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海英
内容摘要:国内外对《格列佛游记》的研究大多集中在小说的讽喻性,对小说主人公格列佛形象的研究较少。整部小说是以格列佛的观察来向读者叙述事件的发生,同时,也可以看到这位主人公在语言、行为和心理方面的不断变化。本文就将在已有学者的研究基础上,从格列佛的社会身份和伦理身份的一系列变化来深入地研究这个人物。格列佛的形象深受18世纪英国社会的影响,也是斯威夫特自我思想的部分反映,对当时的英国政治、社会生活做了一系列辛辣的讽刺,格列佛形象的研究因此被赋予了重要意义。
关键词:乔纳森·斯威夫特 《格列佛游记》 格列佛
《格列佛游记》以其杰出的讽刺而闻名于世,而斯威夫特的大名,至少在英国讽刺作家中,罕有人与其相匹配,这也是国内外对其研究的重点,但研究者大多数忽略了作品中的人物形象,国内只有少数学者关照到了人物方面,例如:曹波的论文《格列佛的异化: 从经济人到政治人》谈论了格列佛的异化,并从社会政治经济角度来阐释这种变化,而王伶伶的论文《格列佛游记中扁平人物的异化》探讨了一系列的人物群像,从他们作为扁平人物的特性切入,但对主人公格列佛并没有过多的描述。虽然18世纪英国小说的人物描述还不够成熟,没有复杂的性格特征,但这些性格单一的扁平人物承载的意义远大于一般的圆形人物,在小说形式和表现手段走向多样化之前,他们是作者强烈的创作意图的载体,斯威夫特的人物描写主要是发挥其针砭时弊的社会作用,与社会现实有着复杂的渊源关系,小说主人公格列佛更是以一种叙述者的角度来展开活动,在情节的发展中用不同的角度观察世界,对当时社会、政治生活进行深刻的鞭挞。本文将在已有的研究基础上,从格列佛的社会身份和伦理身份的角度再来深刻地分析格列佛的形象,探寻当时英国社会的问题,以及作者深刻的思想。
格列佛这位叙述者是整部游记的虚构作者,这样的一位人物往往会被当作读者了解故事的媒介,自身的身份变化及心灵的发展历程往往被忽视,阅读完整部作品,才能感知他从一个木讷无知的叙述者、头脑简单的观察者转变为有自我思考的讽刺者、作者反对殖民主义的代言人,“他也并非从始至终仅仅是传达讽刺的工具”,在下文将会论述他心灵的变化和偶尔出现的人情味儿。小说中对格列佛的外形并没有具体的论述,他的性格只能从他的语言行为来分析,本文将着重关注他的身份问题。
一.社会身份问题
格列佛的社会身份是一位社会上普通的知识分子,一位医生。他在开始航海之前进过学院,还学习医学知识,并掌握一定的航海知识,同时,文中严谨的叙述风格,也符合他知识分子的身份。格列佛有着他作为一位当时社会上知识分子的优越感和对自我的肯定,他们天生有一种骄傲感,当时的英国也是以最先进的国家自居,这些知识分子普遍都会有一种自我膨胀心理。
起初,格列佛的抱负并不大,从开始在小人国里,可以看到他的谄媚心理。格列佛被小人国的军队所抓,他明明比这些利立浦特的军人们更强大,却受不了攻击而妥协,被当作俘虏抓起来。之后又接受了国王的不平等条约,似乎没有逃离的想法,还享受着这里的食物,仿佛就要在这里安家落户。他还让这里的居民在他的身上行走,为王室表演博得皇帝和朝臣们的欢心。之后的叙述中他虽然还是如实的讲述自己所看到的这个国家的景象,但是面对这些小人国的居民时,格列佛的身份优越感逐渐膨胀,他在讲述利立浦特的高跟党和低跟党时,用的是那种居高临下和嘲弄的口吻,可以看到他与这些“小人”比较之后产生的优越感、骄傲感。
第二卷布罗卜丁奈格游记与第一卷形成鲜明的对比,突然把格列佛带到一群巨人之中,一下子由“巨人山”缩为“格里尔特里格”(侏儒),体型的比例倒置过来了。现在突然由居高临下变为处处仰视,这使习惯了向下看的格列佛一时无法接受,表现得很激动。在这儿,他的生命随时都受到威胁,无法再像在利立浦特那样悠闲地生活了,他的种族优越、知识分子的骄傲思想受到压制,他只能在觐见国王的时候满怀自豪地向国王叙述自己的祖国在过去的一百年中的重大事件以及各个方面的重大成就,希望引起国王的重视和赞赏。不料,国王听后大为震惊,“他很惊异像我这么一只无能而卑贱的昆虫(这是他的说法),竟怀有如此非人道的念头,说起来还这么随随便便”格列佛感到很失望,不过他作为知识分子的优越感使他通过贬低国王的孤陋寡闻、布罗卜丁奈格民族智慧的低下来满足自己的自尊心。在这卷中,格列佛的情感变得激进,不似在第一卷中的冷静,不过此时他对自己身份的认同也可以理解为他对自己祖国的热爱之情,这种意识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改变。
第三卷的出现好像和前两卷的关系不大,显得较为松散,不做较多谈论。在第四卷中,格列佛对自我社会身份的认知有了很大的变化,他不再是自以为是的优越人,他的叙述也少了很多讽刺意味,变得理性、客观,有一定的自我批判的色彩。在慧骃国里,智慧的马充满了美德和理性,而这里的人类却卑鄙龌龊、好吃懒做,同慧骃国里供驱使的畜生“野胡”属于一个种类。作为一个骄傲的知识分子,却毫无美德可言,格列佛的心灵受到巨大的震撼,突然从天堂掉下地狱,他的心灵过程经历了最后的阶段,并接受了慧骃的理性和美德。但是,当格列佛最后回到祖国时,回到“野胡”生活的地方后,他感到十分不习惯,甚至对自己的妻子、儿女感到仇恨、厌恶和鄙视。在对自我身份认同的矛盾中,格列佛又把知识分子的优越感放在了同类的“野胡”上,这完全是一种自我的迷失和自欺欺人。小说中的最后一章中写出了格列佛对于社会身份的矛盾:明明自己是社会上普遍的知识分子,内心却崇尚慧骃国的理念,瞧不起作为社会上的一份子的人。虽然他嘴里谴责着身边的人,而一边他正犯着这些人所犯的错误。格列佛作为知识分子的优越感和社会身份的认同感到最后却成了自我谴责的对象。
二.伦理身份的变化
格列佛作不仅是一个有着优越感的知识分子,同时,对一个家庭来说,他还是一个丈夫和父亲。可是在经历了一系列的游历之后,他否定了自己的社会身份,他作为丈夫和父亲的身份也发生了改变,完全变成了一个抛妻弃子、丧失情感的人。
最后的格列佛变成了一个否定自我社会身份、陷入自我“纯理性”追求的人,其实,这样的结果也是格列佛伦理身份的转变,是他情感上的变化。
18世纪初的英国社会,关注人本身情感的作品很少,因为当时描述小说人物技巧的有限,加上斯威夫特本身着重的是讽刺方面,所以对人物的情感世界的描写少之又少,但我们还是可以发现一些格列佛从有人情味儿到缺少情感的变化过程,由丈夫和父亲的身份转变为一个丧失情感、伦理的人。
小说第一卷第一章就交代了叙述者格列佛的婚姻,经人介绍,他和妻子结婚并有了孩子,和很多普通的英国人一样安家立业,他开始为了养家糊口出海到船上当外科医生,出海时他也很想念妻儿,“这几次航海中的最后一次却不怎么顺利,我开始厌倦起海上生活,想着要呆在家中与老婆孩子一起过日子”。后来为了生计他还是选择出海,由此展开了他的奇妙的航海历程。格列佛的婚姻应该说很平淡,没有浓烈的爱,但至少和当时许多家庭一样,和谐安稳,这个时候他还是有着自己的情感和伦理。在第二卷中,格列佛初入大人国,对这些庞然大物感到恐惧,此时他害怕自己被踩死后妻儿怎么办,“想到我妻子要成为孤苦无依的寡妇,孩子要成为没有父亲的孤儿,我悲伤不已”。从这些方面来看,格列佛也是一个普通的有人情味儿的人。
小说第四卷不仅是格列佛对自我社会身份的否定的阶段,也是他情感变化的重要阶段,他的感情在慧骃国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在慧骃国里,它们实行的是“优生学”,在婚姻上毫无感情可言,选择好的配偶只是为了繁衍后代、防止种族退化,对子女的教育也仅仅以理性为标准。它们的社会虽看上去理性、俨然有序,但是如此缺乏人情味儿的生活,绝不是我们可以接受的,一个人的伦理身份也不复存在,这不是人类幸福生活的目标。盲目崇拜慧骃,使格列佛也变得毫无生气可言,与人类格格不入,他竟然对自己的结发妻子和亲生儿女感到憎恶,一个正常的人怎么会成这样呢?他完全丧失了一个丈夫、父亲的身份,成了一个被异化了的人,他的心灵空缺,感情在他心中就更是一钱不值,他可以完全抛弃骨肉亲情。
格列佛关于社会身份的变化以及理性认识的变化,其实都是格列佛心理矛盾的真实反映。这种矛盾的心理都是到了第四卷的时候产生的,格列佛的性格到了这个时候开始根本转变,他崇尚慧骃的思想,那就是对自我的一种批判,如何不产生矛盾?这种心灵的矛盾变化,与英国18世纪的社会变化有着许多关联,社会矛盾的深化,对个人身心的异化具有很大影响。这种心理矛盾表现的很突出,让格列佛表现得无所适从,让他丧失了作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的伦理身份。
因为作者描述的有限,不能对格列佛的形象进行更多层面的分析。但是从他的社会身份和伦理身份的变化、与作者本身的对照,已经发掘出了关于18世纪小说中人物形象的特征,这些扁平人物在叙述的过程的往往会带有某些“圆形”性格,这些人物对之后西方文学人物创作留下了有价值的参考。
(作者单位: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