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笛声
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没有父母。我只有一个伯,我管他叫三伯。三伯的名字就叫程三,听邻居的阿嬷说,他是在一条河边捡回我的。
三伯长得矮小,背上长了个驼峰。小的时候,他最喜欢带着我跑步,他告诉我:“跑起来,风会把我背上的驼峰甩掉……”
三伯的日子过得清贫,可在我的记忆里,他从未让我饿过肚子。他每天很早就出去工作,到了中午总会急急忙忙地跑回来,掏出几个热乎乎的馒头递给我。
有一次下雨,我拿着雨衣赶往工地,走到半路时遇见了往家赶的他。回到家后,他笑呵呵地从袋子里拿出一包东西,打开后,竟是两个煎饼。平时只能吃到馒头的我喜不自禁地拿过来狼吞虎咽,竟然忘了要分他一个。
童年不管苦与乐,总过得飞快。我就这样成了敏感的初中少年。我开始害怕别人问我驼子是我什么人,他心细,大概也了解了我的心思,在我的同学面前,他总习惯与我扮演陌生人。
我就这样上完了高中,考大学,工作。长大了,我不再向任何人隐瞒是三伯收养的我。当我坦然面对这一切的时候,我发现没有人会因此嘲笑我。后来我结婚,然后有了一个女儿。
院子里,他常和女儿赛跑。“爷爷,你跑得太快了!”女儿急得大喊。三伯停下来把她放在头顶,女儿咯咯地笑,“爷爷,你是蜗牛爷爷,什么时候都背着一个壳,那是妞妞的家。”
女儿五岁时,我患病需要做手术。为了不让三伯担心,我骗他说我要出差一个月。也不知道是谁说漏了嘴,他立刻揣着五千块钱,连夜从乡村走到城里的医院——他一身脏兮兮的,门牙也掉了两颗。
原来昨晚他在来的路上被人抢劫,他死也不肯撒手。我眼泪汪汪。他反过来安慰我:“下次不会了,你没事就好。”我出院那天,他却倒下了。检查的结果出乎意料——他已是胃癌晚期。
我把他接回了家,辞了工作专心照顾他。两个多月后的一天深夜,三伯递给我一本存折说:“这些钱,不多,留着给妞妞上学用。”顿了顿,他又说,“如果有下辈子,你还愿意当三伯的儿子吗?”我俯下身去抱住他,第一次叫他:“爸。”他点点头,满足地扯出一丝微笑,去了。
后来我常常会做一个梦,梦里三伯与我赛跑,他说:“跑快点,风就会把我背上的驼峰甩掉。”而女儿在我们身后追,她说:“爷爷,你那是蜗牛背着壳,壳在哪,家就在哪。”
秋日摘自《中学生博览·映象志》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