经意间的感慨,成了杨开慧后来的人生指路牌。

毛泽东去上海不久,杨开慧接到了组织通知,命她速去上海工作。

杨开慧一到上海,便很快发现丈夫不对劲,毛泽东不但精神落寞沉郁,连说话都有气无力。最让杨开慧束手无策的是,连医生都说不准毛泽东究竟生了什么病。

杨开慧突然想起了母亲的一句话:妻子是丈夫最好的医生。很快,杨开慧从向警予那里摸清了丈夫的病因:原来党内高层人物中,不止一人对毛泽东所执着的农民运动不屑一顾。思想的孤独给毛泽东带来一连串的冷寂。杨开慧知道,对于丈夫毛泽东而言,那种孤独无异于一剂毒药,难怪丈夫出状况了。

等到两人独处的时候,杨开慧给毛泽东开出了一个治病良方:回故乡韶山去,那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还有那里的乡亲,都是我夫君的补药。毛泽东听后豁然开朗。杨开慧继续说:你的病不在身体在精神,别人对你的思想不以为然,何不丢开这些不快与失落,去看看你难以释怀的土地和土地上的农民?那是你思想与智慧的土壤,是你指点江山的灵感源泉,当然是你养病的最好地方……

韶山之行以后,毛泽东不管到任何地方,稍事安顿之后,便会马上把杨开慧母子几人接过去。在毛泽东的心目中,妻子杨开慧再也不是那个缠人的菟丝蔓了。

在毛泽东以后的漂泊岁月中,杨开慧就像丈夫人生之船上的一只铁锚,毛泽东停在哪,杨开慧就抛在哪。两人相互之间那种须臾难离的感觉,已经跳出了一般意义上的夫妻之情,而更丰富地指向革命伉俪的事业默契。

作 者: 余艳,一级作家,现供职于湖南省作协组联部。出版长篇小说、中短篇小说集、散文集,随笔集、长篇报告文学等十七部个人专著。

编 辑:张玲玲 sdzll0803@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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