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拿锤子的人会把一切看成钉子
专业偏见
一位男士申请银行贷款,成立了一家公司,但不久公司倒闭,他陷入绝望之中自杀了。对这个故事你有什么想法?作为经济学家,你想要弄明白为什么这家公司的经营理念没有奏效:是这个人不会经营吗?是策略有误还是市场份额太小,或是竞争太激烈?作为市场营销专家,你会猜测这位男士对目标群体的定位不准;如果你是金融专家,你会想贷款是否是正确的融资工具;作为地方报纸的记者,你肯定意识到这个故事吸引眼球的卖点:幸亏他自杀了!如果你是作家,你会思考怎么把这一事件写成古希腊式的悲剧;银行家会认为这是负责贷款的部门犯了错误;社会学家会相信这是资本主义的失灵;虔信主义者会认为这是上帝的惩罚;精神病医生会认为这是血清素低的反应——那么,哪一个才是“正确”的视角?
其实哪一个都不是。马克·吐温曾说:“如果你唯一的工具就是把锤子,那么你会把所有问题都看成钉子。”这句话是对“专业偏见”最好的概括。查理·芒格根据马克·吐温的话将这种现象称为“拿锤子的人”。他说:“人们经过培训会成为经济学家、工程师、营销经理、投资经理等等,人们了解了一些其专业领域的思维模式后,就到处试着将遇到的所有问题都用这个模式来解决。”
外科医生希望对每个医学问题都通过外科手术解决,尽管用更保守的治疗方法就可以解决;军人都会先想到用军事手段解决问题;建筑工程师会先想到施工上的方法;趋势分析家会把所有问题视为存在着的趋势(顺便说一句,这是世上最愚蠢的视角之一)。总之,如果被问到一个问题的实质,人们大多会按自己最擅长领域的思维模式去解释。
这种情况很糟糕吗?一个鞋匠专注于他的领域,这不是很好吗?其实“专业偏见”的危险在于,自己专业领域的方法对解决问题并不适用。谁都知道女人在做了母亲之后会把自己的丈夫像孩子一样对待;老师会像训斥学生那样训斥自己的朋友;自从Excel表格被广泛应用之后,我们在不需要使用Excel表格的情况下也会去用——比如评估刚起步的公司或者评估我们通过婚介认识的相亲对象。
即使在自身的专业领域,“拿锤子的人”也有将锤子过度使用的趋势。图书审查员被训练去发现作者所有的提示、象征和隐语。自从我开始写小说之后,我才知道他们还会去发现根本不存在的提示、象征和隐语——这使我想到了经济新闻记者,他们会从一位银行家无关紧要的几句表达中察觉到货币政策变化的暗示。
结论:我们的大脑不是中央处理器,对它更合适的比喻应该是带着很多专用工具的瑞士军刀。可惜我们的大脑不是一把完整的军刀,每个人都是其不完整的思维模式的囚犯,所以请你再为它加上两三个额外的工具——你自身专业领域之外的思维模式。我在最近几年使自己增加了世界生态学方面的视角,于是对很多复杂的系统有了新的了解。我的一个朋友是音乐家,他使自己增加了经济学方面的视角。请你思考一下,你对哪个领域一窍不通,然后你可以学习一下那个领域的思维模式。大概需要一年的时间才能掌握新领域中最重要的思维模式,但这是值得的:你的瑞士军刀会拥有越来越多的专用工具,你的思路也会因此变得更清晰。
为什么你打算做的事情过多
计划谬误
如果你早上订出一份任务清单,有多少次你在当天晚上就完成了所有任务?或者在两天之内完成?在一周之内完成?如果你的做法和其他人一样,那你也应该是在大约20天后可以把任务清单上的事情全部完成。
你打算做的事情太多了,多到简直荒唐。如果你是第一天来到这个星球,这么做是可以被原谅的。但你制作任务清单至少有几年了,我们可以认为你对于自己完成任务的能力认识得越来越清楚——这不是没有根据的结论,因为在其他方面你肯定也在积累经验,那你为什么不在制订计划时考虑到这一点呢?尽管你知道之前的大多数假设都太过乐观,而你却依然严肃地相信,今天可以例外地完成清单上的任务。诺贝尔奖得主丹尼尔·卡尼曼将这种现象称为“计划谬误”。
在大学的最后一个学期,学生通常要完成毕业论文。加拿大心理学家罗杰·比勒和其研究团队向毕业班的学生提了两个问题:学生要说明自己“实际”可以提交论文的时间,以及“无法完成”的时间。结果只有30%的学生按照“实际”的日期交上了论文。学生们平均需要比“无法完成”的时间多一倍的时间完成论文。
当人们彼此合作时,“计划谬误”会更加明显——特别是在经济界、科学界和政界。人们经常会高估时间需要和益处,而且相应地自动低估成本和风险。贝壳状的悉尼歌剧院是在1957年计划建造的,目标是在1963年完成,计划成本700万美元,但该歌剧院直到1973年才完成——成本1.02亿美元,是原计划的14倍。
为什么我们无法按时完成计划呢?第一个原因:期望,我们想要成为把所有计划都实现的成功人士;第二个原因:我们太过专注于项目本身,而忽略了可能影响项目进程的意外情况。纳西姆·塔勒布在他的著作《黑天鹅》中描述了一个拉斯维加斯的赌场是如何完美地预算风险和盈利,却发生了使赌场几乎破产的三件事。先是一位明星在一场演出中被老虎攻击,赌场损失了几亿美元;然后是一名员工因为疏忽丢失了纳税申报单,险些使赌场的经营许可证被吊销;最后是赌场老板的女儿被绑架,老板为了凑齐赎金,动用了赌场的资金。这样的三件事当然不会被人预知,但这就是会破坏我们计划的意想不到之事——即使有时不像这三件事那么富有戏剧性。我们每天的计划也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女儿突然被一根鱼刺卡到了,汽车电池突然失灵了,或者对房子的投标突然有了结果,必须马上进行谈判。
更加细致地制订计划是解决这一问题的办法吗?不是。更加细致的计划甚至会使“计划谬误”更加严重,因为这样对项目本身的关注会更加集中,对意外情况的考虑会更少。
那我们应该做什么呢?应该向你过去的经验请教。不要把你的目光停留在内部——即你的任务本身,而是要朝向外部,参考之前类似的情况。如果类似的项目持续了3年,成本是500万美元,那么你的项目也可能会是这个情况——这与你如何仔细地制订计划没有太大关系。而且很重要的一点是,你要在项目即将被通过之前,召开一个所谓的“最后期限”会议。美国心理学家加里·克莱因建议人们将团队召集起来在会上讲述如下的一小段话:“请你想象一下一年后的今天,我们将目前制订的计划实现了,但结果很糟,请你用5~10分钟假设出一个糟糕的结果。”团队成员虚构出的故事会向你提示情况有哪些发展的可能性。
你为什么会喜欢“最后的机会”
害怕后悔
先讲两个故事。保罗持有公司A的股票,在这一年中,他考虑要卖出公司A的股票,而买进公司B的股票,但他没有这样做。如今他发现如果这样做的话,可以多赚1200美元。第二个故事:乔治持有公司B的股票,在这一年中他卖出了公司B的股票,买了公司A的股票,如今他发现,如果他没有卖出公司B的股票,他也可以多赚1200美元。那么这两个人谁更后悔?
后悔是对作错决定的一种感觉。人们希望能再得到一次机会。那么保罗和乔治谁会更后悔呢?从调查的结果可以很清楚地看到,8%的被调查者认为保罗更后悔,92%的被调查者认为乔治会更后悔。为什么观点差别如此之大?客观上来说,这两种情况是一样的,保罗和乔治都很遗憾地作了错误的选择。唯一的区别是:在乔治去买股票A的时候,保罗已经有了股票A。保罗是被动的,而乔治是主动的。保罗和大多数人一样——会将自己的钱放在一处不去动用,而乔治的情况比较特殊,显然这种不按常规办事、不与大多数人行为一致的人会更后悔。
但有时候不付出行动反而会更后悔。比如,一家历史悠久的出版社是唯一一家抵制电子书的,其社长说:“图书是纸制成的。”他坚持这一传统,绝不考虑其他的可能。如今有10家出版社破产,其中9家是因为电子书出版策略没有成功,而第10家正是坚持纸质图书的这一家,那么10家出版社中哪个会对过去的决定更不后悔?肯定是坚持传统的那一家。
还有一个例子来自丹尼尔·卡尼曼的著作《思考,快与慢》:在每次坠机事件之后,我们总能听说某个倒霉的人,本来计划早一天或晚一天乘坐飞机,但出于某种原因在最后时刻将机票换成了坠机的这一班。所以我们对他比对那些一开始就订了这一不幸航班机票的“大多数人”有更多的同情心。
这种对后悔的害怕有时会使我们作出不理智的行为。为了今后不再有这种可怕的后悔感,我们倾向于保守地行动,也就是不让自己的做法太偏离常规。没有人能避开这种倾向,即使是专业的股票经纪人。有统计显示:在12月31日这一天会测评年度业绩并计算分红——股票经纪人倾向于卖出有特殊情况的股票,并选择与大多数投资者保持一致。另外这种对后悔的害怕还会使人们不敢扔掉无用的东西,因为人们担心在一些情况下那种不悦感会降临,比如又一次需要用到已穿坏的网球鞋。
最愚蠢的情况是将这种对后悔的害怕与“最后的机会”结合起来。一个团体旅行的广告宣传册上写着:“在犀牛灭绝之前看到它的最后机会。”如果我们现在并不认为看犀牛是很重要的,那么因为宣传册上的话而打算去旅行就是不理智的。
让我们假设你一直梦想有一幢独居的房子,但建筑用地紧张,能看到海景的小块土地很少了,从三个到两个,到仅剩“最后的机会”!这个声音冲进你的大脑——然后你就花天价买下了那块地。对于后悔的害怕让你忘了市场上总会有带海景的地产这一事实,繁荣的不动产交易不会恰好就在今天结束。“最后的机会”使我们不去动脑筋思考,而对于后悔的害怕可以使我们整个人生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有时候还是以悲剧的方式:我认识一些在40岁出头因短暂情缘生下孩子的女人,她们为此付出的代价是活在相当糟糕的条件下。
(摘自《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