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先生:无法同化的灵魂

2014-05-26 14:05仇君南殷俊
艺术科技 2014年3期
关键词:小梅哥哥村庄

仇君南 殷俊

摘要:《HELLO,树先生!》是新生代导演韩杰的作品,他的电影揭示人生的荒诞处境,批判工业文明造成人性异化,表现弱势群体渴望健康生活,主张通过人文理性控制它们的非理性发展。直面中国当下的弱势群体生活现状,大胆表现转型期的社会,具有现实批判性,为中国民族电影表现提供了另一种可能。

关键词:社会转型期;审美现代性;人文关怀树先生不是一个身体缺陷的特例,树先生是被城市的快速发展落下的两亿零八百万分之一。像树先生一样活着的人,被快速发展的城市丢弃,他们努力适应新地方带给他们的新生活。然而身体走得太快,灵魂却没跟上。树是要扎根在地下的,根和茎在土地下面生长、蔓延,然后牢牢地拽住深处的泥土。村庄里的一切都有树先生的回忆,村南面的大树、村北面的山坡,连那里的风都是树先生最熟悉的味道。但是面对搬迁和改变,无法接受同化的人只能选择崩溃,这个人便是树先生。

电影开头,一辆小卡车载着广播边播边开过破旧的村庄:“占地800亩,独具匠心的版型设计,将给您带来别墅式的享受,对人体贴关爱,对人格的塑造,对人居空间的拓展,幸福生活在不经意间流淌。太阳新城,我心中的太阳!”。电影刚开始便对村庄的“美好生活”进行讽刺,对当下村庄的窘迫生活和拆迁后美好的日子进行对比。而电影的主角树先生,就是一个土生土长在这个村庄的边缘人。从电影的场景和对白可以窥探出树先生是70年代初期出生的人。70年代以来,无论城市或农村,都经历了许多的变革。在变革之后,那些没能跟上这个社会的人就会被边缘化。树先生和许多人一样同样努力过、挣扎过。树先生小的时候亲眼看到父亲失手勒死了哥哥,这件事对于小小年纪的树来说是巨大的打击。在电影中父亲每一次出现都带着严厉冷峻的眼神,平日里严厉的父亲,他似乎代表着永远正确和权威;平日里哥哥给树带来快乐和保护,电影中,哥哥每一回出现都伴随着欢乐的音乐,哥哥一直以来都是树的精神支柱。树说“我哥86年被派出所当流氓抓起来,我爸就把他吊树上打,失手把我哥勒死了。”树最喜欢的哥哥犯了流氓罪,树最相信的父亲勒死了哥哥。树所有的相信一夜之间变成了罪恶,哥哥成了流氓,父亲成了杀人犯,树疑惑,哥哥罪恶吗?为什么我这么喜欢他?这个时候什么是对什么又是错?从此,树的生命有了一抹挥之不去的诡异。

电影的前半段,树先生努力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他在村庄里做电焊工作,几年之后眼睛的视力下降,导致最后出了工伤。在这个没人懂得还可以用法律保护自己的村庄里面,树先生能够想到解决自己眼睛工伤的办法就是向弟弟要钱买一副眼镜。工作对于树先生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树先生是一个不被任何人看得起的人,他从来都被忽视,但又总是被村民“亲切的”称呼着“树哥”。电影里无处不在的讽刺,就像树的生命一样。每一个生活在社会里的人都需要被证明存在,树也是这样,工作让树存在着。树的老板也是树的二叔,他来到医院给树发工资2000元给树看病,告诉树以后不用去上班了。无法工作再一次打击了树,树第一次崩溃了,他拉住看护他的小护士的手不放,任凭护士打他、呼救。树的反常行为证明了他多么在意工作,多么渴望被社会认可。

树先生在高鹏的婚礼上遇到了好久不见的儿时玩伴陈艺馨,看到陈艺馨过得体面幸福。他亲切地喊他“艺馨”,树先生小的时候,遇到伤心的事情就常找陈艺馨谈心,所以,当树先生在高鹏婚礼上再次看到陈艺馨时就想和他倾诉自己的心事。“好久不见的儿时玩伴,村庄里已经发生了太多事情,这里很多都变了。”树心想,但话到嘴边时,树只是说没什么事,想去陈艺馨那帮忙工作。离开村庄去长春陈艺馨的培训班工作的想法第一次闪过树先生的大脑。这时的树先生努力寻找自己的出路,努力地在社会的边缘挣扎着。

在高鹏的婚礼上,树先生不小心踩了二猪一脚。二猪记仇,他当着大家的面要求树先生喝下一杯白酒,树鼓起勇气颤颤巍巍地说二猪是仗势欺人,二豬要树先生跪下给他赔罪。树回到房间给二猪下跪道歉,树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他仅存的一点自尊荡然无存。二猪瞧不起树,他不允许树有任何让他不如意的地方,想来二猪从小就欺负树,从小就当小霸王。树称二猪的姐夫——村长叫六哥,所以树和二猪不是一个辈分,二猪按礼节应该尊树为哥哥,但二猪从来都欺负树先生。而这一跪树第二次崩溃了,从前的树当然也明白在这个村庄里没有人真正看得起他,但大家总会逢场作戏地叫树先生一声“树哥”。面子上没有挑明的时候树仍然可以苟活,下跪使得树的自尊彻底破碎。树紧紧地拉着陈艺馨的手,闭着眼睛流下泪来,他说:“艺馨,活着没意思”,自尊和屈辱拧在一起无处安放……树先生想陈艺馨带他离开村庄,到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寻找自己的尊严。

村庄里二猪开了煤矿厂,煤矿厂放炮震动了整个村庄。村民的房子裂开口子只好自认倒霉,树先生家里的农田被占了也自认倒霉,小庄开摩托擦着二猪的车摔了跤也自认倒霉,村民不知道用什么方式保护自己,树先生也是同样。树先生是一个敏感的人,他感知到这里存在着不公平,树先生选择了逃避,去了长春。长春街头的十字路口路牌上一头写着人民大街,一头写着自由大路。树先生坐在陈艺馨的车里,放着广播:“幸福就在你的左右,欢迎收听幸福广播秀。”电影无处不在的讽刺着……

长春,对于树来说意味着什么呢?一个高楼耸立、时髦华丽的都市,一个待久了会误会以为这是和自己相关联的新世界?树错了,无论树怎么适应,树都是与这里毫无关系的异乡人。在长春,树看到了自己儿时伙伴陈艺馨背叛了妻子,从陈艺馨妻子口中得知陈艺馨的另一面,这些事情都是树无法想象也无法接受的。树是一个单纯善良的人,他爱上了哑巴小梅,于是他决定回家勇敢地追求自己的爱情。小梅是一个善良又单纯的女孩,她单纯地爱树先生,只因为看到了树先生同样也有一颗单纯的心;小梅是一个倔强又叛逆的女孩,她很反感父母决定她的爱情,小梅很勇敢,她要自己选择自己的命运。她下定决心要嫁给一无所有的树先生。小梅爱上了树先生,因为树先生愿意接近小梅,树先生善良又敏感。树先生用自己的风趣与智慧给小梅发了两条短信“你知道吗?当我们相视的一刻,就是这世界最美的瞬间,就算给我个村长我也不当。”树先生是单纯的,在他的眼里村长已经是树的世界里最权威最无上的荣誉。“相思是病,相忆是酒,你就像那烟酒搞得我烟不离手、酒不离口。”这里可见树先生是一个聪慧浪漫的人。他的浪漫天真与这个村庄和社会格格不入,父亲失手害死了哥哥、树的眼睛工伤被辞去工作、弟弟去了省城、二猪占着自家的田地、树一直被别人欺负,树把这深沉的痛都埋在心里没有爆发也没有诉说。如今树有了爱情,有了新的一丝希望。他约了小梅到一家村里的咖啡馆,这样干净、雅致、有情调的咖啡馆是第一次在电影的场景里出现,这与树先生的小村庄格格不入,也许赶时髦是长春唯一留给树先生的东西。

树和小梅的婚礼标志着电影进入另一个高潮。故事在这里发展大起大落、有跳跃性,但这正是树先生一直以来压抑爆发的真实体现,树先生和小梅相处的欢乐,故事好像向着美满幸福行驶去。然而树先生极度自尊,要弟弟给他借一辆“皇冠”婚车,弟弟没有借到,于是树先生的自尊借着酒劲一下爆发了。这时树先生是懦弱的,他面对社会的不公无力,内心的压抑无法排解,只有向弟弟发脾气。树先生是一个平凡人,树先生他懒散、敏感、自尊、卑微、懦弱、善良、真诚、质朴又孤独,我们身上也或多或少有树先生的影子,也许我们也常敏感地感觉到内心的孤独与卑微,但我们都能排解,除了树,树先生就是这么一个挣扎在社会边缘的人。树先生把所有的憋屈与不满化作拳头打向自己的弟弟,树与弟弟扭打在一起,谁也没有放手。这件事对树来说是十分大的打击,影片中弟弟虽然常嫌弃哥哥制造麻烦,但从来都是替哥哥解决,从来没有挥拳打过哥哥。而这一次,树与弟弟之间亲情的破裂使得树彻底地崩溃了……亲情对于树来说是他十分渴望得到的,树在拥有哥哥和父亲的时候是树最快乐的时光,这一次树将彻底失去弟弟的这份亲情,可想而知树的巨大痛苦,亲情的再次破裂刺激着树走向了疯癫……

在剧情好似最欢乐的时刻让故事走向了悲剧,这并不是导演和编剧的残忍,就在树要迎接幸福到来的时候,在他将被社会标准同化的时候,压抑把树逼疯了,这何尝不是社会的残忍。疯疯癫癫的新婚宴上,树先生的父亲出现了,父亲严厉地坐在远处盯着树,这是树臆想出来的父亲。父亲在树先生的眼里是严厉的、教条的、冷峻的样子,所以每次树在生活上发生大变动的时候,父亲都在角落里用严厉的冷冰冰的眼神盯着他,好像是在批评树又犯了错误。当树眼睛受了工伤丢了工作的時候,父亲这个角色第一次在电影中出现了。当树在村庄里受挫,到长春跟着陈艺馨混日子的时候,父亲又一次出现了。小梅与树洞房的时候,父亲又在电影画面中出现了,树先生用力地掐着他臆想出的父亲,他掐着父亲的脖子,直到父亲死去。父亲象征冰冷的权威,树实际上是把规范他的教条打破了,束缚着他的规则扔掉了,他自由了……

树先生疯了,他把他一直想念的哥哥招进了他的臆想之中。树先生蹲在树上,看着哥哥开心活泼、嘻嘻哈哈的走近他,树先生高兴地笑着;树先生没有疯,他对臆想中的哥哥嫂嫂说一块住到城里去,一块过好日子去,这一段是电影中树对美好生活最清晰的向往。树先生把清醒留在了树上,把疯癫留给了凡尘……树先生疯了,他疯了之后影片中出现了许多充满讽刺又搞笑的片段,这些恰恰是树先生天性中的智慧和幽默的迸发。他天性是快乐的,聪明的,所以树先生疯了之后反而可以轻松自如了,电影还让树先生巧妙地使侮辱过他的二猪向他跪下磕了头。树先生疯了,他释放了、他脱了,他更像是醉了。电影的前半程,树先生卑微、无奈、憋屈、挣扎,但仍然没能同化进“文明”的世界;电影的后半程,故事跳跃着向魔幻发展,我们不能陪着树先生一起疯癫了。

《HELLO,树先生!》,新生代导演韩杰的作品,他的新生代电影揭示人生的荒诞处境,批判造成人性异化的工业文明,主张以人文理性来限制工具理性和技术理性,控制它们的非理性畸形发展,表现出对审美现代性的强烈关注,这为中国民族电影对形而上的哲学理性问题的思考提供了可能。他的新生代电影关注中国当下弱势群体的生存状态,关注审美现代性,大胆表现转型期的社会问题,具有强烈的现实批判性,这种人文关怀在新中国电影史上是罕见的,这为中国电影人直面现实,而不是“背过脸去”提供了参照。20世纪80~90年代,第四、五代导演的部分电影也表现了当下的“贫困人生”,但由于其价值取向和主流意识形态的要求一致。也就是说,尽管身处贫困,但主人公总是坚信在现存的制度下,通过努力,个人的处境就会得到改善。加之电影中总有来自政府力量直接或者间接的帮助,因此构不成对现实的批判。真正表现了逝去的那个时代的贫困,底层意识强烈的《蓝风筝》《活着》等,这些影片理所当然成了禁片。与第五代导演不同,第六代导演普遍对民俗和历史没有兴趣,他们更关注的是“现实中的中国”,如西方现代主义大师们一样,关注的问题是身边的、当下的、自己的生活,而不是“历史中的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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