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达韬
2014年7月30日,40摄氏度高温。
但涪陵区大顺乡大田村村民李成荣的家,连电风扇都没有开。
茶一杯,书一本,李成荣悠闲地坐在堂屋里摇着蒲扇。
屋外晒坝上,收获不久的大豆在阳光下“噼啪”作响。
坝下梯田中,稻子即将成熟,溢着清香。
李成荣是大顺乡文化站(现改名为文体服务中心)原站长,前几年退休后,他就搬回了这座建于清朝的老宅。
“我这个老房子可是享受国家财政资助的古民居。”李成荣一脸得意。
天价“危房”
2004年冬日的一天,明家乡(2008年更名为大顺乡)大顺村开来一辆轿车。
其时,轿车并不鲜见。
但让村民游永秀奇怪的是,这个轿车绕着一栋老房子转了好多圈。
90年前,大顺人陈凤藻修建了这栋三层小楼。
因其带有中西合璧的建筑风格,故被当地人称为“洋房子”。
洋房子后成为原涪陵县十区区公所、原县级涪陵市大顺乡政府办公场地。
1992年,撤区并乡,大顺乡并入明家乡。
随后,洋房子被闲置,逐渐破败,成了村民口中的老房子。
2004年时,洋房子已成危房,村里的孩子都被严禁过去玩耍。
“这有什么看头?”游永秀很纳闷。
大顺村一百年前号称“巴蜀第一场”,是远近闻名的富庶之地,这种由当地富户修建的“豪宅”随处可见。
只不过这些“豪宅”,多数遭遇着同洋房子一样的命运——年久失修,渐成危房。
“城里人图个新鲜吧。”游永秀看见车里坐着一个戴着眼镜的斯文男人。
村里人早已看腻了这些老房子,所以一挣了钱,就迫不及待拆掉老房子,建造新房子。
不过随后发生的事,几乎惊掉了游永秀的下巴——那个坐轿车来的人,竟然花20万元买下了那栋洋房子。
“我的天,他是不是疯了?”
这个坐轿车来的人,开始让村民重新审视“老房子”的价值。
如梦初醒
一辆辆卡车,将水泥、砖石拉到洋房子。
“莫不是要在这里重盖新楼吧?”有人揣测。
当修葺完工的洋房子重新出现在村民面前时,他们的想象力再一次被颠覆。
“这不就是以前的模样么?”
杜汶泽是村里的老人,打小就熟悉这栋洋房子。
修旧如旧——村民们第一次看到别人这样摆弄老房子。
“我们这儿也没有特别优美的景色,他花300万元来维修这个老房子干嘛?”村民们觉得这简直不可思议。
类似的问题,有村民问过这位新主人——一位名叫凌建的新加坡华侨,出生于重庆。
“不是看到的东西吸引你,而是一种感觉在吸引你。”凌建充满诗意地说,“平常的梯田,平常的老房子,但能勾起我心底浓浓的乡愁。”
凌建口中的“乡愁”,让一辈子没出过远门的村民们懵懵懂懂。
但随后发生的事,让村民们张大的嘴就此合不上了。
以往从大顺村呼啸而过的小轿车,现在会拐到洋房子来看一看。
再接着,连大巴车也来了,还载着一队队来自五湖四海的游客。
名不见经传的洋房子,摇身一变竟成了旅游景点。
“竟然还有这种玩法。”村民们眼珠子都瞪圆了。
如梦初醒般,村民们开始借起洋房子的光来。
不足200米的道路两旁,一下冒出四五家小超市。
一直自给自足的山村里,开始出现卖菜的贩子。
临马路的房子,每平方米房价由400元直冲1000元。
这个古老的村落,因为一栋房子开始“天翻地覆”起来。
重新定位
“我们乡还有多少这种老房子?”
2009年左右,瞅着洋房子引发的蝴蝶效应,大顺乡政府对辖区的“老房子”进行了摸查。
“竟有近100座古民居,而且多是上百年的。”
摸查的结果,让整个大顺乡几乎沸腾起来。
2013年,大学生“村官”李雪被选聘到大顺乡文体服务中心工作。
“这是个清闲衙门啊!”一开始,李雪这样想。
在一个穷困边远山区,有这种想法并不奇怪。
不過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李雪大跌眼镜。
“我们文体服务中心竟然是全乡最忙碌的几个部门之一。”李雪说。
“村民申请复垦,会邀请我们去。”
“村民申请危旧房改造,会邀请我们去。”
…………
认识到“老房子”的价值后,文体服务中心的功能被重新定位。
首先是调兵遣将。“乡里选聘进来的优秀‘村官,都会首先充实到我们这里。”大顺乡文体服务中心负责人彭成会说。
接着是多方联动。“我们被赋予更大的权力,只要牵涉到古民居,其他部门都要征求我们的意见,我们拥有一票否决权。”彭成会说。
然后是争取资金。“村民们想好好保护老宅子,但囊中羞涩,我们就积极替他们向各方争取资金。”彭成会说。
一座座“老房子”就这样被保护起来。
2012—2013年,大顺乡的大顺村和大田村先后入选国家级传统村落保护名录,享受国家财政资助。
2014年初,李成荣在镇上买的小区房完工交付。
但李成荣并不准备搬过去,“我要守着老宅子,有人来,我就给他们讲讲这里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