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副词“千万”“万万”的考察

胡艳

内容摘要：“千万”和“万万”是现代汉语中使用频率颇高的两个词，用作副词时，它们在一定句法环境中可互相替换，但也存在一定差异。本文在邢福义先生“表—里—值”三角的指导下，旨在分析“千万”和“万万”副词用法的异同。

关键词：千万 万万 语里 语表 语值

一.从语里角度考察“千万”和“万万”

在《汉语大词典》中，“千万”列举了6个义项：①形容数目极多，亦比喻极其纷繁。②犹非常，十分。③谓差别极大。④指众百姓。⑤犹务必。表示恳切叮咛。⑥决然，亦谓确确实实。“万万”则有：①指极大的数目。②数目。一万个万，亿。③绝对；无论如何④远远胜过；超出许多倍，表示相差的程度很大。我们发现《现代汉语词典》中对“万万”的第三个义项附注了“用于否定式”，这也提示我们作为“绝对、无论如何”义的副词“万万”多用于否定句式中。我们从北大语料库（CCL）搜索包含“万万”“千万”的语料，现代汉语语料库中“万万”有2726例，其中副词用法1276例，占总数的46.8%；“千万”有12464例，我们随机选取和“万万”等数量的副词用法，总共需要浏览8189例，其中“千万”的数词用法大量存在，副词用法数占被浏览例子的15.6%。

1.“千万”“万万”用在祈使句中表劝告、叮嘱、提醒，后面加“不要”“不可”“不能”，此时二者可以替换。如：

（1）立刻打电话给各个工地负责人：“我叮嘱他们，中午一定要召开员工开会，告诉工人们，千万不要到人多的地方。”（《新华社2004年新闻稿》）

（2）总哨，你大病之后，万万不可出战，让我自己杀退官军好啦。（《李自成》）

2.“千万”“万万”用在句中表示强调时，语义轻重不同。如：

（3）解决这类问题，步子一定要稳，要对群众很好地进行引导，千万不能不负责任地许愿鼓动。（《邓小平文选2》）

（4）是非太多，流言甚劲， 万万不能靠一双耳朵误信人言，要靠双眼观察。（《异乡人》）

例（3）教育党员干部一定不能不负责任地许愿鼓动，如换成“万万”，语气明显比之前句子强，让人觉得毫无回旋的余地。

3 “千万”“万万”用在“动词+补语”前面时，二者的语义指向也有所不同。一般而言，“千万”指向的是动作或状态，“万万”指向命题本身，强调不要出现某种结果。如：

（5）这些事千万做不得，这是要毁掉记者的。（《1994年报刊精选》）

（6）他居然动了心，倒仿佛大赤包是万万死不得的。（《四世同堂》）

例（5）强调不要去这些毁掉记者的事，例6）中他不希望出现“大赤包死”这一结果。

二.从语表角度考察“千万”和“万万”

“千万”和“万万”不仅在语里意义上存在一定差别，还在语表形式上有不同之处。

1“千万”“万万”和句类

“千万”“万万”都可用于祈使句，此外，“万万”还可以用在陈述句、疑问句和感叹句中，一般是“是万万……的”格式，而“千万”没有这种用法。如：

（7）千万不要以为装了触电保安器就绝对安全了。（《中国儿童百科全书》）

（8）那犷悍的性格，要想用女人的爱情，用鬼神的魅力去驯服，是万万不能的。（《红旗谱》）

（9）有人给我提出一个问题：假如发现自己有误判，是不是应该设法补偿一下呢？我回答他说：“先生，这是万万不可的！”（《读者》）

“万万”一般用在否定句中，而“千万”对此没有要求。在所收集语料中“千万+不要”出现431例，“万万+不要”出现9例，“千万+要”出现63例，“万万+要”出现2例。“万万”作副词的所有用法中出现以下2例用于肯定句：

（10）“我是‘万万万要给你的！‘万万万万要给你的！”（《青青河边草》）

（11）要待与克星美猴王力拼的时候，才被逼露出真面目，彼时，大势已去，真元涣散，所以，万万要咬住牙关，忍耐下去。（《异乡人》）

这2例是“万万”仅有的肯定用法，分别出自台湾作家琼瑶和香港作家亦舒之手，可用“一定”“千万”来替换，相当于一种强调。而在大量的大陆作家作品和报刊杂志中并未发现这种用法，所以我们把这两例作为作家个人用例处理。

2.“千万”“万万”和词语搭配

“千万”和“万万”后面都可以加“不要”“不可”“不能”，且使用频率颇高。“千万”大量存在“千万+不要/不能/不可/别/要+V”的结构，而“万万”的用法主要存在两种形式：其一，“……是万万不能/不可的”；其二，“万万+不要/不可/不能/别+V”，其中以第一种形式居多。如：

（12）我不敢让爸爸知道这件事，便哀求老师千万别告诉我的父母。（《中国北漂艺人生存实录》）

（13）她大骂不止。式都卿亲王止住她道：“哎呀，你话怎如此难听！万万别信口指责世人皆尊敬的贤臣！”（《源氏物语》）

“千万”后还可以加带有文言色彩的“勿”“莫”，表示劝告、叮嘱，而“万万”一般不这么用。如：

（14）现在，我们又双双回到了上海，老朋友们，你们千万勿见笑啊……”（《作家文摘》） （15）安凡也跑了进来，直挺挺地跪在地上连哀求：“二叔，不能啊，您可千万莫走绝路！”（《1994年报刊精选》）

“万万”后面可跟“没（有）”“不会”“不行”“不敢”“不及”“不如”，而“千万”后面不能加这些词语。如：

（16）他万万没有想到，无意中得罪了女老乔后果竟是这么严重。（《单位》）

（17）不过有一层，我在暗里，人家在亮里，照这样干下去，万万不行。（《子夜》）

（18）她说：“别样见识，我万万不及你们做官的老爷们；只有这件事上，我有把握。”（《红顶商人胡雪岩》）

3.“千万”“万万”和结果补语

“千万”“万万”后面都可以带结果补语，构成“千万/万万+V+不得”的结构，“万万”还可以进入“万万+V+不+补语”和“万万+没（有）+V+补语”的结构中，但“千万”不行。

（19）在这个问题上必须坚持不移，千万动摇不得。（《1994年报刊精选》）

（20）鬼子要她出卖铁道游击队，这是万万办不到的，她宁肯牺牲个人的一切。（《铁道游击队》）

（21）尽管阿姆斯特朗不太在意总成绩上他和第一名的差距，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一赛段会亲眼见到四名队友连环撞车的情景。（《新华社2004年新闻稿》）

4.“千万”“万万”和重叠

“千万”可重叠成“千万千万”的形式，和“千万”用法相同，表示劝告、叮嘱、提醒，强调的意味更重。如：

（22）她时时告诫自己：“为多跳几年芭蕾，千万千万别出差错！”（《作家文摘》）

（23）僵立在机场上的李丽莲，望着飞机哭诉着“德……你可千万……千万要来接俺……”（《作家文摘》）

“万万”则一般不重叠，语料中唯一的重叠用法是例（10），这纯属特定环境中作家的个人用法，它出现在对话中，上句出现了“万万万”的用法，下句“万万万万”可以理解为进一步的强调，但多数时候不这样用。（10）“我是‘ 万万万要给你的！‘万万万万要给你的！”（《青青河边草》

三.从语值角度考察“千万”和“万万”

1.“万万”可用于强调某些难以预料的情状或突发事件，而“千万”没有这种用法。如：

（24）我曾祖父万万没想到正是这样的时刻，使自己从此一蹶不振。（《在细雨中呼喊》）

（25）不久，就听见陈文雄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他万万料想不到的话。（《三家巷》）

2.“万万”和“不可”“不能”搭配或后面接结果补语，可用于假设语境中，通过否定“万万”后面的内容，实现对假设条件的否定。而“千万”不这样用。如：

（26）如果明晚要他扔下苏铃去参加小胖哥家中的聚会，他万万做不到。（《还你前生缘》）

（27）想想看，如果卡尔松与包克小姐交手，她肯定会看见他，这是万万不可发生的。（《小飞人三部曲》）

3.“千万”一般用于劝说、叮嘱、提醒别人，说话人站在对方的立场，阐述事实，陈说理由，加强强调意味，因此存在大量“千万+别”的用法。“万万”既有劝说、叮嘱、提醒别人的用法，又可以站在一个全知全能的视角回顾已发生的事情或反映出现的状态。如：

（28）东吴人打仗向来很勇猛，千万别小看他们。（《中华上下五千年》）

（29）他万万不应该这样！要想个什么办法，而且万万迟疑不得，就是要快，不然的话，老天哪，一下子就会使人吓坏啊！

例（29）中说话人扮演着全知全能的叙述者，暗示已经发生的事情或已经出现的情况。

四.结论

“千万”和“万万”用作副词，从语里角度看，两者都可表示劝告、叮嘱、提醒；表示强调时，“万万”语义略强；放在“动词+补语”前面时，语义指向有所不同。从语表角度看，“千万”一般用于祈使句，和“不要、不可、不能、别、莫、勿”搭配使用，能进入“V+不得”结构，可重叠成“千万千万”，功能用法和“千万”一致；“万万”能出现在祈使句、陈述句、疑问句和感叹句中，一般用于否定式，可跟“不要、不可、不能、没（有）、不会、不行、不敢、不及、不如”搭配使用，还能进入“万万+V+不得”“万万+V+不+补语”和“万万+没（有）+V+补语”的结构，但不能重叠。从语值角度看，“千万”一般用于劝说、叮嘱、提醒别人，“万万”还可用于强调某些难以预料的情状或突发事件，可用于假设语境中，可扮演全知全能叙述者的角色。

参考文献

[1]罗竹风.《汉语大词典》.上海：汉语大词典出版社，1998

[2]刘丽波.现代汉语数词结构的非计数用法[D].吉林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7.

（作者单位：华中师范大学语言与语言教育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