屯东头记

2014-06-18 03:34郭宏文
岁月 2014年6期
关键词:屯里太爷菜园子

郭宏文

屯东头一家家的公鸡叫起来,就是山屯里最热闹的鸡叫。屯东头一家家的狗叫起来,就是山屯里最热闹的狗叫。热闹的原因,就一个,住家多。屯东头有八户人家,是山屯里住户最集中、最稠密的区域。住家多,养的鸡就多,养的狗就多。鸡多,狗多,一起叫起来,就自然热闹。热闹的鸡叫,热闹的狗叫,都像是一曲大合唱,精彩,艺术。其实,鸡狗热闹的程度,是山屯有无生机的标志,是山屯有无活力的标志。鸡多、狗多的地方,人气就旺盛,人们过起日子,就有无可限量的精气神儿。因有高高的东山,晨光总是最晚照到屯东头,人们总是耐心地期待着。因有高高的西山,夕阳总会最晚离开屯东头,人们总是快乐地享受着。整个山屯里,屯东头的那条路,积累的脚印最多,路面也最结实,最光滑。山屯人,首要的本事,就是学会看路。明亮的路,光滑的路,走的人就多,认可的人就多。这样的路,就值得信任,值得一走。尤其是山路,弯弯曲曲,盘结交错,走起来,就更得识路。山屯人的一双脚,要走许多许多的山路,每一次,都要做出选择。路径选择对头,就少费周折,少走弯路,不走错路。不会看路、不会选择路的时候,就得知道跟着别人、跟着有经验的人、跟着长者去走路。家住屯西头的四太爷,总爱背着手走在屯东头的那条路上,一次次地从家里走出来,又一次次地走回自己的家里。鸡们看见他,会时不时地跟着走几步。狗们看见他,会时不时地盯着看一会。有了四太爷,屯东头的那条路,就多了几分厚重的气息。四太爷八九岁就开始干农活,当了一辈子的庄稼把式,种地、种菜,侍弄果树,饲养牲口,没有他不明白的事。啥时节种啥,啥时节收啥,啥时节做啥,都在心里。有这样的一个人在身边,屯东头的人就感觉脸上有光。屯东头的八户人家,姓郭的占了六户,姓吴的一户,姓赵的一户。姓赵的那一家,户主是穿八条垄的矿山工人。赵家工人原本不是山屯里的人,是随着改嫁的母亲,从山东过来的。山屯人不但接纳了他,还把郭家六爷子的女儿许配给了他做媳妇。他在矿山上非常能干,一个月挣的钱,山屯里的小伙子干半年甚至更长的时间都挣不来。他虽然一个月挣那么多钱,可跟山屯里的人从来不摆工人的架子。他知道山屯里的人对他好,哪一家有个大事小情啥的,只要找到他,跟他吱一声,他就尽全力帮助人家。赵家工人知恩图报是一件好事,有些人得到了应有的帮助,赵家工人也赢得了山屯人的尊重,一举两得,各有所获。可不知咋地,这事偏偏在他媳妇那出了问题。他媳妇说他对山屯里的某个女人关心得有些过度,甚至说他跟那个女人干了不正经的事,要找那个女人打架。为此,赵家还爆发了一场不小的家庭内战。赵家工人知道这是一件非同小可的事,简单来硬的不行,必须来点软招法。于是,他就凭自己那一寸不烂之舌,跟自己的媳妇做耐心的说服解释。赵家工人说,我是个外来人,既然做了你们家倒插门的女婿,就得好好地与你们这的人相处,让你们家的人,让山屯所有的人,都认可、尊重,为你争气,把咱家的小日子过好。你们老郭家是一大户,那个女人还是你们老郭家人,你去找那个女人打架,我脸上无光,你脸上也无光,你们老郭家人的脸上都无光,那我还有脸在这个山屯里待下去吗?别说,赵家工人的一席话,他的媳妇还真没找她说的那个女人去打架。家不和则生祸事。那一年,赵家工人在矿山的一起事故中,不幸死亡。赵家工人的遗体运回山屯后,山屯几乎所有的人,都来为他送葬,赵家工人的媳妇,一直哭成泪人。她的心里,会不会说着好多的对不起呢?之后,屯东头的人,还有全山屯的人,都一起帮着她好好地过日子,一起帮着她把身边的六个孩子抚养成人。一个残缺的家庭,在屯东头一直过得挺好。也不知是啥时候,屯东头的二怀叔与自己的小姨子相爱了,而且爱到了彼此不能分离的程度。可是,两个人一直不敢公开挑明,都是偷偷摸摸来往着。纸里包不住火,这事,到底被二怀叔的媳妇发现了。他媳妇当着二怀叔和她自己亲妹妹的面,没打也没闹,只问两个人是不是真心相爱,是不是真心要在一起过日子。二怀叔的媳妇说,你们俩只要是真心相爱,只要是真心想在一起好好地过日子,就不是砢碜事。心里咋想就咋说,敢作敢当,这样偷鸡摸狗的可不行。你们俩在一起,我退出。该办离婚就办离婚,该办结婚就办结婚。记住,两口子在一起,是男人就要负男人的责任,是女人就要负女人的责任,就怕不负责任。二怀,你听着,从现在起,就是你想跟我过,我也不会跟你过了。你不用担心我。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有的是。我找人,就一个标准,不缺德。二怀叔的媳妇说得痛快淋漓,二怀叔和他的小姨子听得满脸通红,但心服口服,啥话都没说。四太爷知道了二怀叔的事,到他的家里臭骂了他一顿。四太爷说,你算把老郭家人的脸丢尽了。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干脆把自个的脸挂个布帘蒙上,你看不见大伙,大伙也不想看见你。可到头来,二怀叔还是与他的小姨子过上了,而且,一直过着。平时,他们很少言语。也许,他俩在默默地修整着自己的品行,来换取山屯人的正眼相看,来换取与山屯人正常的话语交流权。不敢说话的日子,不敢大声说话的日子,肯定都不好受。二怀叔一直住在屯东头,他的脚印,也一直踩在四太爷行走的脚印上。他的脚印,能与四太爷的脚印融合得好,屯东头就不会遗弃他。屯东头是个缺水区,家家的院子里,都很难挖出一口吃水的井来。吃水的井,都挖在院落前后的菜园子里。家家吃水,都要到菜园子的井里去挑,天天挑水,就成了屯东头人的一个习惯。习惯养成了,也就成了自然,也就感觉挑水吃不是一件麻烦事。其实,说井在菜园子里,还不如说菜园子建在井边。井都是先挖出来的,有了井,才有了建菜园子的条件。水菜水菜,没有水是种不了菜的。屯东头所有的井,都是既供一户人家吃水,又要浇灌一个菜园子。因为井的缘故,屯东头人家的院落,就是敞敞亮亮的院落,可以有挨有靠地堆放各种物件,也可以随心所欲地养家畜家禽。在这样的院落生活,有种特别的舒适感。屯东头的人为了改变缺水的状况,联合起来,在一个空闲的角落,动手开挖一眼大一点的水井。后来,全山屯的人都来帮忙,井就越挖越大,也越挖越深。井挖好后,就成了全山屯最大的水井,也成了屯东头人灌溉蔬菜和其他作物的主要水源。那口井,曾经被水冲毁过,也曾经自行坍塌过。不管是毁,还是塌,屯东头人都会想方设法地及时维修,让它出水,让它发挥功效,让它为屯东头的人家带来幸福。人们在那口井的周边,栽满了各种各样的树,把整个井口,都遮掩在了树阴里。井在树下静静地守候着那一汪清澈,树在井上轻轻地摇着那繁茂的枝叶,山屯的风景,还真是这一处独好。屯东头的人家多,各种各样的树木也多。哪一家的房前屋后,都有树的身姿,或大或小,或高或矮,或粗或细。杨树有杨树的挺拔,柳树有柳树的婀娜,槐树有槐树的稀疏,榆树有榆树的繁盛……还有椿树,还有桑树,还有杏树,还有梨树……树多了,就有鸟的光顾,就有鸟的歌声。鸟多了,每个院落就增添许多的灵气,整个屯东头就成了一幅美丽的山乡风情画。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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