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昉苨
语文之痛
搞了半个世纪的语文教育,上海市特级教师过传忠有点儿受不了现在的语文课了。
“听低年级的课,课本上有这样的要求,叫做‘有感情地朗读课文,……从那抑扬顿挫的花腔转调中,仿佛能看到学生的眉眼舞动。”对这种我们从小就熟悉的场景,过传忠提出了疑问,“难道我们的生活是这样的吗?”
这位老爷子碰上自己老友,被人问说:你还在搞诗朗诵?诗朗诵听起来蛮难为情的。
过传忠觉得这“难为情”和课堂上“有感情地朗读课文”是一样的:大人们追求夸张与形式感,而孩子们则学会了表演。唯一缺席的,是真实的情感。
“学生根本不理解课文,哪里来的感情?太假了!”这位特级教师愤愤地说。
过传忠希望语文教学能“告别演戏,回归文学”。只不过,台下的学生眉飞色舞,声调夸张,固然是荒唐的;而台上作示范的成年人,就真是在“有感情地朗读课文”?如果碰上学生不喜欢的课文,能够接受他们“没有表情、不带感情地朗读课文”吗?我们的考试,能等待学生自己从成长中领悟课文,能评测出学生内心对文学的那一丝体悟吗?
世间的花朵有千万种颜色,可花圃里往往都是园丁喜欢的颜色。
每个人都不明所以,每个人都情感洋溢,荒唐,更可能是最方便的一种选择。
只是可惜了真正的文学之美。
低保之洞
河南省新安县民政所的一位官员张景华,在家收着二百六十七一个存折,没有一个是自己的。
存折的主人都是镇上的“低保户”、“五保户”,可他们从不知道自己有过什么款项。2009年,镇上来了一笔涉及一百六十八户群众的危房改造补助金,看上去所有钱都“打入群众账户”了;实际呢,有一百四十九户群众一分钱都没领到。
倒是忙坏了张景华的妻子,为了能把这些钱取出来,她和民政所工作人员“用十个手指头轮流按手印”,才凑够了取款凭证。
事发了,人们开始问:怎么会这样?
定睛一看,才发觉处处是漏洞。一个民政所所长也许能力有限,可张景华把所里的会计和出纳职务也一肩挑了,劳心劳力,妥妥地把各种款项兜进了自己口袋;民政所的工作人员看着用不合规定的领款手续取款的事情在眼皮底下发生,一点没疑心:村里“五保户”、“低保户”好多不识字,从来都是民政所代领了现金再发给他们;没有规范的办事方式,也没有监管,最后一道关,原该是公示制度,可民政所所长吞了上百户人家的款,却没有一户人家发现,这公示的存在感,似乎也大可不必计算了。
结果,一只“苍蝇贪官”一路嗡嗡飞,各种本该阻拦他的制度都形同虚设,一不小心,竟然穿出了二百六十七条畅通无阻的暗道,把看起来还好的低保制度,生生扎成了筛子。
张景华被逮了,我们却不知道,在这相似的环境下,还有多少苍蝇在一团混沌中自由穿行?
能制止这些的,恐怕不是见一个洞拍一只苍蝇,而是一扇更精制、更透明的窗户。
【原载2014年11月19日 《中国青年报·新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