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荐语: 雅各布是我在烟台门户网站《胶东在线》文化栏目上认识的一个网友,他的《一梦三十年》(见《昆嵛》2014年第1期)以华丽的文笔和跨越时空的感悟,让我看到了一个平凡的、网上青年的内在的文学潜质。这也是他的文章第一次变成了铅字。今天“本期榜眼”又推出了他的随笔《人生坐标1983》,这篇随笔同样不同凡响。一是文章题材,雅各布没有人云亦云,更没有文章写作者常见的重复,他一踩上文学这块土地,就好像一个耕种了多年的农人一样,非常熟稔这块土地的品性,直奔主题。雅各布的文笔非常独到,作为八零后,他写的是关乎他成长的八十年代,写的都是他自己独特的心灵感悟。这些文字,如细雨春风,不仅复活了我们的记忆,还复活了我们这些物质丰富的现代人苍老的心灵。这既是属于雅各布的小时代,也是我们当代中国人进行经济图腾的时代缩影。雅各布用他细腻的笔触,记录下了这个已经逝去的可贵时代的某些印记和留下的经久不息难以遗忘的气息,从这一点来说,雅各布其随笔的文字和文化意义,已经大于其文章本身。二是读雅各布的文章,似乎总是有一种力量在牵引着你,和他一起走下去。打动你的除了他的真诚,还有文章四处流布的文采,更有一种淡淡的散漫和忧伤充斥其中。这种忧伤既是对人、对事物时空更迭的呼唤,同样也是对岁月、对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的一种人文缅怀,我想这就是随笔的力量,一种散文非虚构的力量。雅各布无疑以他的灵气、他为人为文的真诚,触摸到了随笔写作的真谛,虽然他的文笔还有着某些没有打磨的粗糙,在布局谋篇上有时候还显得稚嫩,好在雅各布还很年轻,今年刚过而立,就呈现出较强的创作态势,期望他在今后的日子里,写出更多更好的作品,无愧于青春,无愧于时代,无愧于人民。
(一)
小学五年级暑假我知道了有种叫做笛卡尔坐标的东西,现在想想,每个人冥冥之中都被上帝安放在一个坐标系里,1983年就是我坐标的横轴原点,纵坐标是0,因为我出生在一个普通工人的家庭,全家都是劳苦大众。感谢毛主席,天下大同,把地主土豪都拖回了起跑线,让我的姥爷和姥姥在革命年代南征北战后有了机会,从两个乡下的农家子弟变成了工人,尽管依旧过着的是吃不饱饭的日子。
现在让我想想所谓的星座,那些迷倒少男少女的神秘的占卜预言,我感到好无趣,其实只不过是太阳黑子在一年不同月份对于孕妇些许影响不同,至于改变人的性格,那纯粹是胡扯。
在我出生之前,爷爷就已经作了两种假设,如果是男孩子叫雅各布,如果是女孩子叫啥啥梅,当然现在一滴血就可以提前验出性别。
如果说人生是定位在一个坐标系里,我想,每个人生都是一段正弦或者余弦,没有纯粹的正切和余切式的人生。名垂青史、遗臭万年的人兴许这个坐标系的参照轴广阔,以地为横轴,以天为纵轴:譬如拿破仑、希特勒、秦始皇、慈禧、曼德拉;我们市井小民的坐标系安放在一个小的空间平面上,常为小的喜怒哀乐而牵肠挂肚。
我清晰地记得自己第一次学习走路的时候,紧张地看着对面一米开外的父母,虽然学话早,但是胆子小,任凭父母鼓励我:“雅各布,过来,到爸爸妈妈这边来!”我就是不敢。前些日子听母亲回忆,学走路那天,我愣是摸着筒子楼的外墙,走了一周,失去了这个支撑,我的小心脏难以为继。
我出生在毓璜顶医院,想必我和很多伙伴还共用过一张产床,被同一个妇产护士拍响人生的第一声啼哭。那一年,中国走入了改革开放的第五个年头,说实话,整体的国民思路还是僵化的。
小时候父母工作繁忙,工厂的繁重体力劳动让他们根本没有时间照顾我,偶尔在罐头厂的张奶奶家里玩耍。前年去看过她老人家,还是那么精神矍铄,虽然头发已经发白,早已不是抱着头戴大檐帽身穿小朋友字样兜子的我、满脸笑容地站在蓬莱阁旁那永久定格的五十岁年龄片段了。请允许我的思维跳跃不定,兴许达利就是这个节奏。
小时候我是在不停的搬家中度过,最先住过的叫筒子楼,厕所一层几户人家共用,当然小时候用的是尿盆。一直想回白石村那片寻找一下童年的记忆。前段时间看了西德摄影家一幅60年代的作品,一个小男孩自信满满地拿着钱(抑或是买完了,记不清楚了),评论者说这名摄影师要反映的是小男孩感觉自己有用了!其实三岁的时候,我第一次接过母亲的钱,跟着几个小姐姐,去买酱油。说实话当时的头脑里面是空白的,给了店员钱,他把玻璃瓶子的酱油放进母亲先前交给我的尼龙袋。我甩出漂亮的弧线,背在背上,上坡回家。当母亲开门的一瞬间,我本心是想邀功的,可是母亲不悲不喜的态度让我感到有些不对,原来酱油洒了一后背,我充满了失望与沮丧。
(二)
如果说富兰克林曾经用带钥匙的风筝把神秘的闪电引入人间,那么我小时候曾经数次与电流结下不解之缘。五岁以前被电流击中两次,而且都是主动敞开怀抱去拥抱。第一次是在小姨家里,五六岁的我,手指纤细,足以伸进墙壁上的插座里,我很好奇这个黑洞洞的缝隙是什么?于是便把手指伸了进去,然后就是尖叫,幸好自己又拔了出来,感觉是痛苦的。另一次是在1988年住在厚安街的平房里,也就是今天烟台建设银行总行的身后,我的玩具掉到了冰箱的后面,我伸手去够结果被漏电的冰箱给电了一下子,感觉也是不爽。前一段时间看了独臂刑警陈冰的故事,这个小伙子的胳膊就是去现场破案子过程中被电流烧焦的,不禁感到庆幸。
请允许我的这篇文章没有条理,毕竟明天要出差,我在仓促中写下些许的文字,先从我四岁前在白石村的事情写起。记得一天我在床上玩耍,母亲织毛衣时的一根针放在床上,床面松软,由于我的脚踩来踩去,歪打正着地把针尖朝上,针插进了脚里面,那种疼痛感!后来逐渐了解到,其实疼痛是人类自我保护意识的表现,有种病人没有痛感,即使用火焰炙烤他的皮肤,他也没有丝毫痛苦,这样机体自我保护意识的缺失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啊!就是在白石村四岁左右,母亲喜欢吹口琴,母亲吹着放羊的王二小,我唱着歌词:“牛儿在山上吃草,放牛的却不知道哪儿去了,不是贪玩耍他丢了牛,放牛的孩子王二小。”其实我的音乐细胞是在胎教中完成的。母亲告诉我,我很小的时候,每次听到音乐就会很安静地睡过去,不再吵闹。就是在四岁我和口琴结缘,直到小学音乐课,正式拥有了自己的口琴,于是这个简单而廉价的乐器就伴随了我很多年。endprint
五岁左右我们全家搬出了筒子楼,继续搬迁到了厚安街的平房里,那个时候出现了彩票的雏形,我清楚地记得有人在街头贩卖,但是我和父亲都怀着观望的态度。厚安街的巷子很长,一次我看见一对男女在一个拐弯处亲嘴,幼小的我赶紧跑回家向母亲汇报:“妈妈,我看见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就有一个头!”母亲笑了,我仍然不解,很多年后我终于明白了。记得那个时候,厚安街的小巷子里绿树成荫,有人告诉我在树下放一块红砖,就会有知了自己飞上去,我相信了,居然第二天发现真的有知了!1987—1988年夏天,烟台街头的树上到处都是知了,一如现在的夏天,吵个不停。厚安街的巷子分为两个门洞,打个不恰当的比方,门洞好似衙门,要拾阶而上,走上五六阶石蹬后,有个门槛,这两个门洞都是有木头大门,一进去扑面而来的就是一户人家,向右拐是另外三家。父亲租了其中一家的一间屋子,厕所自然是整个大院的人共用。院子里一个奶奶家门前种了一棵无花果树,平时经常给我吃,一次家里请客没有时间管我,我在院子里溜达碰巧看到这棵宝贝树,可是那户奶奶家没人,没办法就自己偷偷踮着脚踩着石头偷了几颗无花果,事后嘴角无缘无故地肿胀,母亲说我偷吃了不熟的无花果,悲哀!记得院子里面有个大我一岁的姐姐,我很喜欢她,还和她表白过,可是她太小了,根本不明白我的意思,每天早上她的奶奶都逼着她吃鸡蛋,她总是表现出十二分的反抗,我暗自好笑,吃个鸡蛋就这么困难和痛苦么?那年姐姐上了一年级,在我眼睛里一年级是好神圣的东西!小学生是多么伟大啊!
院子里还有一户人家有两个儿子,一个喜欢练习武术,一个喜欢钓鱼。武术哥哥说等我长大了要教我武术,钓鱼哥哥经常钓些玩意回来,偶尔也会捡些雨花石啥的回来,我要了一颗送给我的亲爷爷。听说雨花石可以降温避暑,我送给了已经半身不遂的爷爷,其实这玩意一点都不值钱,但是爷爷还是很激动。爷爷重男轻女,我的建华姐姐也许会看到这篇文章,我也不忌讳,毕竟老人家走了那么多年了,老姐心胸如大海也不会计较我这么讲。我经常看着钓鱼哥那口大鱼缸,还有他养的小乌龟,放在床上或者在水盆里。不知为什么,大学做英语阅读一讲到工业化时代污染和看到《大宅门》连续剧的时候,我脑海里就会浮现出厚安街那个院落。现在这个院落早已被拆除,我还记得那时候的大光明电影院,父母去看了《妈妈再爱我一次》,那时候这部电影号称是催泪弹,广告要求大家拿着手帕去看,因为要激动地流泪。我也跟着去看了,不知为什么没感到多么激动,可是如果不哭好像显得我没层次,真是矛盾啊!可能那时候自己还太小,欣赏不了吧!
还记得有一次在厚安街的平房里,我在床上迷迷糊糊,听到上夜班归来的父亲在门外喊“雅各布,给爸爸开门”。前提是我的母亲也在打夜班。我半睡半醒间答应了一声:“爸爸你等等哈!”然后一翻身居然又睡着了,后来父亲无奈只好自己跳窗进了屋子,面对这样一个少不更事的孩子,父亲又怎么会去责怪呢?
前面我说过自己一直是在搬家中度过童年,还清楚记得我第一次做买卖。那是我搬到火车站后一段时间,大约是在1987年,家里买了两个制作冰棍的塑料模具。楼上有个姐姐,她的妈妈经常打她,她在五年级留级留了两次(那时候我还没有上一年级),一次她不知道怎么知道了我家里有这种稀罕玩意,居然和另一个姐姐敲我家的门,带了满满一铅笔盒的贴画(那时候的铅笔盒都是至宝三鞭丸的塑料包装盒,在烟台的学龄孩子中相当普及),要用贴画交换我的冰棍模具。当时我一个人在家里,禁不住贴画的诱惑,就做了交换。后来妈妈回家发现制作冰棍的塑料模具不见了,就质问我,我只好交代了,然后我人生的第一笔买卖就泡汤了!
80年代的火车站很乱,经常有拐卖儿童的,母亲不让我离开家玩耍走得太远。我记得一次母亲拉着我的手,在火车站的广场上走,迎面我看到好多好多的人,举着横幅,喊着口号。一个很高很高像一座山一样的大人走向我和母亲,手里还捧着个纸盒子,只听他对母亲说:“大姐,捐点钱吧!”长大后,我才知道那是八九年的学生运动,对于这个我不作任何评论,烟消云散,留给后人说。还有一次我听见楼下嘈杂,住在二楼的我踩着凳子看到楼下好多好多人,母亲告诉我别看,于是我远远地离开了窗口。后来,母亲告诉我那是两伙人在打群架,其中一个人被对方用刀捅死了,在垃圾箱旁流血而死,他的哥哥后来赶来抱着弟弟痛苦流涕。这些是母亲的描述,我并没有看到。
(三)
我有两个表妹,三个表姐,一个表弟,这里面我和辉辉呆的时间最长。辉辉小我两岁,但智商一向比我高,1990年以前烟台流行玩拼图,我怎么也玩不过她。我和辉辉看了《少年张三丰》后,就一个扮演张三丰、一个扮演杨贵山打斗玩耍,或者跑到新海阳小学对面的一片林子(现在是家家悦超市位置)捉蜻蜓。下雨过后蜻蜓真是多,捉了好多放进小姨家里的纱网上。记得有一次母亲和小姨承揽了给刺绣厂出口服装剪线头的活计,搬回家一炕的衣服,我和辉辉一起帮忙。母亲和小姨用巧克力哄着我们干活,结果忙活了一天累得昏天黑地,挣的钱还没有买巧克力的钱多!八十年代孩子们喜欢玩一种游戏,一幅纸地图,就像现在网络的大富翁游戏模式差不多,一个可以用手扭动的塑料罗盘,从一到六转到几就走几步,我和辉辉都很喜欢玩,那时候是黑猫警长的版本。如今辉辉已经身为人母,光阴就是蹉跎,它无情地转动它的齿轮,不论我们高兴或是悲伤,它都遵循着万千年来亘古不变的面孔,雅努斯这个双面神空洞的眼睛把一年隔在两端,如同古希腊的赫拉克利特说过的,我们永远无法踏进同一条河流,水和河床的沙子都变了,我们不能感受以前的水质,含沙量比率随时变,一秒前我们29岁,滴答滴答后,我们过往的年龄圆寂了,新的一岁就仿佛是一个新生婴儿,365天就是它的一生。
馨馨比我小6岁多,1989年的一天,我亲眼看着大人们把这个小丫头用包裹围着抱回了家。提起她不能不提及我的小舅,舅舅爱我疼我,每逢出差都要给我捎点礼物。上世纪八十年代,烟台结婚的风俗有一条是结婚大喜的夜里,要找个小男孩压床,我就和一对新人同床共枕了。事后听说我尿了一床!往事不堪回首,任凭雨打风吹过。
我有个表姐建华,小时候有一次我在爷爷家的院子里耍弄一根长长的竹竿子,一端戳到了姐姐的鼻子,顿时鲜血直流。当时全家人没有人责骂我,急忙领着姐姐去医院,我被冷落在那里,其实感觉很对不住姐姐。那时我五六岁,姐姐七八岁,二十年后我曾经和姐姐提及此事,姐姐一笑而过。
我还想提及建华姐姐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大伯。大伯年轻的时候,经常骑车带着我在烟台芝罘区的大街小巷里遛弯。我清楚地记得1990年海湾战争爆发的时候,电视画面全是一片火海,当时并不知道那是什么,现在分析那是被摧毁的科威特油田。1990年的一天,大伯骑着自行车带着我从火车站的家去罐头厂张奶奶的家,路上我从身后抱着大伯的腰,我至今清楚地记得走到今天时代广场位置的时候,大伯一边蹬着车一边对我说:“阿布,你好好念书,长大了考上大学,大爷给你买个金笔!”那时候我并不知道金笔是什么,但是我知道什么是大学,尽管对大学的印象是模糊的。说我知道是因为我见过一个所谓的大学生,模糊是感觉这个事物距离我好遥远好遥远,我连一年级都没有念,更谈不上什么大学。大伯是爱我疼我的,亲情就是浓得化不开的因子,直系亲属也好,旁系亲属也罢,感情或近或远都是藕断丝连、千丝万缕的,仿佛一根根看不见的线,拉扯着我们。
雅各布,男,本名孙鹏飞,出生于1983年,烟台芝罘区人,山东烟台公安消防支队惠安小区中队指导员,曾荣立2008年北京奥运会安全保卫三等功,荣获2010年山东省打造消防铁军十佳指导员荣誉称号。《昆嵛》文学会员。2014年《昆嵛》第1期发表了他的处女作《一梦三十年》。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