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徐
土鸡、草鸡、柴鸡,其实都是一码事,地域不同,说法不一。北方叫“笨鸡”,赵本山的《不差钱》里面早给大家进行了普及,下趟饭店人家什么材料都带着,笨蛋和大葱一起炒。这笨蛋的妈妈就是笨鸡。
“笨鸡”这俩字不宜说得字正腔圆, 那就仿佛真是一只蠢笨的鸡了。通常称“小笨鸡儿”,小,体现它本身的可爱; 儿化音,体现的是说话者的情感。至于为什么用了个“笨”字,无从考证。小笨鸡儿在东北人的餐桌上有着怎样的地位呢?民间有句俗话“姑爷子上门,老母鸡断魂”,是说对女婿的重视,小门小户杀只鸡待客已是相当隆重,堪称最高规格的接待。
在我的故乡,有一条不起眼的街道, 曾经以专做笨鸡而闻名。说“曾经”, 是因为我不晓得现在是否还经营此道。各家各户的临街平房,纷纷打出正宗小笨鸡的招牌,并不怎么装修,就着原来住户的格局,只是摆上那么几张桌子, 朴实到仿佛回家,尤其像我们长期在外的游子,对原生态的怀念在这里得到满足。我是专门巡视了一下那家店的后厨的,拾掇好的十几只鸡摆在大洗衣盆里, 泡好的蘑菇和粉条分别用较大的容器盛放,老板说每天就这么多鸡,店堂就那么几张桌子,都得提前预订,订位晚了谁打电话也不好使,我总不能安排你在外面对着灰锵锵的马路吃吧。
我单位附近也有一家专门做小笨鸡的馆子。有一天我们一行人慕名而去, 服务员说点别的菜可以,小笨鸡没有。为啥?乡下现在收不上来鸡,我们也不想用其他品种的来糊弄人,可以不赚钱, 不能不赚信誉。这倒叫我们越发对这家店充满好感。
每逢春节前,有乡下亲戚或乡下其他什么路子的,准能有若干只笨鸡被赠予。若干鸡又被派送给另外的亲朋好友, 你来我往,其乐融融。那些作为礼物的鸡们,往往都已宰杀过,拔了毛,开过膛或者没开膛,开过膛的,心肝宝贝们都还在,除了命,其他什么都不少。它们的样貌是赤条条的,冷冻着,东北人不太在乎是否现杀现做,祖祖辈辈高寒地区的生存特点决定了特有的生活方式,这也是北方饮食不精细不讲究的原因吧。
小笨鸡儿最传统的烹制方法当属“小鸡炖蘑菇”。虽说现在城市里买只正宗笨鸡已经很难,但有颗执着的心, 总会如愿以偿。蘑菇有讲究,如果随便配上什么菌菇的话,是整不出东北味儿的,要放榛蘑才行。榛蘑号称“东北第四宝”,纯野生菌类,据说很难进行人工培植,称其为“山珍”绝不夸张。东北有大兴安岭、小兴安岭广袤的大森林, 保护好了这方水土,咱们的餐盘里还会缺山珍不成?
烹饪程序也好操作。把鸡剁成小块, 开水汆一下,洗去浮沫;热油,撒一小勺红糖,倒入沥干水分的鸡块翻炒,鸡肉变色后放入葱、姜、蒜、老抽、黄酒、辣椒、大蒜瓣,烧开后小火慢炖。炖的时间看具体情况而定,凭经验越是地道笨鸡越不容易熟透,心急不得。榛蘑泡好,彻底清洗,小蘑菇们呈棕褐色,看起来干净利索,其实藏着很多细沙,洗不净的话吃起来牙碜。在小笨鸡半熟的时候,榛蘑就可以放进去了,慢慢香味会摆脱纯肉的庸俗,有了山野的气息。想说明一下,鸡腿还得保留完好,不要剁成小块,家里有孩子的,在满室香味浓得化不开、散不尽的餐桌前,扯着一个油汪汪的鸡腿啃得唇腮油腻腻,是生活的表情,那叫气氛。
东北人不敢说吃着小鸡炖蘑菇长大的,因为它曾经是餐桌上的奢侈品。现在算不得什么了,即便不是纯正小笨鸡, 替代品种的营养成分也所差无几。家常菜罢了。
办公室有一年轻同事跟我讲了一故事:一男子回家冲着老婆喊了一句“天王盖地虎”,老婆正在吃饭,面前摆一钵小鸡炖蘑菇,就顺嘴接了句“小鸡炖蘑菇”。 后来也不知怎么这几句嗑儿成了糗友们的暗号:天王盖地虎,小鸡炖蘑菇,宝塔镇河妖,蘑菇放辣椒。
生活如此,有情,有境,有趣。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