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七等生《我爱黑眼珠》的思想意蕴

2014-05-26 15:56洪永春
文学教育 2014年2期
关键词:小爱寓言

洪永春

内容摘要:七等生从1964年开始在《现代文学》杂志发表短篇小说,是活跃台湾文坛的县籍名作家。由于其作品形式与文体奇特,内容晦涩难懂,为60代中期台湾小说界争议最多的作家之一,素有“台湾作家中的异数”的称谓。本文通过解读七等生代表性的短篇文本《我爱黑眼珠》,从1.李龙第:由夫妻小爱到人间大爱;2.晴子:由夫妻小爱到妒恨之渊两个方面论析了作者欲传达的爱的寓言启示。

关键词:七等生 寓言 小爱 大爱

七等生,原名刘武雄,台湾苗栗人。他说:“全台湾有许多刘武雄,所以我便另取一个永不重复的名字叫七等生”,【1】可见他性格的独特、另类。1962年在《联合报》发表第一篇作品《失业、扑克、炸鱿鱼》,他就以文体奇特、形式怪诞而引起文坛注意,显示了强烈的独创性。他的作品曾引起文坛的广泛争议,尤其对他的短篇小说《我爱黑眼珠》的评论更是歧义纷层,莫衷于是。难怪台湾著名的乡土作家王拓也认为:“他的小说似乎太注意个人的内在经验和冥想世界……,说句良心话,我读不懂。”【2】七等生的的确确是一位怪异作家,从《我》的阅读经验中不难得出这样的结论。有的人以为七等生的创作属理念化创作,思想主旨多依托哲学、宗教,他本人对此也供认不讳;有的人以为他的创作多源自贫苦生活的体验和奇特的思想历程。究其实,以上两方面的原因共同孕育和铸就了七等生的小说世界。《我》给人的强烈印象有两个:一个是道德伦理上的匪夷所思,一个是情节走向上的巧合、离谱。为此,似真似假的小说形象很容易带来理念化写作的诟病。但是生活和思想的复杂多样性,加上七等生这样的怪异作家,其文本的似真似幻、真假莫辨也就在情理之中了,常理上行不通的未必不适合七等生。笔者以为,《我》传达的爱的理念是真,情节编排上匠心得却有些伪。这是一篇成心跟社会伦理过不去,让读者心理不舒服的小说,否则,就不是怪才七等生所为了。

《我》是七等生的小说创作中最具风景线的一个文本,如果一味地拘泥于传统现实主义的阅读经验,有可能把它视之为荒唐的失败之作,但若从现代主义小说的视野解读,便可得到怪而不怪的印象。其情节走向最大化地违逆读者,却最大限度地透露了作者关于爱的问题的思考讯息。据他的同事讲:七等生很少在一个职场能干得很久,为人处事上也是特立独行,常人看来怪里怪气的,却是一个心胸十二分坦荡、磊落之人。不难想象七等生在现代社会的生存境况,婚姻上他也是因不满妻子的自私、狭隘而分道扬镳,喜欢独来独往、自由自在的“神仙”生活。《我》具有作者半自传体的性质,文中人物李龙第和晴子身上不无作者和曾经的爱妻的影子。即或《我》的理念化写作的成分很重,却不乏一定的真实生活的依据。正如七等生所言:“作品永远是生活的提升和变形物,一种绝对的理想国的盼望……”【3】作者是把常态理念思考和反常情节走向人为地捏合在一起,试图拆解合情合理的组合模式,意在宣喻:合情的未必合理,不合情的未必不入理的有关爱的反常逻辑。

一.李龙第:由夫妻小爱到人间大爱

李龙第是个年愈三十的中年男子,是一个我行我素的无业宅男。家里的生计全凭妻子晴子在特产店做店员的微薄收入,不过二人依然恩爱有加、不离不弃。一个雨天的黄昏,两人相约去戏院观戏,李龙第先到一步,还为妻子买了两个葡萄干面包和一朵香花,可是戏眼瞅着要开场了却不见晴子的影子,他决计乘车去接应。可见李龙第对晴子的爱之深切,却暴露了他生活经验上的幼稚,茫茫人海车流,寻一个人犹如大海捞针。李龙第失意地离开特产店,归路却被大水阻隔,雨水转眼没到齐腰身,一切都化成了泡影。人们争先恐后地驾梯爬屋顶,李龙第意外地发现一女子在梯下虚弱地呻吟,他不顾一切涉水把那病患中的女子搀扶到屋顶,并把人家紧紧地抱在怀里,好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人家。第二天天微明,戏剧性的场面出现了,李龙第接触到河对岸屋脊的一对十分熟悉的眼睛,接着对方的呼唤声入耳,果不其然是晴子。这该是何等惊喜交加的一幕,若说是上苍的格外恩宠也不过分,可此时的李龙第却思虑重重,进退两难。李龙第决意装聋作哑,一味观注怀中的病女子而不改初衷。他把为晴子准备的雨衣披在那女子身上,还一口一口地喂姑娘给晴子买的葡萄干面包。对岸屋脊上晴子的呼唤声转变成咒骂声,又转变成哭泣声,最后变成歇斯底里的呜咽。怀中的病女子及周围的人群纷纷质询他与对岸女子是否夫妻关系,对此李龙第一概予以否认。直到愤怒的晴子跳进水里欲泅过来,随后被大水卷走,李龙第方泪眼婆娑,恢复了往日的世俗情感。又过了一夜,水流退了,李龙第坚持把那女子送到火车站,发现衣兜里那朵为晴子买的香花依然鲜美滋润,顺手把它插在那女子的发丛里。两天两宿的奇遇,李龙第完成了由对晴子的夫妻小爱到对一个陌生的病患女子的人间大爱的转换。虽然其间经历了小爱与大爱之间的心灵煎熬和选择的苦痛,但是李龙第坚定不移地证明了自我选择的意义,甚至超凡脱俗得简直不可理喻。作者把可以瞒天过海、皆大欢喜的两种爱,设计成让当事人“对簿公堂”式的矛盾极端化,好似要考验李龙第的心理承受底线。拨开人为的情节迷障看,其实两种爱并不矛盾,抑或可理解成爱的两极,彼此相携相长,所谓的矛盾皆源于伪饰的传统伦理道德和阴暗的心理作祟。文中晴子的雨衣、面包和香花置换到病患女子身上,就是两种爱之间自然转换的隐喻。回过头来,我们不能不为李龙第的现实处境担忧,晴子被水流冲走是否意味着二人婚姻关系的永久结束?还是小爱与大爱在世俗层面的不可兼容?

二.晴子:由夫妻小爱到妒恨之渊

“我爱黑眼珠”,既是小说的篇名,也是主人公李龙第的肺腑之言。晴子为了丈夫李龙第,为了二人的小家,不惜独自出外做店员谋生计。两个人的生活不是流于一般饮食男女的水准,还懂得抽空相约观戏,可见蛮有生活情调和精神追求。特产店的老板因雨路接班迟了些,她还闹情绪,因为她怕丈夫一个人寂寞地傻等得太久。这些都说明二人的感情笃厚,彼此呵护备至。晴子发现河对岸的丈夫怀抱着一陌生女子,还对自己的呼唤置若罔闻,那女子身上竟然还穿着自己的雨衣,吞嚼着自己的葡萄干面包,她的小爱顿时被现实的场面击得分崩离析。更可恶的是丈夫还跟怀中的陌生女子亲吻、叙谈,晴子不顾一切地跳进水里欲泅过来,夺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作者的着墨点主要放在李龙第身上,晴子的形象是通过李龙第的视听来完成的,所以我们只能了解李龙第的心里流程,却无法探知晴子的细微心理变化。给人的印象,李龙第的心理尽管痛苦矛盾,但其行为却异常坚定;晴子的言行是沿着一个路向爆发,由情生妒、由妒生怒、由怒生恨,理由只有一个,自己的丈夫不能爱别人,或他人不能分享自己的丈夫。在她的眼里丈夫不是为了接她途中出了叉头,而是另有不为人知的隐情,总之,甜蜜的黄昏约会整个被扭曲失了形。此时的晴子只余下背负的心、屈辱的心和不尽的妒恨。

《我》的人物和情节设置过于意外和巧合,令人怀疑是作者随心所欲的异想天开。城市洪水把故事的男女当事人安排在彼此视域下的同一时空,李龙第尴尬而无法诉说,晴子疑惑却无言路,陌生女子突兀的感恩举动把原本复杂的三角关系弄得更加扑朔迷离。男女主人公之间横亘的不仅仅是洪水造成的物理距离,由此导致的情感距离也随着情节发展被急剧拉大。唯有旁观的读者清,置身其中的陌生女子也一脸无辜得优哉游哉。李龙第其实是一个生活的失败者形象,无职无业,却有充分的闲暇旁若无人地散步和思考问题,显然是精神上的巨人,生存上的矮子,这一次却痛痛快快地做了一把行动上的巨人。他与晴子之间发生的情感裂隙,看似缘于一场偶然的洪水,一个陌生女子的偶然介入,其实早就隐伏在他的理念生活态度与整个社会流俗的格格不入。李龙第超凡脱俗的惊世之举,只具有现代层面上的合法性和理论意义,不具有现实层面上的可行性和世俗意义。七等生正是通过《我》把遭受世俗围堵和遮蔽的爱的理念廓清出来昭示于人,那就是人间小爱进一步是大爱,退一步是无底的恨之深渊。虚假的故事却承载了朴素的爱的真言,这正是七等生文本的不尽魅力和价值所在。他用不俗的文学实绩再一次践行了“我纯然为我掌握的理念写作”的铮铮誓言。

参考文献

【1】《现代作家辞典》,中国作家网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闻毅:《台湾西化文学与现代主义文艺思潮》,《福建论坛》1990年第二期。

【3】包恒新:《一个固执而又虔诚的文学使徒》,《台湾与海外华文文学评论和研究》1994年第二期。

(作者介绍:通化师范学院副教授,韩国外国语大学博士生)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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