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北
一
潘漫琳又失踪了,在我的生活被她搅得人仰马翻的时候。
我做某《都市女报》的记者,已有些年头了。采编,组稿,编稿,如家常便饭般地例行公事,老实说,有时候我真觉得乏了。
与潘漫琳的相识,完全是个意外。那天我给一个作者打电话约稿,不曾想,就是一“数”之差,我便把电话打给了她。更意外的是,她竟然高兴万分,说她愿意免费给我提供素材。居然有这等美事,我当下便顺水推舟地笑纳了。然而,真要“落实”的时候,潘漫琳并没有像電话里那样爽快。
就在我差一点快把她忘记的时候,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又莫名其妙地来到我们报社,然后莫名其妙地表示只接受我的采访。我当时正在接女友的电话,因着潘漫琳的莫名其妙,我被领导直接轰下了楼。
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在报社一楼大厅里。莫不是见到潘漫琳本人,我很难想象一个女人可以精致到如此程度。修长的身段,凹凸有致的身型,着一袭藕荷色旗袍,举手投足之间,散不尽的妩媚,远远看去,她便如出水芙蓉般清丽优雅。我心下窃喜,这样的女人定会有不一般的故事,这月的奖金,我拿定了。
我们就坐在星巴克的一角,午后的阳光很是明媚。两个人,两杯咖啡,距离只有一桌之隔。潘漫琳跟我道歉,很真诚地,她说:“苏记者,真对不起,我老是放你鸽子,你一定一定不要生气啊。”她忽闪着大眼睛,一脸无辜的样子。天,这样一张脸,早就将我先前的不悦扫荡没了,哪里还顾得上生气啊。不过,我还是玩了点小把戏,故作姿态地说:“那要看你今天提供给我的素材,是否OK了?”“苏记者,你放心好了,一定OK,我是你们《都市女报》的忠实读者,也是你那个‘心情夜话栏目的超级粉丝,你们编得稿子,我不光期期都看,而且全部都保存呢。我啊,都知道你们要什么样的素材。”这个狡黠的女人,突然让我很是好奇。
阳光透过玻璃窗散落在她的身上,她的面容在咖啡的醇香中,升腾出一股朦胧虚幻的美。我仿佛欣赏着一幅绝美的画,而那画中人看向窗外,将她的故事对我娓娓道来。
二
潘漫琳出生书香门第,家教甚严,考学,工作,一路走来,似乎都被包办。唯有一件事情,她的家人没能包办成功,那就是她的爱情。情窦初开的时候,她曾恋上她的学长。可惜那情花还未绽开,就被她爸妈狠心掐断。自那以后,她就跟家人的关系十分紧张。
潘漫琳说,她虽然看上去很柔弱,但骨子里很倔强。有时良心发现,她会觉得爸妈是为她好,但那个念头总是很快闪过。她还告诉我,她已经很久没有工作了。我看着她手里拎的最新款的Prada手包,价格不下万元,对她的话有些莫名所以。她果然是个极聪慧的姑娘,很快察觉到我的疑惑,于是,她解释道,她的吃穿用度全是那个男人给的。我立刻就联想到“小三”“二奶”这些早就泛滥的名词。她似乎没想跟我隐瞒什么,很直接地问我,你是不是很反感我这样的人?我冲她笑了笑,没有作答。
潘漫琳大学毕业之后,做了一名高级营养师,那个男人,她称之为老许,是他的客户。老许,是一家知名企业的老总,据说身价过亿。潘漫琳起先并不想搭理他,但他一个劲地跟她说他就愿意听她的话。于是,潘漫琳拿着他的体检报告,研究好久,给他私人定制了一套健康食谱,并嘱咐他多加运动。老许听了她的建议,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果然健康指数上升。于是,他也投桃送李,经常送她些礼物,偶尔还会带她一起去参加各种聚会,说是给她介绍客户。老许这话不假,经他这么一推销,潘漫琳的业绩猛增。老许半开玩笑地对她说,以后就别叫你潘医师了,太土,不如叫你——私人定制潘。于是,她的外号就这么流传开来。说到这里的时候,潘漫琳的脸上荡漾着快乐的笑容。她说,苏记者,你不知道,我那时候真开心。我原本以为大学里学来的那些枯燥的东西,这辈子都没啥用,没想到一套私人定制下来,我给那么多人送去了健康和快乐。你都不知道,有些人,外表看上去很光鲜,可是体检报告里的那些数据真是看着吓人,说难听点,这些人的皮囊都快耗空了,再不调理,就完了。
我突然觉得面前这个女人,还有股悲天悯人的可爱。
三
生活,有时候会在不经意的当口,就转了弯,从此就再也回不去了,潘漫琳的生活就是如此。
那天,她随老许参加一个聚会,其实,这样的聚会,她已经参加过很多次了。在外人看来,这是发展顾客的好机会,但她只想多帮助别人。潘漫琳精心打扮了一番,特意穿上了她新买的那件乳白色晚礼服。站在镜子前面,她如出水芙蓉一般,那干净的白,更突显出她的天生丽质。
参会的人很多,好多人她都认识,而且都是她的客户。见她到场,大家情绪都很高,有的故意逗她,私人定制潘,你说我手里这杯红酒含多少卡路里?会不会影响我的健康啊?她也不甘示弱,笑着回道,你百度一下不就知道了吗?大伙起哄,你比百度厉害多了。老许也围了过来,打趣道,潘医师啊,你回去啥也不用研究了,他们最大的毛病出在心脏上。众人不解,老许接着说,整点治“缺心眼”的药就成。哈哈……众人大笑。
那晚,潘漫琳喝了不少酒,跟他们在一起,她觉得自己有种被需要的感觉,她很开心,也很享受。但是,老许的举动,让她很是不满。大热的天,老许不知道从哪里整来一件外套,又大又肥的,还非得罩在她的身上。她是极爱美的女人,怎么会接受这样自毁形象的事。所以,她极力推脱着。老许像犯了病似的,见她不披那件外套,索性就直接贴在她的身后,她好几次都能感觉到老许那突出的肚腩。有一阵,潘漫琳真想推开他,夺门而出。老许大约是觉察到她的反感,悄声问她,漫琳,你是不是来例假了?不知道是不是酒水的作用,潘漫琳顿时觉得连耳根子都在发烫。
潘漫琳虽然是营养师,但她对自身的健康,其实也没那么关注。她的例假一直都很混乱,有时候一月一次,有时候俩月都没有一次。她也去中医院看过,试着调理过,但那恶心的中药味让她实在受不了,于是,也就不了了之。
老许看到了她的窘态,立马就明白了。老许紧紧地贴在潘漫琳的身后,一只手故意搂在她的腰上,做亲密状,然后大大方方地对在场的朋友说,各位,我估计今天这酒喝多了,得让潘医师再给我私人定制新的食谱了。于是,他大大方方搂着潘漫琳走出了会场。
长这么大以来,她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温情。那一晚,潘漫琳失眠了。而她更想不到的是,很快她收到一个包裹,里面有一件跟她那晚穿的一模一样的乳白色晚礼服,而发件人是老许。
四
我突然很想告诉潘漫琳,那个老许或许一开始就不是什么好人,这样的桥段太多了。但见她满脸红晕,我实在不忍心,却突然对她有种莫名的同情,多单纯的姑娘啊,可惜被這帮老江湖给祸害了。
我见她面前的咖啡杯快空了,正准备给她续杯,她突然制止道,苏记者,不用了,我突然有点不舒服,要不,我们今天就先聊到这里吧。她双眉紧锁,面含期待,于是,我很爽快地说,那好吧,今天就到这里,你注意身体。可是,我没想到,潘漫琳居然失踪了。
我一直等她的电话,可是直到我把她跟我倾诉的前半段几乎都会倒背如流了,也没等来。我试着拨打她的电话,可是,电话提示音不是“无人接听”,就是“不在服务区内”。这个谜一样的女人,真是让人头疼。可是,莫名地,我却开始担心她。
那天我外出采稿,返回的时候,居然下起了雨。我急忙往公车站跑,想着冲上公汽,就能顺利避雨,且能到家。潘漫琳就是在我狂奔的时候,被我撞倒的。她轻柔得像一枝柳,毫无征兆地被我撞倒在地,姣好的面孔上顿时布满了雨滴,那眼神慌乱而又迷离。我至今无法确定,是不是就在那一瞬间爱上了她。
我带着潘漫琳来到我的单身宿舍,彼时,我们俩都被淋成了落汤鸡。我在浴缸里放好温水,示意潘漫琳去泡个热水澡,以免着凉。她没有犹疑,直接进了浴室。我进厨房烧上姜汤,用来预防感冒。等我端着姜汤从厨房出来的时候,潘漫琳裹着浴袍从浴室走了出来。明亮的大眼睛,扑闪着;垂到胸前的秀发,丝丝缠绕;裸露出来的肌肤,吹弹可破,天,这女人真美。我定定地看向她,仿佛魔障了一般。她却冲我笑笑,大方接过我手里的姜汤,一边喝,一边说,味道不错。我挠着头,冲她嘿嘿傻笑。
坐定之后,我问她,后来发生了些什么。她突然狡黠地问我,你是对我的故事感冒,还是对我感冒?我突然就不知道如何作答,她笑着说,生活永远比故事精彩。然后,她的手便抚上了我的头,我能清晰地听见我的头发在她手心里摩挲的声音。这样明显的暗示,突然就让了我着了慌,毕竟我不是柳下惠。我自我安慰道,不就是个二手货吗,有啥大不了的。于是,我便轻易除掉她身上的浴袍,将她辗转到了我的身下……
虽然跟潘漫琳接触不多,但是我却对她莫名着迷。我承认在感情的世界里,我很难做到左右逢源。女友很快觉察到我的异样,老实说,我也不想让她继续受伤,于是,我告诉她我爱上了别人。她听后,顿了一下,接着狠狠给了我一记耳光,然后转身离开。女友脾气一向率直,她打我,也是情理之中。突然地,我也很鄙视自己。但跟潘漫琳给我带来的欢欣和柔情比起来,这些都不重要了。
五
潘漫琳偶尔会逗我,你还要听我的故事吗?我笑着搂过她,你以后的故事都有我参与,你还要讲吗?她痴痴地笑着,那样子好傻,也好美。我原本以为生活就会这样美好的一直持续下去,尽管我知道潘漫琳是别人的小三。我想着,虽然我不能给她那样富足奢华的物质享受,但我可以给她那个男人给不了的全身心的爱情。
那是一个秋天的傍晚,潘漫琳从外面回来,无精打采。我疑惑地问她,你怎么了?她神情漠然地说,老许离婚了。我的心猛地一紧,感觉有什么东西快要被人夺走似的。我试探着问,因为你吗?她突然睁大眼睛,盯着我,那神情我从未见过,她大声冲我嚷嚷道,连你也这么认为?
我还没反应过来,她便冲了出去。等我追出去的时候,她已经没了踪影。我以为她这只受伤的小鹿,在外面逛累了,自然就会回家。可是,我又错了。
潘漫琳这一次像人间蒸发了似的,更糟糕的是,我根本无从找寻。她的电话,突然就变成了空号,我的心像是被掏空了一般,生活一下子混乱不堪。我不知道那个老许是何方神圣,居然让她如此神魂颠倒。偶尔,我也会嘲笑自己,居然想着跟大富豪抢情人,潘漫琳说不定早就上位成正室了。
接到老许的电话,我很意外。老许说她的女儿潘漫琳不见了,他查过她的通话记录,跟我联系最频繁,想问问我是否知道她女儿的下落。我突然一惊,语无伦次地问他,她是你女儿,她怎么会是你女儿呢?老许在电话里说,她随她母亲姓了潘,她母亲很早就过世了,自己又续了弦,但女儿和继母关系一直不好,他宠爱女儿惯了,实在不想让女儿为难,所以他前不久跟她继母离婚了。可哪知,她却离家出走了。
放下电话,我的心久久无法平静。那些谜团被慢慢打开,我以为错爱了小三,却没想到亲历了别样的爱情。或许,我得展开私人定制地搜索,让我的爱情之花美艳盛开!
(编辑 遐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