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冰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小说学会副秘书长、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常务理事、广东省中国文学学会副会长、广州市文艺批评家协会副主席、中国小说年度排行榜评委。曾为文艺评论杂志主编,报纸高级记者。现为广东财经大学人文与传播学院院长、教授,目前主要研究“80后”文学与新媒体文化。入选新世纪本领域最有影响的35篇论文,入选中国作家协会新锐批评家,入选“广东省十大优秀社会科学科普专家”。
首先我要说,《小苏:大陆最南端的村庄》是我最近看到的两本最美丽的书籍之一,另一本是黄爱东西和卢延光的《西关花月夜》。她们共同的特点是精美、精粹、文气充沛,才气飞扬,更有抑制不住的热爱。按流行的话说可谓“高端大气上档次”,我把她们归入“珍藏版”。
其实,关于书籍精美的所有元素,只要投资并不难做到,内容充实可以像百科全书,形式绚丽也可以用最好装帧配上美轮美奂的图片,但作者的一颗热爱之心却是千金难买。何况,所谓热爱也是有等级的,毫无疑问,这两本书的“热爱”都是最高等级的!每一行字,每一幅画,我都可以感受作者滚烫的心,情不自禁,情满珠江,情满南海——现在先说《小苏》,这本起源于诗人黄礼孩的书籍,向我们展示了以下奇迹:
黄礼孩带着他的诗歌朋友、摄影家、艺术家多次地重返故乡;
黄礼孩和他兄弟黄礼琪带头创办了连续多年的大陆第一个村级春节晚会;
黄礼孩提出募资重修了小苏村的教堂;
黄礼孩协助人类学家完成了对小苏村的研究并出版了著作;
黄礼孩协助村民营造了丰富的乡村精神生活;
黄礼孩带着媒体记者重返故乡使得小苏成了新闻和传说……
翻开这本文图并茂、文气满溢的书籍,你会有一种访问世外桃源的冲动,虽然从地图上看,小苏就是粤西徐闻县的一个普通渔村。但在诗人作家艺术家的眼里,她有了异乎寻常的光彩:每一块石头、每一座村舍、每一片风景,都有着朴素而诗意、诗意而神圣的光芒。在第一篇文章里就赫赫然出现这样极具诱惑力的句子:
“一座偏远闭塞的村落,需要的正是怀抱信仰和理想的弟子返回,唯有如此方可开启洪荒村庄的混沌。如果说从一百多年前黄仁德、黄仁伍返回家乡开始,小苏村就成了一座宗教的村庄;那么随着在广州获得声名的诗人黄礼孩的频繁返回,小苏村也就成了一个诗歌的村庄。”
一百年前,黄家兄弟带回宗教;一百年后,黄礼孩带回诗歌。诗歌被摆上到宗教的高度,黄礼孩的行为也因此被赋予类似宗教洗礼心灵的作用。于是,这本书也被升华了,就像黄礼孩以及他的同道们的行为,不再仅仅局限于艺术家行为的范畴,更不是文人琴棋书画休闲的雅致之举,具有了可见的现实意义。诗歌与现实在小苏渔村完美交汇,城市知识分子的乡村行为由此焕发出极具相当意义的光芒,小苏也因此被赋予了救赎精神的意义。
乡村无疑是中国大陆的精神故乡,几乎所有的圣人、全部的经典,都与乡村息息相关,如何重返乡村就是如何重返精神故乡。不过,21世纪的大陆现实在于乡村人口与资源的空心化,伦理与价值的空心化,乡村的凋落和破败,使得“回不去的故乡”的感叹日益深重,上世纪国学大师梁漱溟、平民教育家晏阳初的乡村作为已成绝响。然而,知识分子在城市反复讨论如何复兴乡村、如何改造乡村生活之际,黄礼孩们已经付之于行动,他们因诗歌而起的行动,因为岁月,因为积累,在中国大陆最南端的一个普通渔村,重新搭建起中国乡村复兴的一个框架,一个基于诗意却又落实现实的美好图景。
也许,怎么阐释黄礼孩乡村行动的意义都不会过分,也许,我们还没有充分认识小苏对中国现实的全面启示。也许,我的阐释对于黄礼孩们来说,又纯属书生之见。他们、她们、诗人们、摄影家们、作家们唯有依赖自己去做、去行动,才能实现真正意义上的精神返乡,同时在留住我们“乡愁”的同时,去复兴中国的乡村文化。恰如黄礼孩的自我定位:“菠萝地上的守望者”,但不仅仅是守望,还有建设,还有无数个“大地上的事情”,怀着热爱——如今珍贵的情感,怀着理想——如今稀有的品质,回到小苏,回到渔村,回到故乡。
走着走着,花就开了。《小苏:大陆最南端的村庄》,一朵自在的野花,就像黄礼孩们的故乡行动,做着做着,就会出现更美的风景,与其纵论天下,不如着眼本土;与其拥抱大陆,不如建设故乡——请允许我用黄礼孩的诗《野花》结尾:野花开在大海之上/开在船的周围/有时候船是大海上/开得最大的花朵/海鸟在花瓣上飞上飞下/比那些打鱼的人忙碌/没有四季的阴影/ 也没有时代的命运/我要去访问这些花朵/它们把秘密放进我的身体/却像蝴蝶/盛开在大海之上
走着走着,花就开了……
本期栏目收入两篇文章。本土作家黄金明的买书记是文人常有的写作题材,我印象中的这位诗人兼小说家是风华正茂的,一读文章,居然写的是20年前广州的书店书摊,“时间都到哪去了?”文字里平添一分沧桑感。20年、30年,中国的读书人就是这样走过来的。往事历历在目,还真是怀念从前,尤其是面对如今实体书店江河日下的现状。大学教授贾毅有一个活泼可爱的生在广州长在广州的广州人的宝贝女儿。他是陕西人,妻子是辽宁人,女儿的一份演讲稿里他读出了“文化交际学”。他将三地文化称为“三角缘”,并认为是很多新广州人家庭的标志性特征,而这种家庭的下一代身上往往会表现出多种地域的文化元素。多么有意思的发现!其实广州本土文化一向就在“跨文化交际”的碰撞融汇之中,也正是因为这种特殊的“文化语境”,她才有自己别一份的形态和底色。在跨文化交际上,广州与上海堪称“双子星座”,但广州历史更长,文化底层恐怕又厚实过上海。
谢谢金明,他为我们保存一份广州读书人的美好记忆;谢谢贾毅,他为广州新客家家庭提供了一份发现:关于文化,关于本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