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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在文风盛行的穆陵盛世年间,诗文兼备之人当数简易崔岦。他与金宗直、张维并称为朝鲜三大文章家,其诗峭刻,兼以调声。崔岦生存时代的骚坛唐风已经占了主流。但是这一时期的崔岦却走在衰败之路的江西诗派诗风的延长线上进行着他的创作。崔岦乖戾的性格,以及其对自己诗文的自负感,不得不说是他对自己卑贱出身所受挫折的一种条件反射行为,拥有出众的才华却因为卑贱的出身而在仕途屡屡受挫的崔岦,更加埋头于诗文的修炼,他希望靠诗文的自负来慰藉自己。本文通过对崔岦具体汉诗作品的剖析,探究其汉诗奇健精深的美学特征。
关键词:崔岦 汉诗 美学特征
在文风盛行的穆陵盛世年间,诗文兼备之人当数简易崔岦。他与金宗直、张维并称为朝鲜三大文章家,其诗峭刻,兼以调声。虽然崔岦在文学方面的成就如此之大,但以前对于其文学的研究仅限于朝鲜中期的古文论。对崔岦古文的关心与正式研究则开始于1988年申庆昊发表在震檀学报第65号上的《崔岦的文章之文论和古文词》。崔岦由于“壬辰倭乱”期间的外交文书而著名,但这些文章不过是由于其所处时期和官位不得不写的,其本人更热衷于用诗来表达自己的内心。简易崔岦的诗毫不逊于文。洪万宗的《小华诗评》中写到,“许筠以为简易诗,本无师承,自创为格,意渊语杰,非切磨声律採掇化草者,所可企及。吾以简易诗为胜于文云”。
一 崔岦的生平
朝鲜中世的社会是一个排他的社会,即比起个人的能力,大家更看重的是一个人的家门和出身。为了探明崔岦汉诗的美学特征,我们先来看看崔岦的生平。崔岦字立之,号体诗子、东皋、简易,籍贯为韩国通川。其父自阳是成均馆的进士,据考为嘉善大夫兵曹参判兼义禁府事,祖父世瀛为通政大夫承政院左承旨,曾祖父湘为通训大夫宗薄寺正。自阳的配位是茂松尹氏掌乐主薄芸弼的女儿,世瀛的配位是光州卢氏别检彦谦的女儿,湘的配位是全州李氏县令础的女儿。崔岦的高祖父有池作为成均的生员做过承仕郎,配位是原州的元氏。五代祖父老虽然是布衣出身,但由于其精通书法,受到世祖的知遇,官至折卫将军的官阶和上护军的官职。
崔岦死后当代的名家没有一个人为他的去世作哀悼的挽词或墓志铭等。这些更足以证明崔岦庶孽(非正室,妾所生)的出身。崔岦身份的束縛正是由于其庶孽的出身所制约。
崔岦1554年(16岁)的时候参加监试,两场都合格了,这说明当时崔岦的身份已经可以参加科举了。这个时期崔岦的学问和文章在汉阳已经是家喻户晓了,栗谷都曾经为了见崔岦而翘首苦盼。1559年春,崔岦受命免除初试和复试直接参加殿试,并且在殿试中作了一首《银台十二咏》,令举座皆惊,但却落榜了。通常能受到直赴殿试的恩命的话,十有八九会考中,但崔岦却由于庶孽出身而落榜了。在1561年10月考中文科状元后也总是被任命为外职。即使是在1586年10月作为护军在吏文庭试中考得第一的时候,宣祖按照规定欲将其加资为嘉善大夫,但因为两司的四次改正奏请被取消了加资的机会,最终只被任命为掌隶院判决事。
崔岦乖戾的性格,以及其对自己诗文的自负感不得不说是他对自己卑贱出身所受挫折的一种条件反射行为。拥有出众的才华却因为卑贱的出身而在仕途屡屡受挫的崔岦,更加埋头于诗文的修炼,他希望靠诗文的自负来慰藉自己。
二 崔岦汉诗受江西诗派的影响
在李安讷、许筠等追求盛唐风的诗人的领导下,崔岦生存时代的骚坛唐风已经占了主流。从高丽末就开始风靡崇尚宋诗风的汉诗,由于过分追求繁琐的声律和险僻的修辞,因此到了海东江西诗派活跃期,对这种诗风的批判越来越强烈。同时受到崔庆昌、白光动、李达等三唐诗人的推动,唐诗风开始成为新的诗风占领了主角。另外高举“文必秦汉,诗必盛唐”的旗帜,拒绝晦涩难解的江西诗派诗风的明朝前后七子,在推崇唐风中的影响也是不可磨灭的。但是这一时期的崔岦却走在衰败之路的江西诗派诗风的延长线上进行着他的创作。
许筠认为崔岦的诗承袭了苏轼和黄庭坚的诗风,并不看重唐风的古朴之美。这也再次印证了崔岦的诗作与体现宋诗风的江西诗派是一脉相承的。崔岦的诗习得了作为江西诗派代表的黄庭坚和陈师道的诗风。朝鲜前期追崇唐风的诗模拟性较强,缺乏个性,但是江西诗派的诗却不沿袭前代的东西,强调追求自己的创新和奇特。追崇唐风的诗在音声和意境层面气势较弱,萎弱是其缺陷。但是追崇宋风的诗却有着强健的音律感和宏阔的规模气魄。因此追崇崭新和奇健的崔岦便选择了宋风,特别是江西诗风。崔岦之所以选择正在走向没落的江西诗派的诗风,是因为唐风汉诗所受到的制约,以及崔岦自身豪放豁达的气质所决定的。就像栗谷所评价的一样,崔岦宽广的内心世界,以及气质使得他选择了追崇强健的诗风。同时又加之崔岦庶孽出身的卑贱门第,决定了其通过在诗文中的造诣来慰藉自己命运的强大内心。同时卑贱的出身也使崔岦在宦路上崎岖不平,这些都直接导致了崔岦选择追崇以崭新和矫健为特征的江西诗派的诗风。崔岦作诗喜欢对字句反复进行推敲和锤炼,这种诗癖也为其精深的风格奠定了基础。从这点上来看柔弱模拟性强的唐风,明显不足以表达追求崭新强健的崔岦的豪放豁达的内心世界。因此追崇强健的江西诗派诗风的崔岦不仅在诗的美感上,而且在创造强健的音律上也不得不说是成功的。金昌协曾评价崔岦汉诗的音律为“声响铿然若出金石”,就是对崔岦汉诗音律锋利强烈的赞美。
这种奇健之美的诗风和海东江西诗派,以及中国江西诗派的作品风格类似。而申钦则将崔岦归类为郑士龙、卢守慎等海东江西诗派,他们的共同特征是作的诗“险瑰奇健”。金万重评价说崔岦的诗有时甚至超过卢守慎、黄廷彧,可见当时已经将崔岦划分为海东江西诗派的范畴了。
三 崔岦汉诗的奇健精深之美
“奇健”一词由“奇”和“健”双重含义。所谓的“奇”就是“不拘泥于陈旧的规定,追求创新”。崔岦就强烈主张回避使用一些陈腐的词汇。因此崔岦的作品体现出崭新的诗风就成了必然。“崭新”、“刚健”、“精深”这三种美学范畴都与崔岦豪放豁达的内心世界,以及其对诗作反复推敲修改的诗癖密不可分。同时这三种美学范畴又与诗的修辞和形式不无关联。
1 崭新的诗风
例如,《次台韵通録》(六首中的第三首)(崔岦,《简易集》,卷7)
大夫不去东击贼
千里胡为西入关
假使逾兵一带水
安能措国四维山
终南渭水如常见
武德开元得再攀
忧在大臣知更别
未应料理得东还
这首诗是崔岦1594年作为甲午行使经义州去往鞍山的途中所作。此次出使的目的是向明朝报告朝鲜的情况,并请求明朝的援兵。首联中用自问的形式点明了发生战争之时自己不去击敌而去京城的原因。以一种悲壮豪迈之情作为诗的开始。颔联中对首联中的自问进行了说明,反复思考自己所负重任。假设和其结果这样的连绵句的活用可以快速地展开内容,使诗顿生强健紧张之势。同时“假使”和“安能”这样助词精巧的对仗,使人能够如临其境并产生豪迈之情。这里助词恰到好处的使用,正反映了宋诗散文化的特征。这也是崔岦所追崇的江西诗派的创作特征。特别是颈联更是被赞为“奇语”、“古雅典重”。用对明朝的讴歌来凸显朝鲜形式的危急。颇有分量的地名和具有典重感的年号相对照,给人以崭新古雅之美感,同时也确保了诗内容的具体性。正是由于这种不拘泥于陈腐的表达方式,被申钦称赞为超越海东江西诗派代表人物卢守慎、黄廷彧之作。尾联中写到如果明朝不派援兵的话,自己绝不回国的决绝意志。颈联和尾联中“得”字的反复活用,以及颔联中助词等的运用都与江西诗派的创作特征相一致。崔岦通过细致的观察力和想象力打造了其崭新的诗风。
2 刚健的美感
崔岦对于唐风的柔弱嗤之以鼻,批评其“无骨”,致力于作强劲有力之诗。崔岦的诗之所以形成这样的诗风是由于他的内心世界以及气质所决定的。这与其对文章的自负感也不无干系。
例如,《十七朝》(崔岦,《简易集》,卷8)
玉宇迢迢落月东
沧波万顷忽翻红
蜿蜿百怪皆御火
送出金轮黄道中
整首诗用了崭新强健的笔锋描写了崔岦在1603年8月在赴任杆城郡守时,游览向往已久的金刚山在洛山寺观看日出的场景。月亮东落,万顷沧波上突然变成了红色,这里“忽翻红”这样充满生气的表达给人以强劲之印象,同时预告紧接着将要发生的壮观场面,给人以紧张感。神奇的光线和被称之为“百怪”的太阳周围的气晕,最终率领着红色的火光将其送上了黄道。诗中将这些自然规律拟人化,特别是“御”、“送出”这样的动词的运用,生动地表达出了日出的壮观。整首詩在诗语或意境的运用中处处展现了刻意慎思的痕迹。同时叠字的运用又增加了诗的生动感和活力,特别是“蜿蜿”一词以瞬息万变的视觉效果展现了太阳周围的变化无常。在读这首诗的同时就像亲眼目睹了洛山寺的日出。另外这首诗是在8月的时候所作,“玉宇”正是“8月太阳”之意。再加上“玉宇”、“百怪”、“金轮”和“黄道”这样的诗语新奇和宏大的空间气势,给整首诗平添了巨大的气场。张维评价这首诗是古今吟咏日出的诗歌之最。
3 精深的诗风
崔岦这种经过极度的锤炼而作出的精深的诗作,只有细致的分析方可体会到其中精细的美感。诗中所谓的“精深”之处可分为用意的精深和词语的精深。强调用意之深的崔岦非常排斥那些一眼见底的浅薄诗作,他总是通过冥思苦想反复斟酌来完成自己的诗作。因此崔岦的诗作中有相当一部分都体现了其精深的诗风。
例如,《灵熙卷韵》(崔岦,《简易集》,卷8)
白云涵影古溪寒
和月时时上石坛
诗在山中自奇绝
枉寻岐路太漫漫
这首诗是崔岦1605年从杆城还朝以后写给妙香山僧人灵熙的诗卷的作品。起句和承句将山寺脱俗的景致描写的像一幅画卷。初夜白云的影子映照在寒冷的溪水上,厌倦了世俗的旅人伴随着明月登上石坛。因为与世上的风尘隔绝,因此作的诗也自然“奇绝”。但是由于旅人知道自己必须要回到世俗的风波中,因此心中一片茫然。之所以称这首诗“精深”是由于其脱俗的美感。诗中虽不见字句的锤炼,但诗人用自己缜密的观察力捕捉了一个脱俗的画面,可谓诗风之“精深”。因此栗谷评价说这首诗能使人感受到一种微隐之美,用意自然精深。
四 结语
崔岦是穆陵盛世年间诗文兼备的文豪。但是由于其卑贱的门第出身,导致在宦路上屡屡受挫。这种身世使他更多地寄希望于通过诗文来慰藉自己的挫折感。崔岦在唐风日渐兴盛的时期却依然承袭了宋风,正是由其奇健精深的创作风格所决定的。崔岦乖戾的性格,以及其对自己诗文的自负感和对江西诗派的坚持,不得不说是他对自己卑贱出身所受挫折的一种条件反射行为。拥有出众的才华却因为卑贱的出身而在仕途屡屡受挫的崔岦,更加埋头于诗文的修炼,他希望靠诗文的自负来慰藉自己,因此用意之深也是其汉诗的一大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