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航
王麟松感叹,“除了流血,恐怕真的没有人能把盗七者挡在外面”。而盗七者则认为,七农的刀锋不敢也不会落在自己的头上,侥幸与贪婪战胜了本应有的恐惧
带上砍刀与大棒,在镜子中设计几个凶狠的表情,然后登上一辆载满“自己人”的皮卡。在云南省文山县,这不是去拍电影,很有可能是去采挖三七。
三七是一种降血压良药,文山是闻名遐迩的三七之乡,其种植历史和产量规模在全国可谓首屈一指,近年来三七价格更是一路飞涨。三七果实长在地下,一块三七地即便重复采挖三次,也只能收获其中的90%。剩下的往往被周边村民强挖,“盗七”之名由此而来。砍刀与大棒,是威慑“盗七者”的有效工具。
三七的盗与采往往同时进行,一旦场面失控,甚至可能发生流血事件。
2013年10月2日,云南省建水县青龙镇水塘村。上百人的盗七者队伍浩浩荡荡,包围了种植三七的大棚。即使防守方有砍刀和棍棒,仍不能阻止疯狂的人群。大雾在中午时分慢慢散去,三七种植户王麟松采挖最后的20亩三七时,发现自己已被遮阳棚外的盗七者团团包围。他们足有300多人,其中还有背着孩子的妇女,和不及锄头高的孩子。
王麟松担心的是,如果这些人冲进来,哄抢尚未采挖或已经装袋的大七,几十人的采挖队伍根本无法阻挡几百名盗七者。于是,他让采挖队伍立刻行动,被雇来的当地人负责安抚、劝阻棚外的盗七者;另一些则卷起衣袖展示肌肉,还用刀砍削木棒,以示威吓;更多的人则加快速度挖三七。
当看到一块地已经被采挖三次以后,盗七者等不及了。不知是谁在遮阳棚上划了口子,一大群人猫着腰冲进来,故意无视身边的提刀者,迅速分散,闷头开挖。
王麟松决定不与盗七者正面冲突。采挖队伍退出了盗七者的范围,剪开本来连着的遮阳棚,重新围起了一个独立的空间。很快,弃守的七地被翻了个底朝天,盗七者又围了上来……这一天,运气好的盗七者挖到了1公斤左右的鲜七,市场价近200元;更多的人仅有几十元的收成,或是一无所获。
业内传说,2012年,有七农为了阻止盗七行为,雇了40多个地痞,用两卡车拉来,结果闹出人命。王麟松感叹,“除了流血,恐怕真的没有人能把盗七者挡在外面”。而盗七者则认为,七农的刀锋不敢、也不会落在自己的头上,侥幸与贪婪战胜了本应有的恐惧。
随着三七价格一路飙升,盗七的情况频发发生,但却从未消停,当地派出所警方曾多次出面阻止,但由于七地面积过大警力有限,盗七根本无法有效制止。
在文山、红河、曲靖等地,那些被遮阳棚不断吞噬的土地告诉人们,不顾一切冲进遮阳棚里的除了盗七者,还有那些一头扎进三七种植业,试图大捞一笔的人。
2011年前后,有人拿出所有积蓄或抵押自家住房贷了款,甚至借高利贷来种三七的消息,早已不新鲜了;矿老板、煤老板都对此颇有兴趣;就连一向谨慎的浙江人,一部分也从低风险的遮阳网销售转向高风险的种植。一时间,大小资本蜂拥而至。
这让从小接触三七的余育艳有些担忧,她现在是文山壮苗合大地农业发展有限公司总经理,市场上的中间商。余育艳回忆,以前十个朋友坐着喝茶,只有她一人从事三七产业;现在这十个人中,至少一半以上都和三七有关。“一个行业,若连骑人力车的都能进来赚钱,这个行业就非常危险了。”她说。
2013年年末,一场大雪把风险提前撕开了一道口子。直到1月中旬,文山的很多山坡上,被大雪压垮尚未扶起的遮阳棚还随处可见,远远望去,犹如被丢弃的黑色布条。
村民王麟松家七田里的狗在倒塌的遮陽棚中困了两天,雪灾加上重建,让他损失了100多万元,看着倒塌的棚子和狗,王麟松沉默不语。
那些将身家全部压在七地的人,跪在垮塌的遮阳棚上,号啕大哭——他们已抵押出一切,现在借贷无门,连每根涨到7-9元的支撑木都买不起。遮阳棚扶不起来,种植难以为继。一些人只有将地里的二年七挖出来卖,设法减少损失。
也有人打算熬过寒冬,待行业好转,再挣一轮。但事实上,三七的种植很特殊,海拔、气候符合要求的基础上,一块地种一次三七,收成要花两年,种完后土壤中常出现根腐病,5-8年内无法再次栽种三七。这意味着,短期内种植三七的土地几乎是“不可再生资源”。
与此同时,三七的需求量却在不断增加。据中间商粗算,作为一种对治疗高血压有益的保健品,三七在各大中药材市场以及零售市场的需求不断增长。
据悉,文山县已经注册了“文山三七”这一品牌,或许在新的市场情势的激发下,三七的种植会有走上良性轨道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