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颂吉,白永秀,宋丽婷
(西北大学经济管理学院,陕西西安710127)
新中国成立以来,中国的城乡发展带有典型的二元结构特征。受赶超型发展战略、“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发展战略及其相关制度安排的影响,中国的城乡二元结构不仅包括具有一般性的二元经济结构,而且包括具有特殊性的二元社会结构、二元政治结构和二元文化结构。中国的城乡四重二元结构相互交织、彼此强化,对“三农”发展造成了严重的消极影响[1]。进入21世纪以来,随着理论界研究的不断深入和改革开放进程的逐步推进,中央提出加快破除城乡二元结构,形成城乡发展一体化新格局,并把城乡发展一体化作为解决“三农”问题的根本途径。县域经济作为城镇与农村、农业与非农产业、农民与市民在县域范围内的有机结合,是中国国民经济体系的基本单元和重要支撑。县域城乡发展一体化可以从根本上改造传统农业、发展农村社会事业、实现农民生活方式转型,因而是中国推进城乡发展一体化的主体和基础。鉴于此,对县域城乡发展一体化水平进行评价,对于我们准确把握城乡发展状态就具有重要意义。
近年来,学术界关于城乡发展一体化水平评价的研究成果较为丰富。例如,杨荣南[2]、顾益康等[3]对城乡发展一体化评价指标体系作了研究;汪宇明等[4]、白永秀等[5]对全国省域城乡发展一体化水平作了测度;刘伟等[6]、焦必方等[7]对多个省份的城乡发展一体化水平进行了对比;徐明华等[8]、完世伟[9]、陈国生等[10]、苏春江[11]、赵锋[12]、张峰[13]对单一省份的城乡发展一体化水平作了测度;张新亚等[14]对苏州市的城乡发展一体化水平进行了研究;任平等[15]、中国人民银行成都分行金融研究处课题组[16]对成都所辖县(区、市)的城乡发展一体化水平作了评价。从既有研究来看,学术界关于城乡发展一体化水平评价的研究大多集中在省际层面,很少有关于某省所辖县域城乡发展一体化水平的系统研究成果,而且指标体系和评价方法也有待完善,这就成为本文的努力方向。
在借鉴学术界既有研究成果的基础上,本文通过科学界定县域城乡发展一体化内涵,从县域城乡空间一体化、经济一体化、社会一体化三个维度,构建了包含18个基础指标的县域城乡发展一体化水平评价指标体系,并采用层次分析法和均方差决策法相结合的扩展构权方法对各级指标赋权;在此基础上,我们以陕西83个县(市)为样本,对其2011年的城乡发展一体化水平作了总体评价和聚类分析。
县域经济是以县级行政区划为地理空间,以县城为中心、乡镇为纽带、农村为腹地,通过人才流、资金流、物资流、信息流等生产要素双向反馈而发挥整体功能,具有地域特色和完备功能的经济系统[17]。县域经济作为中国国民经济的基本单元和连结城乡的枢纽,对于解决“三农”问题、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实现城乡发展一体化具有重要战略意义。
我们认为,县域城乡发展一体化是中国整个城乡发展一体化战略的主体和基础,它是在工业化、城镇化、农业现代化以及信息化发展到一定阶段的基础上,在保持县域城乡发展特色和功能分工的前提下,依托城乡生产要素集聚和发展成果共享机制,打破城乡分割对立状态,促进城镇与农村在空间布局上的优化、要素流通上的顺畅、资源配置上的均衡、居民权利上的平等、功能特色上的互补,逐步缩小城乡差距,实现县域城乡互动融合发展。县域城乡发展一体化是一个复杂的系统工程,涉及城乡经济社会发展的多个层面,至少应包括城乡空间一体化、城乡经济一体化、城乡社会一体化三个维度的内容。
表1 县域城乡发展一体化水平评价指标体系
一般而言,县域城乡发展一体化指标体系的构建应遵循系统性、科学性、可操作性原则。根据县域城乡发展一体化的内涵和指标体系构建原则,本文构建了包括目标指数、方面指数、分项指标、基础指标等四级指标的县域城乡发展一体化水平评价指标体系(见表1)。其中,城乡发展一体化为目标指数,它包括城乡空间一体化、城乡经济一体化、城乡社会一体化三个方面指数,每个方面指数包含若干分项指标,每个分项指标包含一个或多个基础指标。
城乡空间一体化方面指数主要反映城乡空间联系的紧密性与协调性,我们选择城乡空间集聚、城乡往来便利性、城乡信息化三个分项指标进行评价。其中,城乡空间集聚的基础指标是城镇化水平;城乡往来便利性的基础指标是公路交通网密度,计算方法为县域公路总里程∕县域面积;城乡信息化的基础指标是有线电视入户率和固定电话入户率。
城乡经济一体化方面指数主要反映城乡部门经济活动的协调性,我们选择城乡经济发展水平、城乡产业结构、城乡就业结构、城乡居民收入差距四个分项指标进行评价。其中,城乡经济发展水平的基础指标是人均GDP、人均固定资产投资、人均社会消费品零售额;城乡产业结构的基础指标是非农产业增加值所占比重和农业机械化水平,农业机械化水平的计算方法为农业机械总动力∕县域耕地面积;城乡就业结构的基础指标是非农产业从业人员所占比重和乡村从业人员非农就业比,乡村从业人员非农就业比的计算方法为(乡村从业人数—乡村从事农林牧渔业人数)∕乡村从业人数×100%;城乡居民收入差距的基础指标是城乡居民人均收入比。
城乡社会一体化方面指数主要反映城乡居民在享受教育、医疗、社会保障、生活环境等公共服务方面的均衡程度,我们选择城乡教育、城乡医疗、城乡社会保障、城乡生活环境四个分项指标进行评价。其中,城乡教育的基础指标是初中毕业生升学率和基础教育师生人数比;城乡医疗的基础指标是每万人卫生机构床位数和每万人卫生技术人员数;城乡社会保障的基础指标是农村社会保障覆盖率;城乡生活环境的基础指标是城乡安全饮用水普及率比。
县域城乡发展一体化水平评价指标体系涉及四级指标,因而应采用多指标综合评价方法。多指标综合评价方法的关键在于对各级指标赋权,权重不仅要体现研究者对于各指标重要程度的认识,而且要能够反映各指标在评价指标体系中的作用强度。多指标综合评价方法主要有基础构权法和扩展构权法。基础构权法包括直接构权法、比例对比构权法(如层次分析法)、结构对比构权法(如分配判别构权法)、信息构权法(如相关信息构权、变异信息构权、熵信息构权等),其中前三种方法较为主观,而信息构权法较为客观,主成分分析法和因子分析法是信息构权法中的相关信息与变异信息构权,均方差决策法是信息构权法中的变异信息构权。扩展构权法则是在基础构权的基础上进行再构权,是将多种构权方法组合使用的方法。一般而言,主成分分析法与因子分析法是根据样本资料的数据信息和变异信息对多元数据进行降维的技术处理方法,在既有研究中应用较为广泛。但由于这两种方法过分追求客观性,不能体现研究者对于各指标重要程度的认识,因而容易导致权重确定的机械性。
为避免权重确定的机械性,本文采用层次分析法和均方差决策法相结合的扩展构权方法。具体而言,方面指数到目标指数、分项指标到方面指数的层次结构较为清晰,且在各级指标内部能够较为主观地判断指标相对重要性,因而适合采用层次分析法对分项指标和方面指数进行构权;基础指标是对分项指标的具体解释,各个指标的相对重要性无法主观判断,我们采用均方差决策法对基础指标进行赋权,可以体现基础指标离散程度对指标权重的影响,客观保留基础指标的原始信息。本文综合运用层次分析法和均方差决策法进行赋权,既能体现我们对于各指标重要程度的主观认识,又能客观反映基础指标在指标体系中的作用强度大小,从而达到主观与客观相结合、理论重要性与数据解释性相结合的效果。接下来,我们对层次分析法和均方差决策法做一简要介绍。
1.层次分析法
层次分析法(Analytic Hierarchy Process,简称AHP)包括以下四个步骤[18]:
步骤1:建立层次结构。本文构建的县域城乡发展一体化水平评价指标体系包括目标指数、方面指数、分项指标、基础指标四个层次,分别对应层次分析法中的目标层、子目标层、准则层、措施层。
步骤2:构造判断矩阵。对准则层、子目标层的指标两两比较,构造它们对于上级指标重要程度的判断矩阵。判断矩阵的构造能够反映评价者对指标重要程度的认识,从而避免指标赋权的机械性。
步骤3:一致性检验。为避免其他因素干扰判断矩阵,需要对判断矩阵进行一致性检验,只有通过一致性检验,才能说明判断矩阵在逻辑上是合理的,进而对结果作进一步分析。计算CR=CI∕RI。其中CR(consistency ratio)为检验系数,若CR <0.1,则表明判断矩阵通过一致性检验,否则就应对判断矩阵进行修正。CI(consistency index)为一致性指标,计算公式为CI=(λmax-n)/(n-1),其中λmax是判断矩阵的最大特征根,n为成对比较因子的个数;RI(random index)为随机一致性指标,该指标的大小与判断矩阵的阶数有关。一般情况下,矩阵阶数越大,则出现一致性随机偏离的可能性也越大,其对应关系见表2:
表2 随机一致性指标RI标准值
步骤4:计算权重。判断矩阵A对应于最大特征根λmax的特征向量W,经过归一化处理后即得到同一层次相应指标对于上级指标的权重。
2.均方差决策法
本文采用均方差决策法确定基础指标的权重系数。基础指标权重系数的大小取决于该指标属性值的相对离散程度,离散程度越大则其权重系数越大[19]。指标离散程度的计算公式为:
其中,σ(Xj)为指标Xj的均方差,计算公式为:
本文以陕西83个县(市)为样本研究县域城乡发展一体化水平,原因在于陕西地处西部大开发的桥头堡,居于连接中国东、中部和西北、西南的重要位置,兼有高原、山地、平原等多种地形,陕西县域包括大城市近郊型、农业主导型、资源密集型等多种类型,在中西部县域城乡发展中具有较强的代表性。
受数据可得性限制,本文对陕西83个县(市)2011年的城乡发展一体化水平进行评价,原始数据来源于《陕西统计年鉴2012》、《陕西区域统计年鉴2012》、《中国县(市)社会经济统计年鉴 2012》,陕西省10个地级市的2011年度统计年鉴,以及陕西省统计局编制的《陕西县域经济监测排行榜2011》,18个基础指标值均在相关统计数据的基础上计算而得。由于统计资料中缺少各县公路总里程和各县总就业人数,本文这两项数据来源于各地级市统计局内部资料。此外,我们假定各县城镇安全饮用水普及率为100%,以此来计算城乡安全饮用水普及率比。需要特别说明的是,城乡居民人均收入比指标反映城乡居民收入差距,但为避免某些县域城镇居民收入较低和农村居民收入较低共同导致的“伪城乡发展一体化”,我们借鉴学术界的相关研究,用县域人均GDP予以修正,修正公式为“修正某县城乡居民人均收入比=(某县人均GDP∕县域人均GDP均值)×某县城乡居民人均收入比”。
由于各基础指标的属性和量纲不同,不能直接进行加权,因此在使用多指标综合评价方法构权之前,需要对基础指标数值进行预处理,包括指标属性的趋同化处理和数据的无量纲化处理[20]。对于基础指标属性问题,我们对逆向指标取倒数,从而使所有基础指标对县域城乡发展一体化的作用力趋同化;对于基础指标量纲问题,我们采取均值化方法对基础指标进行无量纲化处理,这样既消除了指标量纲,又保留了原始数据中各指标的离散程度差异。均值化方法的计算公式为 yij=xij/,其中=
方面指数和分项指标的权重由层次分析法进行构权。在县域城乡发展一体化水平评价指标体系的三个方面指数①本文所构建的县域城乡发展一体化水平评价指标体系包含三类基础指标,第一类基础指标直接反映城乡对比状况,如城乡居民人均收入比、城乡安全饮用水普及率比,应赋予其分项指标最高权重。第二类基础指标反映农村发展状况,如农业机械化水平、农村社会保障覆盖率,由于城乡二元结构的实质是农村发展水平低于城镇,农村发展水平提升有助于推进城乡发展一体化,因此这类基础指标所对应的分项指标应赋予较高权重。第三类基础指标反映县域整体发展状况,如人均GDP、公路交通网密度。这类基础指标不能直接反映城乡发展差异,并且受数据可得性限制,这类基础指标在指标体系中占很大比重,因此对这类基础指标所对应的分项指标赋予较小权重。此外,在运用层次分析法对分项指标进行赋权的过程中,分项指标所包含的基础指标代表性强、解释力高,该分项指标的权重就相应较高,反之则较低。中,城乡空间一体化包含4个基础指标,城乡经济一体化包含8个基础指标,城乡社会一体化包含6个基础指标,基础指标的多寡直接影响方面指数对城乡发展一体化指数的作用强度,因此我们赋予三个方面指数的权重之比为2:4:3。同理,我们赋予城乡空间一体化三个分项指标的权重之比为4:3:2;城乡经济一体化四个分项指标的权重之比为4:5:5:5;城乡社会一体化四个分项指标的权重之比为5:5:4:5。将以上四个权重比值列为判断矩阵,并输入MATLAB软件,检验系数CR均小于0.1,通过一致性检验。运用MATLAB软件,将最大特征根对应的特征向量进行归一化处理,即可得到分项指标对方面指数、方面指数对目标指数的权重,计算结果见表3。
各基础指标对所属分项指标的权重大小取决于该基础指标数值的相对离散程度,离散程度越高则权重系数越大。进一步的,将这一权重与该分项指标对所属方面指数的权重系数相乘,得到该基础指标对所属方面指数的权重;最后,将基础指标对方面指数的权重系数与该方面指数对目标指数的权重系数相乘,得到该基础指标对目标指数的权重,计算结果见表3。
表3 陕西县域城乡发展一体化指标赋权结果
基于县域城乡发展一体化水平评价指标体系所赋权重,我们将处理过的陕西83个县(市)的基础指标数值与基础指标对城乡发展一体化目标指数的权重相乘,可以得到陕西县域城乡发展一体化指数及其排名,计算结果见表4。
从表4可以看出,陕西83个县(市)2011年的城乡发展一体化指数得分范围是0.717~2.119,整体呈现“关中中等偏上,陕北两极分化,陕南中等偏下”的特征。排名前10位的是神木、府谷、高陵、凤县、吴起、志丹、黄陵、靖边、洛川、韩城,得分区间为1.289 –2.119,相差0.83,其中陕北占7 个,关中占3个,没有陕南所辖县(市)。城乡发展一体化排名后10位的是平利、佳县、紫阳、富县、延长、岚皋、清涧、镇巴、子洲和黄龙,得分区间为0.717–0.811,仅相差0.094,其中陕北占6个,陕南占4个,没有关中所辖县(市)。
表4 2011年陕西县域城乡发展一体化水平得分及排名
表5 陕西县域城乡发展一体化水平聚类结果
第一梯队的聚类中心是1.652,包括神木、府谷、高陵、凤县、吴起、志丹、黄陵、靖边、洛川9个县(市),得分居于1.346 ~2.119 之间,代表了陕西县域城乡发展一体化的最高水平。其中陕北地区占7个,关中地区占2个。第一梯队的县(市)大都具有丰富的矿产资源或优越的农业生产条件,区位交通条件便利,经济的快速发展提升了县域城乡发展一体化水平。
第二梯队的聚类中心是1.069,包括韩城、户县、定边、略阳、三原、岐山、泾阳、兴平、眉县等20个县(市),得分居于0.969~1.289之间,是陕西城乡发展一体化水平较高的县域。其中关中占16个,陕北占3个,陕南占1个。第二梯队的县(市)大多为关中所辖县域,自然资源禀赋较好,区位交通条件便利,城乡发展一体化水平相对较高。
第三梯队的聚类中心是0.889,包括勉县、宁陕、石泉、太白、城固、绥德、延川等42个县(市),得分居于0.830~0.956之间,这些县(市)的城乡发展一体化水平在陕西处于中等偏下的位置。其中,关中地区占16个,陕北地区占7个,陕南地区占19个。第三梯队的县(市)大多没有突出的矿产资源,区位交通条件较差,经济发展实力欠佳,导致城乡发展一体化水平较低。
第四梯队的聚类中心是0.784,包括陇县、丹凤、平利、佳县、紫阳、富县等12个县(市),得分居于0.717~0.819之间,代表了陕西落后县域的城乡发展一体化水平。其中,关中地区占1个,陕北地区占6个,陕南地区占5个。第四梯队的县(市)大多地处高原、山区,生态环境脆弱,矿产资源匮乏,城乡空间分割严重,经济发展水平较低,从而阻碍了县域城乡发展一体化。
县域经济是中国国民经济的基本单元,加快推进县域城乡发展一体化,有助于从根本上改造传统农业、全面发展农村社会事业、加快农民生活方式转型,因而对于中国加快形成城乡发展一体化新格局具有重要意义。本文在构建县域城乡发展一体化水平评价指标体系和对各级指标进行赋权的基础上,以陕西83个县(市)为样本对其城乡发展一体化水平作了总体评价和聚类分析。本文研究结果表明,县域城乡发展一体化水平与经济发展水平密切相关,县域城乡发展一体化是经济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陕西县域城乡发展一体化水平整体呈现“关中中等偏上,陕北两极分化,陕南中等偏下”的特征。
县域城乡发展一体化是一种以工促农、以城带乡、工农互惠、城乡一体的新型城乡关系,作为一个复杂的系统工程,县域城乡发展一体化的实现需要一个长期的发展过程,不可能一蹴而就。受经济社会发展水平的制约,中国大部分县域的城乡发展一体化尚处于探索和起步阶段,只有保持工业化、信息化、城镇化、农业现代化同步发展,才能加快形成县域城乡发展一体化新格局。此外,全国有两千多个县级行政单位,各县的经济社会发展基础、区位条件、资源禀赋和产业结构各不相同,在统筹城乡发展过程中,各县应从自身城乡发展现状出发,选择符合自身实际的县域城乡发展一体化模式和城乡发展一体化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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