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中山的最后时光(下)

2014-06-30 07:52:46陈典松
传记文学 2014年6期
关键词:何香凝协和医院汪精卫

陈典松

孙中山的最后时光(下)

陈典松

1924年12月5日,孙中山在天津留下了这张最后的个人照

孙中山初到北京的住处北京饭店

病状危殆

孙中山扶病入京,段祺瑞方面表现出极大热情,安排了很隆重的接待,他感到段祺瑞这样做只是虚以应付,并无诚意,因而命汪精卫致信段祺瑞派来负责接待的代表许世英,信中写道:

顷奉中山先生面谕:此次来京,承执政盛意,预备行馆,招待殷渥,至深铭感!惟念国事艰难,库款拮据,受此厚贶,心甚不安。特命北转达座右:敬祈向执政深致谢意,并请自今日始,所有行馆内一切膳食、零用及汽车等项,概由敝处自备,不必仰劳招待。至于行馆厚备,远人栖止。敢拜嘉惠。行馆内供张各物,暂时借用,将来当照天津行馆办法,如数点还。

段祺瑞安排优厚的招待同时,1925年初,便多次致电孙中山,恳请孙中山能参加善后会议,以期推进由段祺瑞倡导的国民会议召开。

给孙中山做手术的北京协和医院

在收到段祺瑞多份电文之后,孙中山经过反复思考,于1925年1月17日复电表示,善后会议应兼纳人民团体代表,应将军制、财政最后之决定权交与国会会议讨论,提出了与段祺瑞原本设想的由各实力派人士通过善后会议讨论重大国事的不同主张。

段祺瑞收到孙中山的电文后,专门派许世英、姚震拜访汪精卫,告之孙中山电文中的主张在时间上来不及遵从,希望汪精卫能与孙中山妥商变通的办法,这实际上是要孙中山改变原来的主张。

1月中下旬,孙中山的病情虽经许多京城名医诊治和反复用药,还是没有好转的迹象,而且有恶化之势。

1月21日,孙中山的体温突然出现忽高忽低的症状,有时高达41度,有时低至27度,这让身边人感到越来越紧张,尤其是宋庆龄,看到丈夫的身形日趋消瘦,从广州出发以来的不祥感觉日益加重。

1月23日,孙中山的眼睛已经出现黄晕,德国医生克礼诊断为肝脏部位的脓汁可能已经侵入到体内的其他部位,因而请来中、美、德各国医生共同会诊,讨论手术方案,再一次提出进行外科手术确诊病情,孙中山对此表示不赞同,因而再延请协和医院的法国医生皮大夫尝试用药液注射的方法治疗。同时,还请中医名医问诊,特地请来了京城名医葛廉夫。

虽然表面上孙中山坚决不向病魔低头,但他也从内心感到自己病情的严重,对于无法亲理政务开始有所考虑。

由于国民党中央政治委员会的成员胡汉民、廖仲恺在广州,戴季陶在上海,孙中山对汪精卫和陈友仁说:“将广州中央执行委员会内之政治委员会移设北京。”因而任命汪精卫、于右任、李大钊、李石曾、吴稚晖、邵元冲、陈友仁为政治委员会委员。这样,国民党中央的决策机构暂时移设北京。

孙中山身边的人都为他的病感到担忧,更对孙中山这样一位出身于西医的医生竟然会对西医的手术治疗不予配合感到很不解,但谁都不敢劝他。

人们知道孙中山对宋庆龄的感情,于是提醒宋庆龄应该鼓起勇气劝劝他。

宋庆龄是一位受过美式教育的女性,她对丈夫初期对西医手术的抗拒感到有些无奈,但随着孙中山病情的不断恶化,她已无法忍受了,只得反复劝说孙中山接受医生进行手术治疗之建议。孙中山实在没有办法,在中西医各种治疗皆无明显成效的情况下,1925年1月26日上午,他终于同意了宋庆龄的意见。

下午3时,孙中山被抬入协和医院E楼,刚进医院,体温又是突然增高,医生当即给孙中山做了常规检查,认为病情危急,必须立即进行手术治疗。

协和医院组织了庞大的医疗团队,国民党要员和有关外国医生现场监治。

晚上6时半,外科主任邰乐尔主刀,对孙中山进行手术割治,代院长刘瑞恒、王逸慧、顾大夫等从旁协助,德国医生、俄国医生、汪精卫、孔祥熙、孙科等人坐在看台上观看手术过程。

宋庆龄被安排在旁边的一个小房间里静候,有几个侍从陪在旁边。

当台乐尔将孙中山的腹壁切开,呈现出来的情景让在场者大惊失色,只见整个肝脏表面、大网膜、大小肠上面长满了大小不等的黄白色结节,结节发硬,将腹脏里的器官全联在一起,脓血非常多。医生确认为肝病绝症,无法割治。邰乐尔抬头向看台上诸人摇了摇头,从肝上取出一小块组织做活检标本后,默默地洗净并缝合伤口。整个手术过程只用了25分钟时间。

手术结束后,受国民党特聘的俄国医生向汪精卫等国民党要员报告:“先生今日手术结果,肉眼所见系患肝癌,此病外国之新科学亦乏挽救之术。”

众人一听,都感到无限伤感且无奈。

当天晚上,在京的国民党中央政治委员会成员除邵元冲因事前往上海外,紧急集会,决议趁孙中山病危之前,请他立下遗嘱,以便海内外国民党同志能共同遵守。

会议结束之后,汪精卫当即叮嘱协和医院代院长刘恒瑞:“如觉先生临危,请以实相告,以便请先生立遗嘱。”

刘恒瑞表示:“可以。”

1月27日,协和医院正式公布由代院长刘恒瑞、主刀医生邰乐尔联合签名的手术结果:先生所患系肝癌,病状危殆。

虽然早有消息说孙中山所患为肝癌,但没有医生正式签名的医疗报告,所以很多国民党人都不相信孙中山得的是一种绝症。

当廖仲恺的夫人何香凝听到这个消息时,忍不住心中的悲伤,竟然当着大本营那么多人的面痛哭出声。一时间,广州的国民党人一下子沉浸在无限的悲伤与担忧之中。

宋庆龄已得知丈夫时日不多,因而一直守护在孙中山身旁,但内心的忧伤多少还是表现到脸上,孙中山多次想宽言相劝,但总是欲言又止。

宋庆龄强装笑脸对他说:“您不会有问题的,只要安心静养,相信会很快恢复。”

孙中山深情地点了点头。

北京段祺瑞政府没有因孙中山的反对延迟召开善后会议,于1925年2月1日召集了善后会议,国民党中央在孙中山的授意下,发表宣言,命令全党抵制由段祺瑞政府主导的善后会议。

2月2日,孙科、李烈钧、张静江等20多人于下午2时到协和医院谒见孙中山,孙中山精神不错,与大家交谈20多分钟,来访者见他病成那样,也都没有说太多话。会见结束的时候,他突然注意到张静江形销骨立,这才想起原来张静江是带着病躯前来探望的,因而对他说:“劳汝久病之人远道来探,心甚不安。”

张静江知道孙中山时日不多,心中有无限感慨,但也只得平静地说:“吾病良已,只须休养而已。”

孙中山示意孔祥熙近前,对他说:“你想办法给人杰兄在这同一楼安排一间病房休息疗病,以便我方便与他沟通。”孔祥熙点了点头,立即找到医院的负责人,帮张静江在孙中山病房的同一楼层安排了一间病房。

张静江住进协和医院后,多次与汪精卫等劝说孙中山服中药调理,但孙中山都不答应,这时又只愿意接受西医的治疗。实在没有办法,张静江等人只好请京城名中医陆仲安用人参汤试治。

大家看到孙中山那么坚强与自信,都感到心里很不安,担心他有一天突然离去,将会留下许多遗憾。

张静江曾经为孙中山的革命活动提供经费资助

2月3日,经国民党中央委员会成员的同意,德国医生克礼、美国医生泰尔、协和医院代院长刘瑞恒将孙中山的病情真实情况向他作了报告,很奇怪的是,孙中山竟然表现得非常平静。

这时候,身旁的人才感觉到孙中山原来对自己的病早有预料,他平日所表现的自信,其实是故意做给大家看的。

2月初,汪精卫和孙科以电报的形式向广州大本营和吴铁城等通报了孙中山的病情。

虽是已快走到生命的尽头,孙中山对南方革命政府和革命军的情况仍很关心,只要精神状态稍一好转,就会主动向身边人了解广州革命军征讨陈炯明部队和进行北伐的情况,对广东省政府和广州大本营也多有指示。

2月中旬,孙中山已经骨瘦如柴,协和医院的代院长刘瑞恒告诉汪精卫等人:“先生精神目前虽好,内部实剧损甚重,现在病虫已由血管传布遍体,日内当有变象,恐无再起之望。”这实际是向国民党人正式宣告孙中山已快走到生命的尽头。

考虑到孙中山身患绝症,宋庆龄在京无人陪伴,2月上旬,廖仲恺特地安排何香凝进京侍疾,并陪伴宋庆龄。

行辕养病

孙中山的病越来越严重了,双脚已经全部肿起来了。

协和医院在缝合孙中山伤口后,对他进行了镭锭放射治疗,每天都要做20多分钟,但效果一直不好。协和医院的医生多次宣布孙中山的疾病医治无望,而且最多不能超过七天的生命期,这其实是在提醒孙中山赶快安排后事,以免到病情恶化时来不及。孙中山一听,大为恼火,喊着要离开协和医院,宋庆龄等人只得从旁好言宽慰。

经协和医院的镭锭放射治疗无效,西医治疗已告无望。宋庆龄与随侍国民党同志见孙中山一日比一日消瘦,也知回天无力,于是想改用中药治疗,以尽人事,甚至还有人盼以此出现奇迹,加上孙中山本人对协和医院当面判定他来日无多,心中也感到很不愉快。经商定,1925年2月18日中午12时,在宋庆龄、孙科、汪精卫、孔祥熙和克礼医生、其他医护人员的护送下,孙中山乘协和医院特备的汽车,移居到段祺瑞执政府安排的铁狮子胡同行辕养病。

孙中山此时已知生命的宝贵,决心不再过问军国之事,因而到铁狮子胡同一安顿好,他就让行辕秘书处对外发出通告:此次迁入行辕,专为治病,一并宾客概未接见。凡到访者,派员招待,惟以询问病情为限,关于军国之事,暂时停止谈话。

宋庆龄、孙科与在孙中山身边的国民党人商量,为了尽可能地延续孙中山的生命,决定延聘北京、上海和来自广东的中医名医进行治病,由于广东路途遥远,广东医生直到孙中山去世也没有赶到北京。

刚移入铁狮子胡同,来自北京、上海的名医陆仲安、唐尧钦等立即为孙中山看视,但不同医生各自开的药方却有很大区别,孙中山身边之人无所适从。

21日,克礼医生检查孙中山的病情后,向宋庆龄说明:“肝癌之扩散并未因服中药而停止。中药只可有益睡眠,减轻痛苦。肝肿日大,家属等勿存奢望。”

段祺瑞在政治上虽然一直在按自己的想法推进北京执政府的事务,但对孙中山的病情还是同样给予关注,他多次派人到铁狮子胡同孙中山的行辕探视。

2月24日,孙中山感到满身疼痛,非常辛苦,无法自恃,已经出现了非常危险的情况。有一位随侍在身边的医生对宋庆龄等人说:“先生处于极危状态,诸位有甚么话要向孙先生请示的,现在恐怕已经是到时候了!”

在场者一听,个个都如悲痛万分,立即密商,公推汪精卫、孙科、宋子文、孔祥熙四人请孙中山立下遗嘱。

汪精卫首先请宋庆龄暂时离开病房,然后四人一同来到孙中山病床前。

孙中山人生的终点:北京铁狮子胡同5号(今张自忠路23号)行辕

孙中山当时正处于半昏迷状态,当即被惊醒,看到四人同时出现在床前,也感到可能是大事不妙,轻声地说:“汝等前来,将有何言耶?不妨直陈。”

大家不知如何应对,汪精卫想了想,说:“吾等固知先生有力量以抗病魔,吾等亦愿助先生以抗病魔。惟亦思趁先生精神较佳时,留下些许教训,则十年二十年后,仍可受用也!”

孙中山听出其意,心感凄凉,沉默良长,说道:“我何言哉!我病如克痊愈,则所言者甚多,惟先至温泉休养,费数日之思索,然后分别言之。设使不幸而死,由汝等任意去做可矣。复何言哉!”

汪精卫:“先生之病不久当可痊愈,只恐调养须时太久,难于处理公务。而本党又际重要时会,其进行不能一刻停止,还请先生早赐训诲,以便吾等遵守,以利党务进行为是。”

孙中山闭上双眼,想了很久,睁开眼看着站在床前等候的四人,把目光停在孙科身上许久,然后对汪精卫说道:“我欲留下说话给汝等,诚有许多危险。当今无数敌人正在围汝等。我死之后,彼辈更将向汝等进攻。甚至必有方法令汝等软化,如果汝等不被敌软化,强硬对抗,则又必将被加害,危险甚大。故吾仍以不言为佳,则汝等应付环境,似较为容易也。如吾必定说出,汝等将更难对付险恶之环境矣!如此,我尚何说?”

汪精卫:“我等追随先生奋斗数十年,从未巧避危险,此后危险何畏?从未被人软化过,此后何人能以软化我等?吾等亦深知大部分同志,皆能遵从先生之言,不计危险与生死也!先生教诲我等甚久,当能信及。”

孙中山听到汪精会领会了自己话中的意旨,表示满意,闭目点头,以示肯定。

汪精卫又说:“你要说什么话,随便就好,也不必太费心。”

孙中山:“我已经著有许多书了。”

汪精卫:“是的,你著的《建国方略》《建国大纲》《三民主义》以及《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宣言》,我们都要写上去的。但还想先生有些总括的话。”

听到汪精卫一下子提到自己许多以往的著作,孙中山的谈兴似乎被激发出来,他说:“革命要特别注意两点:第一点是唤起民众;第二点是联合世界上平等待我之民族共同奋斗。”

汪精卫带着纸笔,听闻此言,如获至宝,立即记了下来,看到汪精卫那么认真地记录,孙中山点了点头。

孙中山:“余四十年革命之目的,是求中国之独立、自由、平等。”汪精卫忙着记录,其余三人皆点头称是。

汪精卫等人根据孙中山这次谈话的内容和最近一段时期所说之话,拟写遗嘱,又一次来到孙中山的病床前。

汪精卫:“我等今已预备一稿,请念与先生听。如肯赞成,即请签字,当作先生之言;如不赞成,亦请别赐数语,我可代为笔记。”

孙中山:“可,汝试读之!”

汪精卫即把由四人共同推定的政治遗嘱读给孙中山听,孙中山觉得说出了自己心中的话,说道:“好呀,我甚赞成!”

这时,宋子文走上前,拿出一份准备好的家属遗嘱,对孙中山说:“先生对于党务已有训诲,家属则如何,也可以数语为法否?”

孙中山:“诚然。”

汪精卫从宋子文手中接过家属遗嘱,念了一遍,孙中山听了,说道:“好!我极赞成!”

汪精卫立即两份遗嘱呈给孙中山,准备让他签名。

也许躺在床上的病人对周边环境特别敏感,孙中山突然听到门外传来宋庆龄哀伤的哭泣之声,对汪精卫说:“你且暂时收起来吧!我还有几天的生命的。”

临终遗嘱

汪精卫见状,看了一眼其他三人,不敢再请孙中山签字,即将遗嘱稿收好,放到自己的衣袋中,然后退出,四人同时前往在另外一处等候的国民党中央政治委员们那里,通报了孙中山立下遗嘱的过程。

中西各种治疗方法用尽之后,某种意义上说,大家都在思考着如何送好孙中山最后一程的问题了。

3月上旬,孙中山的病情有所稳定,对前来探视的各方人士皆能致意,对于广州革命政府的一些好消息也能指示行辕人员作出回应,发布号令。

但是到了3月8、9日的时候,孙中山因腹水增加,肚子越来越大,动作非常困难,睡眠开始变得更加困难起来。

3月9日,突然在睡梦中开始喃喃自语,呼吸不断加急,这让身边医护人员大为紧张,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孙中山还对南方革命政府的事进行了解,特别是对革命军在东江的战事过问非常细致,命身边工作人员致电留守广州大元帅大本营的胡汉民:“不可扰乱百姓。”

3月10日,一直跟踪治疗的克礼医生正式宣布孙中山已经进入病危状态,又一次向孙中山本人及其身边人发出了警报。

3月11日早晨,孙中山神志清醒,医护人员没有觉得异样。

上午8时,廖仲恺夫人何香凝进入病房探病,突然发现孙中山的眼神有些异样,她认真一看,感到孙中山的眼睛已经不再聚光了,吓了一跳,大感不妙。她轻轻地摸了摸孙中山那冰凉的手,退出病房,立即对汪精卫说:“现在不可不请先生签字了,但顶困难的是,有什么方法使孙夫人能忍耐些时呢?因为先生平时是最疼爱她的,他若见了夫人在旁边哭,一定是不肯签字,致令夫人伤心的。”

汪精卫点头,表示同意何香凝的意见,但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何香凝转向宋子文道:“遗言中尚有致孙夫人者,今日不签,迟恐不及。”

宋子文是宋庆龄的亲弟,他向何香凝表示:“廖夫人,要不我陪您一同去劝劝姐姐。”

何香凝:“好啊,咱们马上去!”

在何香凝和宋子文找宋庆龄的时候,汪精卫与数位国民党人赶往孙中山的病房探视,孙中山用微弱的声音问汪精卫:“广东战事如何?”

汪精卫:“潮汕各处已克,陈逆炯明败走香港。”

孙中山脸上掠过一丝满意的笑意:“前线将士用力,但切戒扰民!”

汪精卫:“我们已按先生指示,告戒前方将士。”

孙中山:“余此次来京,以放弃地盘谋和平统一,以国民会议建设新国家,务使三民主义、五权宪法实现。乃为痼疾所累,行将不起。死生常事,本无足虑,但数十年为国奔走,所抱主义终未完全实现。希望诸同志努力奋斗,使国民会议早日成立,达到三民、五权之主张,则本人死亦瞑目。”

国事遗嘱

汪精卫:“先生安心静养,身体会有恢复的时候。”

大家看到孙中山那么疲惫,都点了点头,退出病房,让他安静地休息。

宋子文和何香凝来到宋庆龄休息的房间,何香凝把自己的想法向宋庆龄说了一遍,宋庆龄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痛苦等待,开始变得坚强起来,她说:“到了这个时候,我不特不愿意阻止你们,我还要帮助你们了。”

于是,汪精卫等一同来到孙中山的病床前,时近中午,汪精卫取出两份遗嘱,呈给孙中山,孙科取下随身带的钢笔递了过来。但是,孙中山因身体太虚,无法握紧儿子送过来的钢笔,宋庆龄立即走上前,轻轻地用手扶着丈夫的手腕,孙中山这才在两份遗嘱上签上“孙文,3月11日补签”的内容。

孙中山签完字,在场者内心悬着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汪精卫立即在“笔记者”处签上自己的名字,其他在场人员宋子文、邵元冲、戴恩赛、孙科、吴敬恒、邹鲁、何香凝、孔祥熙、戴季陶共九人在“证明者”处各自签上自己的名字。

孙中山示意汪精卫近前:“你们暂时不必公布,我的生命可能还会有些时日,此为遗嘱,当在我身后公布。”

汪精卫点头,表示遵守,有不忍听闻者,轻轻地退到病房外擦眼泪去了。

孙中山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儿,又打开无神的眼睛,见众人还未散去,用微弱的声音问宋子文:“你们还有事吗?”

这时,孙中山的英文秘书陈友仁将致苏联政府的遗书呈过来,孙中山已无法亲自看阅,由宋子文念诵一遍,孙中山点头认可,再由宋庆龄帮助,用英文签上“孙逸仙”。

至此,孙中山的三份遗书全部签完,大家陆续退出病房,让孙中山安心静养。

孙中山三份遗嘱的内容分别是:

国事遗嘱

余致力国民革命凡四十年,其目的在求中国之自由平等。积四十年之经验,深知欲达此目的,必须唤起民众及联合世界上以平等待我之民族共同奋斗。现在革命尚未成功,凡我同志,务须依照余所著《建国方略》《建国大纲》《三民主义》及《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宣言》,继续努力,以求贯彻。最近主张开国民会议及废除不平等条约,尤须于最短期间促其实现。是所至嘱。

家事遗嘱

家事遗嘱

余尽瘁国事,不治家产。其所遗之书籍、衣物、住宅等,一切均付吾妻宋庆龄,以为纪念。余之儿女已长成,能自立,望各自爱,以继余志。此嘱!

致苏俄遗书

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大联合中央执行委员会亲爱的同志:

我在此身患不治之症。我的心念,此时转向于你们,转向于我党及我国的将来。你们是自由的共和国大联合之首领,此自由的共和国大联合,是不朽的列宁遗与被压迫民族的世界之真遗产。帝国主义下的难民,将藉此以保卫其自由,从以古代奴役战争偏私为基础之国际制度中谋解放。我遗下的是国民党,我希望国民党在完成其由帝国主义制度解放中国及其他被侵略国之历史的工作中,与你们合力共作。命运使我必须放下我未竟之业,移交于彼谨守国民党主义与教训而组织我真正同志之人。故我已嘱咐国民党进行民族革命运动之工作,俾中国可免帝国主义加诸中国的半殖民地状况之羁缚。为达到此项目的起见,我已命国民党长此继续与你们提携。我深信:你们政府亦必继续前此予我国之援助。亲爱的同志!当此与你们诀别之际,我愿表示我热烈的希望,希望不久即将破晓,斯时苏联以良友及盟国而欢迎强盛独立之中国,两国在争世界被压迫民族自由之大战中,携手并进以取得胜利。

谨以兄弟之谊祝你们平安!

下午,宋庆龄来到病床前侍疾,孙中山经过中午的休息,精神似乎好了一些,他主动与宋庆龄谈起自己的身后事。

说到死后安葬时,宋庆龄望着他,希望他能表达想法,孙中山会意,说道:“愿照列宁之办法,以防腐药品保存其骸,纳诸棺内。”

宋庆龄点了点头,又望着他。

孙中山继续说:“说到安放之处的话,可葬于南京紫金山麓,因为南京为临时政府成立之地,所以不可忘辛亥革命也!”

这时,何香凝也过来探视。孙中山见何香凝进来,轻场叫了声:“廖仲恺夫人!”

何香凝点了点头,走到孙中山病床边。

孙中山说:“仲恺不可离广东,请勿来京。”

何香凝一边点头,一边强忍心中忧伤说:“我虽没有什么能力,但先生改组国民党的苦心,我是知道的,此后我誓必拥护孙先生改组国民党的精神。孙先生的一切主张,我也誓必遵守的。至于孙夫人,我亦当然尽我的力量来爱护!”

孙中山听闻此言,自己也伤感起来,眼角处闪着泪光,轻握着何香凝的手说:“廖仲恺夫人,我感谢你!”

宋庆龄实在忍不住,转过身去,用手帕按着鼻脸,轻轻地走到房外,双眼的泪水如决堤的河坝一样,奔涌而出。

到了晚上8点以后,孙中山陷入半昏迷状态,口中开始念念有词,医护人员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于是立即报告行辕秘书处,汪精卫、邹鲁、戴季陶等人赶到病房。

一直守护在病床前宋庆龄的用耳朵靠近孙中山的嘴边,听到他时而用中文,时而用英文,反复地说着同样的一些语句。听了几遍之后,宋庆龄告诉大家,孙中山口里反复说的都是同一句话:“和平,奋斗,救中国。”

这样的昏睡以往也出现过,但这么反复说着梦呓的情况还是头一回,大家看看也没有其他特殊症状,叮嘱医护人员有危险情况必须及时报告后,都各自回自己休息之处去了。

1925年3月12日,是孙中山生命的最后一天。

孙中山病逝

凌晨1时30分,孙中山突然在床上激烈地翻动起来,喉咙里不断地发出一些含混不清的声音,陪护人员给他喂食麦秕汤,但他完全没有反应,都从牙床外流出来了。然后时昏时醒,3时10分,孙中山又一次醒来,口里急促地呼吸,但吸气的力量却非常地微弱。他不断地用手在胸口抚摸,宋庆龄用手触摸他的身体的时候,只感到他已是手脚冰凉。

上午8时35分,孙中山再从昏迷中醒来,陪护人员试着给他喂牛奶,但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嘴唇根本不动,国民党要人都闻讯而至,有些人一到病床前见此景象,忍不住轻声哭泣,病房里一片哀泣之声,其时,孙中山自己对周边环境已没有太大反应。

9时10分,段祺瑞的代表许世英前来慰问,紧握着孙中山冰冷的手,孙中山试图睁眼,但已看不见他的瞳孔。

许世英向在场的国民党要员点头示意,然后退出病房,飞报段祺瑞。

孙中山在病床上又一次反复轻呼,声音越来越弱,渐渐地变得无气无力了。

在京的国民党人在行辕秘书处的电话通知下,都赶到病房。

9时20分左右,孙中山示意汪精卫上前,想开口说话,但已张不开口,根本发不出声音,他又用手示意孔祥熙近前,但同样也是说不出话来。

大家见此,都知无回天之力,汪精卫轻握着孙中山的手,请他安歇。

可是此时的孙中山如何能安歇得了,他喉中的痰不断地想往上涌,但涌到一半又出不来,只见他脸色慢慢转为灰白,没有任何血色,手脚越来越冰凉,一点温度和力量都没有,一直到9时30分,身体完全僵硬。

孙中山的生命音符至此完全休止。

实习编辑/赵柔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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