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匠吕三

付卫星

在太行山涉县一带，山上沟里全是鹅卵石。这里的老百姓过得辛苦，都用鹅卵石盖房。

鹅卵石没头没脑，盖起房来很困难。这会使鹅卵石的石匠就变得格外珍贵和稀缺。

在当地，使鹅卵石最拿手的当属石匠吕三。

这吕三四十有余，小个头，五短身材。有主家请他盖房，必先要酒喝，而且专要那种烈性很强的高粱烧酒。他菜不要，干喝，端起一只粗碗，一仰脖，“咕噜咕噜”一口气灌进肚子里，然后把长襟衣摆往腰里一掖，跳上架板，随手抓起一个鹅卵石，在手里飞快转上几圈，没等你看清楚，他“噌”的一下就安到墙上，就那么恰到好处，就看着那么舒服。

民间流传着吕三盖房有三奇。一奇是没酒不干活。就像上面说的，他干活之前，先得喝酒：你说家穷，工钱可以不给。这酒是万万少不得的。没酒盖不成房。二奇是外号“大拿”。这话咋讲，这一带的石匠说起来也不少。但能全拿得起来的不多。有时你把石匠请来了，他站在你的院子里一看，那些鹅卵石小得跟狗头差不多大小，眉头一皱，连说不行。有些硬撑着干下来，不到一半，墙就呼隆一声，又变回了原样。这时石匠一般都会说，找吕三吧，他行。所以大伙都称他“大拿”，也就是全能的意思。这三奇嘛，说出来就更稀奇。按理说，这鹅卵石不好使，推倒总该容易了吧，怪就怪在这，拆房时这鹅卵石墙最难拆，你又不敢上墙，只能在下面用棍子一个一个地往下捅。费时费力。如果是吕三盖的房，你叫人家过来。他围着你的房子转一圈，突然在一个墙角蹲下来，对主家说：“拿根撬杠来。”吕三抽掉一块鹅卵石，把撬杠伸进去，扎好马步，往手心啐口唾液，然后两手一较力，只听“嘿”的一声，整个屋子就会轰然倒下。你说奇不奇？

后来，日本人来了。要在村西的山口处建炮楼。日本曹长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知道吕三是这一带最好的石匠，就带着上好的高粱烧酒上门请他。他指着手中的烧酒对吕三说：“东北烧酒，呦西地！”

吕三冷冷地回道：“东北酒冲。俺不习惯！”

日本曹长又说：“给日本皇军干活，好处大大地。”

吕三看看身边如狼似虎的鬼子兵，知道躲不过这一关，就佯装笑脸说：“好，好，太君，您等我上趟厕所，就跟你去干活，好不好？”

日本曹长笑了，伸出大拇指说：“你地，良民大大地！”

吕三转身进了自家的茅厕。日本曹长在外等了半天不见人出来。冲进茅厕一看，吕三早就翻墙逃走了。气得日本人一把火把吕三家给烧了。最后只好随便抓了几个村民回去当劳工。

哪知这几个村民没干过石匠，根本用不了那鹅卵石。气急败坏的日本曹长就把那几个村民给枪杀了。

再抓村民。再枪杀。前后死了十几个村民。

这天，日本曹长又进村抓劳工。足足有二十几个。声称干不成活统统枪毙，吓得劳工的家属围着他们哭成一片。就在这关键时刻，不知吕三从哪冒了出来。他往日本曹长面前一站说：“你把他们都放了，我带几个人就行！”

日本人的炮楼建成了，吕三被人骂成了汉奸走狗。可吕三说：“看着乡亲每天无辜地死去，心疼呀！”

这山口是这一带的咽喉要道，山里的八路军和情报员出入都要经过这里。现在日本人在这里建了炮楼。成了插在这里的一颗钉子。

八路军的一个连长决定拔掉这颗钉子。可由于炮楼四周是一片开阔地，人根本到不了跟前。几次行动都没有成功，还牺牲了几名战士。有人就迁怒于吕三，说这是他种下的恶果，扬言要除掉他这个日本汉奸。

吕三得知了消息。连夜逃进了炮楼。八路军连长就又把吕三家烧了一遍。

吕三逃进炮楼后。对日本曹长痛哭流涕地说。他给皇军盖炮楼引来了麻烦。八路军把他家的房子给烧了，他无路可走了。日本曹长听了大喜。连连拍着吕三的肩膀说：“给皇军效力，这里，家的干活！”就这样。吕三留在了炮楼里，真正做了二鬼子。

一天夜里，八路军又来围攻炮楼，日本曹长惊慌失措，慌忙组织抵抗。吕三走过来说：“皇军不用担心。我穿上老百姓的衣服，拿根棍子往前面一站，八路军就会乖乖停火，我知道，八路军从不打老百姓。”日本曹长一听很高兴，连说“呦西”。就这样，吕三拿着一根杠子走出了炮楼。

八路军连长见炮楼前出现一个老百姓的影子，赶忙命令停火。他不能伤到百姓的一根毫毛。

只见吕三在炮楼前来回转了几下，突然蹲下。就在这时，炮楼里的日本曹长发现情况不对。大叫一声“巴嘎”，举手朝吕三开了枪。这一枪没有打到要害，吕三强忍着伤痛，把手中的杠子插进炮楼一角，在鬼子的第二枪到来之前。他拼尽全身的力气，一下压到那根杠子上。这时鬼子的枪又响了，可随之而来的是“轰隆”一声巨响，整个炮楼一下垮塌了。活埋了炮楼里的日本鬼子。

解放以后，当地政府在炮楼的原址上修建了一座纪念馆。当年的八路军连长在一座雕像前深深地鞠了一躬说：“谢谢你老吕，要不是你设法打进炮楼，我们还说不定要牺牲多少战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