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友权
网络写作的困局与成因
欧阳友权
有人说,网络上的文学写作苦乐共生,不啻为一种“甜蜜的苦役”。这对那些大神级写手和相对成功的作者而言,也许是这样,尽管他们也摆不脱网络写作“苦役”般的感受,但毕竟还有成功时的“甜蜜”作为补偿,如进入作家富豪榜,作品被出版、改编或被主流文学认可等等;而对绝大多数期待“甜蜜”的“扑街写手”来说,就只有“苦役”,少有“甜蜜”了。有统计,我国上网发表过作品的人超过二千万,网站注册作者约二百万,其中能在网上赚到稿费的不超过十万人,而职业或半职业写手也就三万人左右。如此看来,要想以网络写作为职业,除非你有很好的文学天分、特别勤奋外加强健的身体,否则对你而言未必是最佳选择。
网络写作原是一种爱好与消遣,传媒市场的力量让它发展成一种职业和生存方式。作为业余爱好,上网写点文学的东西是一种快乐的享受;一旦成为一种职业,享受便越来越少,压力会越来越大。走近这个庞大的文学生力军你会发现,他们的职业困顿一点儿不比别的艰苦职业少,其中还蕴含了许多解读网络文学为何如此高产又如此驳杂的精神密码。
1.发表易,成名难,日日“催更”成倒逼,是网络写作的职业常态
网络媒体的“零门槛”、多入口和免把关体制,让文学作品的发表成为一件轻松而惬意的事情,但一个网络写手要想脱颖而出绝非易事。且不说你至少要有几十万字作品垫底方能在网站和网友中“浪得虚名”,成名以后也会时时处在写作压力之下。更新字数、作品点击数、月票得票数、书友收藏数等各种排位榜单处在不断更新中,要想保住位次和获得稳定的读者群,首先要保证按时更新而不得“断更”,一旦“断更”必遭“催更”,不仅会对签约的网站爽约,还会遭到粉丝的吐槽,形成“读写倒逼”,传统“十年磨一剑”的做法远远适应不了网络的速度。
如起点“码神”唐家三少,每小时可快写四五千字,从二○○四年初到现在,他坚持每天上传八千-一万字,每年写作量不低于二百八十万字,最多的一年写了四百万字。在近十年的时间里,唐家三少总共创作了十余部作品,总字数超过三千万。二○一二年四月二十三日,盛大文学在“世界读书日”宣布,旗下作者“唐家三少”已连续一百个月“不断更”,每天发表新章节。在起点中文网连载写作八十六个月,创下备受读者关注的写作纪录,盛大文学已将相关数字统计整理报给吉尼斯世界纪录官方机构。*《唐家三少已连续创作100个月 欲申报吉尼斯》,中国新闻网 2012年4月23日。在网络写手中,唐家三少这样的高速而持续的写作绝不是个案。二十-三十万字的作品在传统概念里已经算是长篇小说,而网络上的长篇小说动辄几百万字,没有足量的更新做保证,写手几乎不可能在瞬息万变的网络世界赢得一席之地。这种几乎无休止的高速写作模式无疑是残忍的,高强度的劳动使得很多写手调侃自己是“体力劳动者”,他们要想成名,必须高产,而高产不易,成名更难,这就是网络写手的真实生存状态,毕竟,唐家三少能有多少?写手最大的痛苦是必须每天码几千字,一天不更新读者便会发评论骂街,两天不更新大量读者就会流失,转去看别人的小说。相对这些处于网络文学金字塔的顶端或上层的作家,更多底层的作者只有微薄的收入,大部分还需要另外一份工作来养家糊口。如百度多酷CEO孙祖德所言,并非所有的人都可以写小说。这也意味着行业多数人的命运会比较糟糕。*宗禾:《网络作家,高收入只是部分人》,《烟台日报》2013年7月3日。
2.工作强度大,身体透支与所得报酬难匹配,让网络写手成为“亚历山大”群体
在如此高强度的工作状态下,网络写手的健康状态成为一大隐患。近年来,常有网络写手被曝病逝甚至猝死的消息见诸传媒,在社会上引起不小的震动,“网络写手”这个隐藏在各种网络阅读终端背后的群体,虽然有人功成名就,但更多的网络写手过着社会地位低、权益无保障、被读者追着骂、每天伏案码字的日子,如此“压力山大”,换来的可能只是千字二十元封顶的稿费。
例如,二○一二年二十五岁的网络女写手“青鋆”溘然病逝,其朋友说,她去世前整夜写稿,没晒过几天太阳。二○一三年六月十七日,起点中文网签约作者“十年落雪”因为过劳猝死,令许多网友心有戚戚,甚至有网友感叹:“如果有来生,不愿做写手!”网络写手的日子真的那么苦吗?曾任一家文学网站编辑的“狂马”说,写网络小说的一大特点是每天必须更新,更新的字数还不能少,少则几千字,多则上万字,这样才能抓住耐心不足的读者的眼球。写手西来说,他写得最苦的时候,半个月只出门一次,一个月才出门采购一次生活必需品,有时候一天要写二-三万字。“真正苦的是写出头之前”,狂马说,每天码字不止,也拿不到多少钱。*姜燕:《最大的痛苦是每天必须码几千字》,《新民晚报》2012年4月18日。网络写手的稿酬首先是点击收费分成,万一没有点击量,写多少字也是白写。有些网站对签约写手有个“全勤奖”,只要每天更新二千字,无论质量好坏每月都有五百-一千元不等的酬劳,有些大学生就冲着这个全勤奖而来,挣点零花钱。当然,这都只是针对签约写手而言,更多的人是埋头写作无人问津的“工蚁”,一般十个人中有一个能签约就不错了。此外,当写手的作品在网络上积攒了大量人气后,有可能成为影视圈改编的对象,《失恋33天》就是来自网络热帖,*2013年,一个热帖《我长跑十年的女朋友就要嫁人了》走红网络,曲折感人的青春爱情故事打动很多网友。随后著名导演、制片人陈国富买下了该帖子的电影改编权,这便有了热播剧《失恋33天》。最终创造了票房神话。不过,像《失恋三十三天》那样,由爆红帖变成成功的电影,毕竟是概率很低的个案,大量的网络草根小说难有这样的好运。
面对巨大的生存压力,网络写手们不得不处在巨大的劳动强度下生活,因此各种身体、心理疾病成为这个人群的常见病。二○一三年四月,靠《盗墓笔记》系列成名的南派三叔(徐磊)被爆罹患精神疾病,随后宣布封笔,他说做网络作家,没有幸福可言。创作《千山暮雪》等二十一部网络小说的匪我思存也放弃了写作,她说,自己几乎所有的业余时间全部用于写作,已经和社会严重脱节。二○一○年,北京的申先生去派出所自首,称自己是杀人犯,最终被发现他是患上了精神分裂的起点中文网签约作家。第一代网络写手俞白眉曾忠告:“写作是个苦差事,您得有这个心理准备,如果是奔着名利来的,那么那么多好玩的,您应该去玩别的,这事不适合您。”*舒晋瑜:《中国网络写手生活状态调查》,《中华读书报》2004年8月14日。
网络写手与文学网站间有时会存在利益纠葛。在现有传媒市场体制下,写手与网站间的关系十分微妙,写手往往处于弱势,常受到网站的制约。由于网络文学的“边缘”地位,面对网站时,写手显得底气不足,那些尚未成名的写手只能听命于网站,网站给什么权益就得什么权益,不给就没有,根本不可能去争取。文学网站的电子合约上会明确规定:在合同有效期内,作者不得以与本协议中笔名相同或类似的各种笔名、作者本名,或其他任何名称,将网站在签约期间内创作的新作品交于或许可第三方发表、使用或开发。实际上很多写手都以不同笔名在多个网站开专栏,赚取更多报酬。“卖身契”一签,虽然有了保障但也断了财路,这种情况下,要么继续铤而走险,要么死心塌地为签约网站服务。二○一二年闹得沸沸扬扬的知名网络写手梦入神机(王钟)私下与一家网站签约发表连载作品,被原东家起点中文网的运营商告上法庭索赔一百余万之事,就是这个行业生态的缩影。*2010年1月18日,起点中文网运营商玄霆公司与王钟(梦入神机)签约,双方约定,协议期间王钟创作的作品著作权均归玄霆公司所有。若违约,王钟须支付1万元人民币并加上其获得的相关费用总额的十倍金额违约金。2010年2月10日,玄霆公司依约向王钟预付10万元创作资金。但仅过4个月,王钟就与另一家网站纵横中文网签约,并发表连载作品《永生》。为此,玄霆公司起诉要求判令王钟继续履行协议,停止在其他网站发布其创作作品,承担违约金101万元,并确认王钟创作的《永生》著作权归玄霆公司所有。王钟则反诉请求撤销与起点中文网的协议。一审法院判决玄霆公司与王钟的协议继续履行,王钟停止在纵横中文网上继续发表《永生》,并赔偿玄霆公司违约金20万元,确认《永生》著作权归玄霆公司所有。王钟与第三人幻想公司不服上诉。上海一中院审理后认为,王钟构成合同义务的违反,依法应当承担相应的违约责任。但委托创作合同中设定的义务涉及到王钟的创作自由,具有人身属性,在性质上不适于强制履行,所以王钟违约后,玄霆公司不得请求王钟继续履行,只能请求王钟支付违约金或者赔偿损失,故做出如上判决。今年五月,腾讯文学从盛大挖走大神级写手猫腻。*2014年5月29日,腾讯文学宣布,原起点中文网核心作家“猫腻”加盟,这是腾讯首次从盛大文学挖角到顶级网络文学作家。腾讯文学同时宣布,将为猫腻启动“作品制作人”制度,为猫腻配备一支专属团队,包括作家、编辑、运营、商务团队等。并且,腾讯还将投入5000万对猫腻的作品《择天记》启动衍生娱乐产品运营,同步开发动漫、游戏、图书等。此类事件表明,顶级作者资源开始成为网站巨头争抢的稀缺资源,这背后的原因无疑还是利益驱动。
3.网络盗版猖獗,侵犯知识产权,对写手和网站造成双重伤害
网络写手面临的另一个困境是传媒市场的盗版隐患。如果把整个网络文学的商业运作模式比作一条河流,写作只能算是源头。在网络上连载小说、获取点击率、聚拢人气,才刚刚迈出第一步。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比如出版纸质书,改编影视作品、游戏、漫画等。近年来,网络写作的产业化趋势越来越明显,由网络文学作品改编而成的电影、电视剧、游戏越来越多,仅盛大文学旗下最近一两年出售的改编权就有二千多种。与此同时,网络小说遭遇了极其严重的盗版问题。二○一三年,网络文学的市场年收入为四十亿多元,而盗版的利润是它的五十倍之多,这个对比不能不引人警醒。网络盗版,伤害的不仅是网络作者,还有网站经营者。
盗版网站是最大的盗版源头,盗版小说网站的收益主要来源于广告点击和“钓鱼”网站。作者在正规的原创网站上传新文字,几分钟之后,盗版网站就能下载更新。盛大文学推出的《二○一○中国网络文学蓝皮书》指出了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事实,网民对于盗版大多持反对态度,但超过八成网民阅读过盗版,超过七成网民认为搜索引擎是盗版内容的出口,搜索企业应对盗版负责。据业内人士透露,目前我国盗版文学网站总数量超过一万家,并呈小规模零星分散化趋势,越来越多的盗版站点将其服务器向国外迁徙,这也是打击盗版的困难之一。
网络原创小说盗版书的危害也很大。在网络上,几百万字的文学作品十分常见,而正常情况下一本书的容量只有二十多万字,这也就意味着,网络作品走纸质出版就必须成套出书,其印刷成本和售价定然不菲。唐家三少作品的简体版本已经陆续出版了九十余部,每一部作品少则几本,多则十几本,购买一套正版书,需要花费两三百元,而一套盗版书二三十元就能搞定。现在,网络上火热的小说,基本都能在市场上找到盗版书。
对于防不胜防又屡打不绝的网络盗版侵权顽疾,盛大创新院自主研发出“文学指纹”系统予以防范,该系统能以文本内容特征值方式采集作品指纹,从而对盗版网站进行实时监控和追踪,方便查处取证。不过从网络版权保护情况看,盗版侵权现象有所遏制却并未阻止,更没有清除。究其原因在于,网络盗版成本很低却查处很难。由于网络版权立法、行业管理缺失等原因,使得网络文学防盗版的成本远远高于盗版成本。“侵权太易,维权很难”,成为网络文学版权保护的软肋。从根本上说,要想根治网络盗版侵权行为,首先需要建立健全网络著作权法,还需要有行业自律,创造诚信的网络环境,并且需要有相应技术措施,为网络文学版权安全建立有效的保障体系。*参见欧阳友权《当下网络文学的十个关键词》,《求是学刊》2013年第3期。
既然网络写作困境重重,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对其趋之若鹜呢? 这其中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但主导因素大抵可从创作主体、技术传媒和市场推力等方面去审视,这几个因素以结构性功能形态形成了网络写作的选择性诱因,也无形中孕育了这一文学行为的网络困局。
首先,从主体动因看,网络写作大多是出于对文学的热爱,创作者为了爱而付出,苦中有乐。我们看到,那些成名的网络写手,学理工科的占大多数,即使文科出身的作者也未必都是学文学的,而以法律、经贸、管理类居多。如痞子蔡是学水利的,南派三叔是外贸出身,我吃西红柿毕业于数学系,慕容雪村、唐家三少、当年明月都是学法律的,而少君毕业于北京大学声学物理专业。他们选择网络文学写作原因各异,但有一点也许是相同的,那便是对文学的热爱——自小就喜欢文学作品,网络让他们得以进入文学殿堂。当年明月说,他写《明朝那些事儿》就是出于对文学的热爱和对传统史书写作方式的不满,他觉得“历史应该可以写得好看”,并对辞职专事写作的建议断然否决,他觉得,写作要靠兴趣,“一旦兴趣变成了工作,兴趣就消失了”。天下归元在谈到网络写作时说,她喜爱文学“直达人心”的力量,“无论是穿越还是架空,历史还是戏说,那些人物、那些故事依旧还是在为真善美的中心服务,依旧折射着社会问题和人性之光”。*天下归元:《网络文学的审美切入点》,《文艺报》2013年8月2日。二○一三年三月二十二日,唐家三少、天蚕土豆、骷髅精灵、我吃西红柿等网络写手作为嘉宾亮相于湖南卫视《天天向上》节目录制现场,首度曝光他们不为人知的奋斗史和草根逆袭之路,而他们走上网络写作之路的初衷无不是源于从小就孕育在心底的那个“文学梦”。应该说,爱好文学是人的天性,文学表达是我们“白日梦”的圆梦之旅。因为文学的可感性、动情性、想象性和生动的形象性符合人类的自由本性,文学所创造的“彼岸世界”,能够让我们实现在现实世界中实现不了的梦想,达成我们日常生活中未能达成的愿望,进而把种种期冀中的可能性变成想象中的现实性,为我们的心灵找到一个可以慰藉的安放之所,把审美化生存的可能文学化地塑造成为“诗意栖居”的必然。大凡是文学写作或艺术创作都摆不脱这样的人生哲学的逻辑预设,传统作家是这样,网络写手也是如此。
其次,从技术动因上看,网络写作源于数字传媒平台的开放性和包容性。数字技术为文学生产提供了最理想的媒介和载体,为社会公众创造了“人人都能当作家”的入门契机。在网络语境中,写作者的身份被抹平,发表作品的门槛被拆卸,“把关人”黯然退场,无边无际的虚拟空间向每一个人开放——写还是不写,发表还是不发表,以及写什么、何时发等,都在网民自己的掌控之中。怀揣文学梦者可以在这里圆梦,消遣休闲者可以在这里找乐,才华横溢者尽可以在这里施展文学才华。特别是移动互联网日渐普及,博客、微博、微信和社交网络大范围兴起后,第五媒体日渐从“宏媒体”和“元媒体”走向“自媒体”,文学的创作、阅读和互动交流更为便捷,如作家李洁非所说,网络媒体的自由“没有边界,完全‘Free’(取其所有含义)”,如自由的、不受别人管制的、自主的、宽松的、无拘束的、随便的、自愿的、空闲的、随时有的、任意的等等*李洁非《Free与网络写作》,《文学报》2000年4月20日。。许多网络写手就是冲着这种自由来到网络开始文学“试水”的。慕容雪村说网络就是他的“精神故乡”,“在虚拟空间中,我拥有更多自由。如果没有网络,我可能会老老实实地做我的职业经理人,或者自己创业,绝不会想到要写点什么”。北京邮电大学研究生毕业的网络写手邢育森说:“在上网之前,我一直就以为我这一辈子就会做一个电信行业的工程师或者科研人员了,我的所有时间和精力,也都是在为了这个目的积累和做准备。是网络,是这个能自由创作和发表的天地,激励了我本已熄灭的热情,重新找到了旧日那个本来的自我。”*慕容雪村、邢育森的话均见舒晋瑜:《中国网络写手生活状态调查》,《中华读书报》2004年8月14日。我国现有中国作协会员九千余人,加上四十四个团体会员中的个人会员人数,总数不超过五万人,*中国作协官网公布的中国作家协会个人会员为9301人,团体会员44个。见中国作家网:http://www.chinawriter.com.cn/zxjg/,2014年6月28日查询。这与网络上百万计签约写手、千万计写作大军相比,不可同日而语,而网络写作的“人气堆”、“大跃进”现象,与网络媒体开放、自由的文化精神和兼容、共享的技术特点无疑是直接相关的。
另外,从外部环境看,网络写作的艰辛与魅惑的背后,是经济利益驱动下的市场推力。今天的网络文学写作早已不是上世纪九十年代起步时期的非功利介入,已经完全市场化、产业化了。上网写作更多的不是文学行为,而是商业行为、文化经济行为,是一种谋生手段甚至致富路径。特别是近两年“作家富豪榜”和“网络作家富豪榜”的发布,更是在网络文学“淘金热”的势头上添了一把火,吸引许多年轻人特别是大中学生揣着发财梦上网发帖,加入写作大军。以盛大文学为代表,随着网络文学全媒体、多路径产业链商业模式的日渐成型,文化资本的寻租增值让网络文学市场竞争加剧、不断扩容并日渐成熟,对网络写手资源的争夺成为盈利“长尾效应”的顶层设计。二○一三年,腾讯、百度等门户网站开始大动作进军文学,打破了过去盛大文学对网络文学市场的垄断格局,网络写手多了一些选择,他们的物质利益也多了一些体制和机制上的保障,让更多的文学写手和准备进入网络领域一试身手的文学网民增添了信心,使得网络写作这个低门槛的行业,成为无数年轻人梦想践行之地。在经济利益的驱动下,那些“自投罗网”的写手不再是迎合编辑,而是顺应甚或讨好读者,让读者对自己的写作形成“黏着力”和忠诚度,而赢得了读者就赢得了市场,也就赢得了收入。于是,点击率、收藏量、点赞数、打赏数、月票榜等指标,成了写作者奋斗的目标和时刻关注的焦点。有了口碑和点赞,作品就获得了向视频行业、出版行业辐射和输送内容的能力,以及与类似百度贴吧、腾讯游戏这样的平台打通的能力,一旦作品能实现版权转让,被下载出版,或者被改编为影视作品、游戏、手机产品、有声读物等等,那就真正是名利双收,成为市场的赢家,这正是网络写作既有职业困顿、又有业态诱惑的原因之一。
事实上,网络写作并非人们想象中的人人都能赚钱。据统计,达到“大神级”收入千万元的网络作家,全国也就五十多人。*王芳:《揭秘网络作家生存状态:年收入千万者全国50多人》,《楚天金报》2013年6月13日。“大神”之下,则是数以百万计收入平平甚至惨淡的网络写手。如果一个签约写手的作品收藏量不够,就登不上网站的“虚拟书架”,只能申请网站低保,每月的收入只够交房租而已。慕容雪村曾评论说:“现在网络作家的写作目的性和商业性非常强,他们的写作目的就是出名赚钱。我们那批最早的网络作家都只是写着玩而已,从来没有想过出名、赚钱,我们赶上好时候了。所以也没有因为写作而影响了生活规律。”他说,是利润、收益让写作变成某种意义上的体力劳动,而这背后的代价是,网络透支着写手的青春和生命。但即便这样,网上每天都有无数人竞相拥进来,当然,每天也有无数人黯然退出这个残酷的游戏。*方力:《网络写手生活状况调查》,《西安晚报》2010年4月12日。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重点项目“网络文学文献数据库建设”(11AZW002)阶段性成果之一〕
(责任编辑 李桂玲)
欧阳友权,中南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