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公安高等学校通识教育的发展路径

于 群，杨志秋

(中国刑警学院，辽宁·沈阳 110035)

通识教育 (General Education)源于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的自由教育观“自由教育以发展理性，促进人的智慧、道德和身体的和谐发展，为个体积极享用‘闲暇’，从事‘沉思’做准备。它排斥任何为从事某种职业做准备或为其他的使用目的，只是为献身于理性的思维和为对客观真理的探索做准备。”现代大学的通识教育发源于二战后的美国，主要是针对在功利主义观念下大学过于狭窄的专业教育而提出的，它的基本特征是以核心课程为支撑，以经典阅读为主要内容，以追求人的全面发展为目的。上世纪八十年代通识教育的理念传入我国并在高等学校的教育教学中逐步实践。但当时主要是针对过分强调专业化教育、忽略人文教育的问题出发，开始拓宽专业口径，重视文理渗透，加强文化素质教育，在人才培养中强调“建立学生终身学习观念，拓宽专业面，优化学生知识结构”，“以素质教育为主，坚持全面的人才质量观”等。在实践中，一般的做法是将通识教育作为专业教育的补充，注重将文化素质渗透到专业教育中，开设文理交叉的选修课，使不同专业领域的学生有机会学习其他专业的课程与知识，满足学生的兴趣与爱好，扩大学生的知识面，是一种带有功利主义的通识教育。

由于公安高等教育的前身为在职人民警察培训教育，加之公安高等教育具有人才培养鲜明的行业指向性，专业化一直成为公安高等教育的主导思想。上世纪90年代末，国家从加大素质教育、拓宽人才培养口径出发，对本科专业进行了大力整合，公安类本科专业由17个合并为5个。在这之后，公安高等学校在人才培养中加大了人文素养等体现通识教育理念的课程，在公安高等学校逐步开展了通识教育教学的实践。特别是进入21世纪以后，随着公安学科的发展和公安专业的进一步细化，如何在兼顾人才专业化培养与全面发展上找到一个合理的平衡点，已成为公安高等教育和公安高等学校探讨的焦点。近几年，一些公安高等学校在人才培养中加大了通识教育的实践，有的已在培养方案中设计了比较完善的通识教育课程体系，并贯穿人才培养全过程，取得了比较成功的经验。但从公安高等教育和公安高等学校整体看，对通识教育的作用和地位的认识还比较模糊，大多数学校还停留在将其作为专业化教育的补充和辅助。为了对我国公安高等学校的通识教育实践进行调查分析，笔者选取了四所有代表性的公安高等学校 (其中三所为面向全国招生的部属本科院校，一所为省属本科院校，分别为中国人民公安大学、中国刑事警察学院、武警学院和浙江警察学院)进行研究。本研究的目的在于揭示我国公安高等学校通识教育实践状况，找出目前在公安专门人才培养中通识教育存在的问题，为公安高等学校通识教育的发展提出改进建议。

一、从人才培养目标中看公安高等学校对通识教育的认识

笔者考察的四所公安高等学校的人才培养方案制订于2010年－2011年，在人才培养目标中，都体现出培养应用型高级公安专门人才的理念，但鉴于各学校办学定位及人才培养特色不同，对人才培养目标具体内容的描述有所不同。中国人民公安大学的人才培养目标定位为“培养具有忠诚可靠、业务扎实、敢于创新、精于实战、一专多能、作风优良、身心健康、鲜明特色和优势的应用型高级专门人才”。①中国人民公安大学本科培养方案 (2010)。他们认为，加强综合素质培养是人才培养中的重要工作，综合素质主要包括政治素质、职业素养、科学素养和人文素养，特别强调了政治素质中忠诚意识的重要地位，明确指出要把“忠于党、忠于祖国、忠于人民、忠于法律”的忠诚意识养成贯穿到教育教学的各个环节，融入到教书育人的全过程。另一方面，他们认为，在人才培养的过程中应正确处理通识教育与专业教育的关系，既注重学生毕业后的第一任职需要，又强调关乎学生发展后劲的人文、科学素质，把德育、智育、体育、美育有机结合起来，落实在教学活动的各个环节。中国刑事警察学院提出“培养具有警察职业核心能力和创新精神的复合型应用型公安专门人才”②中国刑事警察学院本科培养方案 (2005)，按照厚基础、宽口径、强能力、高素质的原则来确定人才培养的规格。武警学院的人才培养目标为造就忠于党、忠于祖国、忠于人民、忠于法律的军事型、专业型、复合型、创新型的现代警官，特别强调警种通识、通用、通能教育，拓宽专业口径，提高学员专业适应能力和岗位转换能力③武警学院人才培养方案 (2010)。浙江警察学院对人才培养提出了政治立场坚定、职业品质优良、专业基础扎实、警务技能过硬，具有创新精神的应用型公安人才的目标④浙江警察学院人才培养方案 (2010)。

笔者可以看到，在上述四所公安高等学校的人才培养目标中，都将培养学生综合素质作为人才培养的重要工作，这主要是针对过去过分强调专业教育而忽视学生素质培养所采取的措施。从这个角度看，我国公安高等学校在一定程度上把素质培养作为通识教育功能之一。这四所学校的培养目标具有以下共同点:

(一)将政治素质置于综合素质的首位。在四所学校的人才培养目标中，对综合素质的要求和界定都各有不同，但共同之处是都强调了政治素质，特别是忠诚意识的要求，均有“忠于党、忠于祖国、忠于人民、忠于法律”的提法，这体现出了培养公安专门人才特定的政治素质要求。

(二)将警察业务素质作为核心内容。公安高等教育的专业设置一般对应公安业务工作中某一类业务工作或某一警种，专业能力一直是人才培养的价值取向，在人才培养目标中特别强调了“业务扎实”、“警察职业核心能力”、“专业基础扎实”、“警务技能过硬”等要求，将警察业务素质作为学生能力培养的主线，这体现出了公安专门人才特殊的能力要求。

(三)将拓宽专业面作为增强综合素质的主要出发点。从上述四所学校人才培养方案中，其专业设置及人才培养规格总体讲分为两类，一是以教育部公布的本科专业目录中所列的专业为培养的基本规格;二是以教育部公布的本科专业目录为基础，结合本校及公安业务工作实际，再细分人才培养规格 (即通常所说的专业方向)。但无论哪一种类型，其培养目标都体现出适应学生未来可能从事相关专业工作的需要，即兼顾专业岗位转换的可能。因此，其综合素质培养更多是为了扩展专业适应面，而不是对学生知识和能力培养的系统设计。

与通识教育“排斥任何为从事某种职业做准备或为其他的使用目的，只是为献身于理性的思维和为对客观真理的探索做准备”的本质相比，公安高等学校现行的综合素质培养不能够完全反映出培养“完人”的思想，仅是对过于专业化的一种修补。可以说，我国公安高等学校在主导思想上受专业化教育影响明显，人才培养目标与规格都带有过深的专业教育的“烙印”，这与在通识教育理念下确定完整、全面的培养目标有一定的差距，这也是直接影响公安高校通识教育全面发展和形成特色的主要原因。

二、通识课程设置情况

通识教育实现的途径和方式可以多样性，设置通识课程无疑是实现通识教育目标的主要载体。由于受专业教育主导思想的影响和公安高等学校通识教育起步较晚，我国公安高等学校的通识课程一直处于边缘与弱势的地位。从考察的四所学校课程体系来看，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和浙江警察学院在课程体系中均设置了专门的通识教育模块，并有必修与选修两个体系;中国刑事警察学院和武警学院在课程设置中没有专门设置通识教育课程部分，体现通识教育目标的课程主要包含在必修课中的公共基础课模块中。此外，在选修课中也设置了相关课程。

(一)通识课程所包含的科目及所涉及的学科领域

通识课程应设置哪些学科与课程，是体现通识教育目标的核心。港台的学者一般从通识教育培养“完人”的目标出发，认为通识课程应是具有普遍性与完整性的知识与体现教养和文化的知识领域，具体应包括公民教育、生命教育、中国传统经典教育等超越功利、注重道德与人格养成的学科。目前，我国公安高等学校的通识课程设置主要以落实国家教育行政部门规定的课程为主，再结合公安专门人才培养拓宽知识面的需要，在必修课和选修课的两个体系方面设置若干课程模块或一定数量的课程。

1.通识必修课程的主要科目。主要包括政治理论课程、外语课程、计算机课程、体育和军事课程、文化与科学技术类课程。此外，还包括一些体现公安高等教育特色的课程，例如警务英语、公安文书写作等课程。(四所公安高等学校的必修通识课程见下表1)。

政治理论课程的主要目的是通过加强思想政治教育，提高道德品质修养，培养学生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使学生具备作为预备警察的政治素质。

文化与科学课程主要目的是增强学生对我国传统文化知识与中西方文化的了解，掌握一些基本的方法论来分析问题。主要课程种类有中国传统文化、中西方文化、科学技术史等。

体育和军事课程主要目的是提高学生的身体素质，练就适应公安工作需要的强健体魄，熟悉国防及军事基本理论知识。

应用基础课程主要目的是使学生增加进一步获取知识的能力，一般着重于应用能力。应用基础课程包括外语、计算机基础与应用、语文与写作、大学生心理健康。

2.通识教育选修课程的主要科目。近几年，各公安高校从培养学生综合素质出发，相继构建了选修课程体系，这些课程涉及自然科学与人文社会科学领域，其中一些课程可以定位为通识课程。

中国人民公安大学专门设置的通识选修课程，包括人文社科类、自然科学与技术类、艺术与体育类、职业素养类，其中人文社会类课程涵盖了法律、社会学、文化、政治学、语言、国际关系、经济学等领域，自然科学技术类包括科技、化学、刑事技术、计算机等领域，艺术与体育类涵盖了书法、艺术鉴赏、文艺修养、体育技能等领域。此外，还设置了职业素养类课程。要求学生四年内完成人文社会科学类课程2学分、自然科学与技术类课程4学分、艺术与体育类课程2学分、职业素养类课程2学分。

中国刑事警察学院未设置专门的通识选修课程，其公共选修课包括了文学、社会学、政治学、法律、传统文化、体育、技能等多领域的知识，其中约有50%以上属于通识类课程，其余则主要为专业类选修课。学校要求学生在校期间公共选修课门数不得少于6门，但对选修的课程领域未做限定。

表1 四所公安高等学校必修通识课程一览表

武警学院也未设置专门的通识选修课，开设了包括人文社会科学与自然科学两大类选修课程，其中大多数课程属通识教育类，要求学生人文类课程修满6学分，自然科学类课程修满4学分。

浙江警察学院的通识选修课设置了综合素质拓展平台视频公开课与素质拓展平台公共选修课两个模块，主要是用于通识教育的需要，课程体系比较庞大，学科涉及面较广。其中素质拓展平台视频公开课共开设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百年流变、巨人的足迹——从毛泽东到邓小平、哲学通论、现代公共生活与社会公德修养、现代礼仪、中华饮食文化、管理心理学、演讲与口才、中国诗歌艺术等课程，要求学生在校期间选修其中的课程并修满2学分。综合拓展平台公共选修课程模块包含了人文艺术科学类、综合警务类课程。其中，人文艺术科学类包括警务礼仪、浙江社会与文化、20世纪美国历史和文化、实用口才、警务英语电子文稿设计等课程;综合警务类包括警察政治学、警察公共关系学、公安思想政治工作实务、世界警察概览、中西警务制度比较与借鉴、外国法制史等课程。学校要求学生在校期间修满8学分，其中人文艺术类不少于2学分。

2.通识课程的修习制度

我国公安高等学校通识课程的修习制度通常有必修、选修两种方式。必修一般指学校规定学生必须修习某种课程的方式，对于必修课程学校做统一要求和安排，目前公安高等学校通识教育课程无论是课程数量上还是占学分比例上，都是以必修为主。选修是根据学生个人兴趣或专业需要选择某门课程的学习，一般分为限选和自由选修两种。自由选修完全根据个人爱好或兴趣，一般对选择的领域和课程未作限定;限选则介于必修与自由选修之间，学校根据该专业学生进一步学习与拓宽专业深度的需要，在某几门课程或某一学科领域中要求学生至少选择其中几门进行修习的方式。

四所公安高等学校通识教育课程中必修课与选修课的学分及在总学分中的比例具体见表3。

表3 通识课程中必修课与选修课的学分及其在总学分中的比例

从各校的情况来看，通识教育必修课程占通识教育总课程的80%以上，武警学院已达到85%。而相比之下，通识选修课的空间已被缩小很多，最多的是浙江警察学院，占19%;最少的武警学院，仅占15%。通识课程中必修课程占的比例较大的，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学生自主选择学习领域及内容的空间，不利于学生自主学习能力的培养、个性发展和整体素质的提升。

三、思考与启示

(一)进一步提高对公安高校开展通识教育作用的认识

我国的公安高等学校多为单科性大学，有近一半为专科性院校，随着学科专业体系的进一步分化，公安高校的专业不断增多，加之从兼顾毕业生就业面向的不确定性考虑，各专业间相互开设专业课的情况越发明显，对应有的通识教育课程空间造成了挤压。同时，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进步，对公安专门人才的综合全面的要求也在不断提高，过分专业化人才培养的局限性问题日益突出。在公安工作中，对公安专门人才已从传统上的打击犯罪的斗士向维护社会稳定的全能型人才转变，不仅要求具备精湛的专业知识，还需要具有综合性的知识底蕴、广泛的社会适应性和社会管理的能力。①袁广林.实行通识教育培养全人警官.福建警察学院学报.2009，1.这就要求公安高等学校开展通识教育要树立全新的认识。通识教育与专业教育之间是相辅相成的关系，它们不是存在哪一个为基础、哪一个为补充的问题，或者哪一个是主要、哪一个是次要的问题，在人才培养中起到“车之双轮、鸟之双翼”的功能。我国台湾地区警察培养中开展通识教育的理念，很值得大陆借鉴。他们认为通识教育以支持未来从事警察工作之要求为主线，兼顾大学一般教育与警察专业教育的双重功能，在人才培养目标及课程体系中，统筹考虑文理学科直接之间的相关性与整体性，避免因过分强调专业化而导致个人或专业孤立化，以及由此滋生的本位主义思维方式，进而培养出更具前瞻眼光、心灵开放的“全人警察”人才。

(二)通识教育课程缺乏统一规划，未能充分发挥课程体系的整体功能

尽管近几年，一些公安高校开展了通识教育的理论探索和教学实践，有些学校还在人才培养方案中设立了独立的通识课程模块，构建了涉及若干学科领域的课程群。但从总体上看，对通识教育课程缺乏统一的规划，除国家教育行政部门规定必设的课程外，其他通识类课程主要存在以下两方面问题。

一是种类分布不均衡。例如在四所学校的通识必修课中，政治理论与外语两个领域占去了70%左右的比重，其他课程的比重则相对较小。

表4 四所学校通识必修课中各类课程的学分比例

在选修课方面，分布不均衡的问题也很突出。例如，浙江警察学院的通识选修课分为人文素质类、艺术类和警务知识类三大类，其中警务知识选修课门数占到了全部通识选修课的50%以上。这样的设置虽可以更突出公安高等学校的特色，但是很容易造成突出专业特色却弱化通识教育的问题，这也与开设通识教育选修课的初衷背道而驰。通识教育选修课的设置应该是不同学科种类之间有合理的平衡点，不仅要覆盖面广，而且之间应有必要和科学的衔接及相互补充，应围绕学生的全面素质和基本能力培养，形成一个完整、全面、清晰的目标。同时，从一些学校通识选修课的科目看，也存在把属于专业课程的内容压缩或扩充作为通识选修课的问题，这也进一步使通识课程的结构更加混乱，使本应该是基础性、普适性、广泛性的通识教育领域演变为专业课的又一个拓展空间。

针对上述一系列问题，公安高等学校应该加强对通识教育的顶层设计，对公安专门人才培养中如何加强通识教育进行统筹规划，特别是要加强建设一支专兼结合的通识教育课程师资，按照科学合理的分布格局，规划通识教育课程的具体科目，建立完整的“基础通识课程+核心通识课程与+扩展通识课程”三位一体的课程体系。在覆盖学科领域方面，均衡学生全面发展所需要的各个方面，科学论证通识教育课程的结构与种类，形成有公安高等教育特色的教学内容，确保公安专门人才不仅具备精深专业知识与专业能力，而且拥有广博的知识、广泛的社会适应性与创新精神。

(三)充分发挥通识选修课的作用，实现通识教育途径多样化

从笔者调查的四所学校看，通识课程都存在“必修占大头，选修填缝隙”的状态，这主要是缘于各个学校的通识课以开设教育行政部门要求的课程为主体，而这些课程课时较多，所占学分比例较高。这样一来，其他的通识教育课程在必修课中已基本无较多的空间可以利用，只能采用在选修课中开设的办法予以弥补。但从目前的实际情况看，四所学校对通识选修课尽管所列的学科领域比较宽、课程的门数也较多，但学分要求普遍较低，最多的一所学校仅有12学分，占通识课程总学分的20%。可见，通识选修课程体系的比重较低，庞大的选修课体系与其发挥的作用极不相称。因此，在目前公安高等教育中，通过加大通识选修课的教学无疑是解决专业化导向下加强通识教育的重要途径。

通过通识课程实现通识教育目标虽然是较为系统、直接的途径，但是它也受教学管理形式、师资队伍结构、就业导向等方面的限制，要达到培养学生“完人”的目标，还需要开辟多渠道、多途径予以补充。在笔者考察的四所学校中，虽然开展了各类讲座与论坛活动作为课堂教学的延伸，但开设的很多讲座大都以专业知识与专业技能为主题，而且其稳定性也不够理想。因此，要开展丰富多彩的学团活动等作为通识教育的第二课堂，特别是要注重调动学生自我全面发展的主动性与积极性。注重校园文化建设和与养成教育，通过广泛开展一些名著赏析、各类比赛、大学生文化节、学生学术活动等，陶冶学生情操，培养学生对社会的认识能力与综合素质。这样的日常性养成教育，既是实施通识教育的重要环节，又对公安高等教育紧跟高等教育的时代步伐和提升公安专门人才的持续发展能力产生积极的促进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