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么贪,官爷知道吗?

2014-05-14 09:54十里菱歌
桃之夭夭A 2014年3期
关键词:司空壮士阿三

十里菱歌

一、楔子

长街深处,杨柳低垂。

一名年轻男子自城门外策马而来,白驹黑衣,他执缰的姿态美得如同一幅淡逸的水墨画。乍看之下,男子的容貌并不十分让人惊艳,然而不知怎的,你若看第二眼便再也无法移开目光,第三眼就觉得——尼玛刚才为毛会觉得他不惊艳!看看人家这眉这眼,这才是高贵冷艳的美男子啊!

喀喀,这当然是我的说法。换成城里其他女眷,八成会用帕子掩着半张脸,抛个秋波,顺便来一句“长发及腰娶我可好”什么的。

美男子大家都是爱看的,即使淡定如我也不能幸免。晨曦之中寒露微冷,一名美男子策马心急如焚地朝你奔来,这是多么美好的一幕啊……随着他驰得越来越近,我的眼神越来越粉红,越来越梦幻……

然后,我被溅了一脸的泥水。

看着那头也不回越驰越远的背影,我沉脸咬牙,对前方正在维持人群秩序的衙卫大吼:“给姑奶奶拦下呀!”

二、

正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在这沼南城里,得罪了县太爷可以,反正县太爷只会判你罪,不会亲自“伺候”你,可得罪了我……嘿嘿,那就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你若安好便是晴天了。

姑娘我名叫薛肉肉,今年刚考上国家公务员,在这绍南城里也没领什么大官职,就是一小狱卒罢了。然而说起我的名字,这城里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你家娃犯了法?没事没事,给我钱,我帮你到县太爷面前打点。

你家爱人在牢里住得不惯?没事没事,给我钱,软榻香枕应有尽有,你若想要进来侍寝一晚我还会帮你拉张帘子。

你家老爷子嫌牢里闷?没事没事,给我钱,哎,老爷子,你去搓两手麻将就差不多该回来了啊。

……

没错,我就是“后门”。上一任的县太爷因为眼红我的技能,我这里物美价廉,人们自然不会再去光顾他,他愤而归园田居种菊花了。从此我更加逍遥自在,无法无天。

这衙门我最大,这牢房我说了算,要整治你一个溅我满脸泥水的家伙,还怕我没手段?

衙卫们手脚利索,很快就将那美男子捆到了牢里。我整个人姿势不雅观但是很霸气地巴住牢房的栏杆,接过一支牙签来剔牙,懒洋洋地道:“跑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啊,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深井冰啊……”我将牙签一扔,下巴一抬,指指我的脸颊,“你说,我这张花容月貌被你溅成这样了,你要怎么赔我?”

男子虽处牢狱而气度不凡,他负手于身后,静静地打量了我半晌,开口问:“姑娘是这里的狱卒?”

“嗯哼。”

“姑娘的意思是……要我向你行贿?”

“嗯哼。”

男子沉默片刻,状似思索,而后勾唇一笑。这一笑真真了不得,刹那间仿佛他一张俊秀的脸都亮了亮,玉般的光华在眉眼间流转,煞得我险些巴不稳栏杆。

他双手抱胸,悠闲地往墙边一靠,道:“可是……我没有钱。”

“没有钱?”我的声音提高八度,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没有钱你好意思学人家开宝马?没有钱你好意思学人家超速?恕我问一句,你老爸是不是李刚?”

“不,敝姓司空。”他还一本正经地回答。

我顿时岔了一口气。我的同事阿三跑上来,替我抚背道:“大姐头你别气……”转而恶狠狠地瞪司空某人,“大姐头不就是气你把她的脸弄脏了嘛,你识相点赔钱不就完了?反正大姐头这副尊容也值不了几个钱……”

“就你家里那头母老虎最美!”我踹阿三一脚,抢过他手里的钥匙开了牢门,跑到司空某人面前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鼻子道,“你给我瞧好了!姐姐我号称牢里一枝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爆胎,我今年还打算靠这张脸去参加沼南城的选美比赛的,被你毁成这样……”手一伸,“快点赔钱没得商量!”

“可我真的没钱。”司空某人盘腿坐下。

我狐疑地盯着他瞧,这人小时候是不是被野猪踢过脑袋?这是坐牢哎,他怎么还一副浅笑淡淡的模样?

“没钱是吧?”我磨牙恶狠狠地阴笑,“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要是被我搜到,哼哼——”

我二话不说扑过去,使出一招“分花拂柳手”在他全身上下乱搜。我入职前其实是练过搜身技的,然而我此刻就是存心弄乱他的衣裳,我心知我这搜法十分不纯洁。以往有几个一身傲骨的读书人死活不肯交钱,然而在我这么一通乱摸下,马上弃甲投降道:“钱我给我给,淫贼你千万别毁了小生的清白……”

我一边“分花拂柳”一边甜蜜蜜地瞅着司空某人笑,看他这气质应该也是才子类的,把名誉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来吧,姐姐我等着你开口求饶。

果然不稍一瞬,他便忍耐不下去了,难以启齿欲说还休地看着我。我见状马上贴心地鼓励他:“有什么话你就说吧,乖,别忍着。”

“那……我就不客气了。”他制止地握住我的手,我心中一喜,暗道我终于等到你羞涩了。我期待地看着他,等他怒不可遏地甩开我的手,然后掏出一把银票来甩我。短暂的一秒钟后,他终于有了动作——将我的手提起,然后,重新按回他的胸膛,“唔……对,这里有些痒。”

“……”

我立即弹跳起来,脸涨得通红。我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比我更不要脸的。我招呼门外的阿三:“上刑具!我今天就要好好招待他,看他不屈不挠到几时!”

阿三看了看时辰,没将刑具递给我,而是心急道:“大姐头,不是我不给你调教美男啊,只是你是不是忘了你今天要去迎接新任县太爷?”

我愣了愣,一拍脑勺恍然大悟:“糟了!”

我今天在大街上就是为了列队迎接县太爷,没想到被司空某人惹到反而将正事忘了。低头看一眼衣裳凌乱却浅笑盈盈的罪魁祸首,我忍无可忍地抬腿踹了他一脚:“你别偷乐,我去接完领导再回来整治你!”

三、

换了一身新衣裳,将脸上的泥巴收拾干净,我急匆匆地赶到大街上时,刚好看到县太爷的轿子进了城门。

我立马转身对围观的人们道:“来,大家跟我一起喊——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大人最帅,大人最有型!”瞟一眼还在十几米外的队伍,我压低声音道,“大家务必要让新任大人感受到我们沼南城的温暖啊,对,不要害羞,奔放一点,热情一点——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讨好了新县太爷,以后我的业务才会开展得更顺利,更加财源滚滚来。思及此,我带头喊得更起劲了。

在一片欢呼声中,县太爷的轿子终于来到了官衙门前。大人一下轿子,我马上屁颠屁颠地迎了上去:“恭喜大人,贺喜大人,我是薛肉肉,本衙的狱卒,我代表沼南城全体人民对大人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喜大普奔……”

大人一脸急切,握住我的手道:“肉肉姑娘,县太爷还没到吗?我……不是县太爷啊!”

“啊?”

“我是李师爷。县太爷嫌我们轿子太慢,自己先策马过来……他应该早到了才对啊……”李师爷左顾右盼,脸上掩不住的焦急,“怎么办?大人他莫不是出什么事了吧?大人他这么柔弱的一个美男子……”

心里忽然蹿过一丝奇异的感觉,我隐隐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眼前这李师爷将我的手握得忒紧,我来不及细细思索,只好先安抚他道:“师爷你放心,我们沼南城民风淳朴,团结友爱,即使大人很柔弱,也绝不会发生什么绑架啊抢劫啊勒索啊之类的事件的。你把大人的长相和我们描述描述,我们马上分散去找如何?”

“好、好……”师爷镇定下来,追忆道,“大人他高贵优雅,俊美无双,骑一匹白色神驹,穿一袭神秘黑衣……”

等李师爷一脸梦幻地描述完了,我也一脸梦幻地石化掉了。这形容……这形容怎么那么像我抓回牢里的那货啊!

阿三在一旁天真烂漫地接话:“哎呀这人我知道,刚被大姐头绑架回去抢劫兼勒索的那个嘛。”

我欲哭无泪地瞪向阿三。阿三啊阿三,你就是那传说中的猪一样的队友啊。

师爷大惊道:“什么?!”

我干巴巴地赔笑:“是有这么一个人,不过他是因为做了一件天理不容的事才被我……呃,总之就是一个误会……”

把李师爷带到牢房里后,那画面简直可以用一个惨烈来形容。

李师爷颤抖着嗓子命阿三打开牢门,三步并两步地飞奔进牢里,欲触摸而不敢触摸地朝司空极伸出了手。看着司空极凌乱的衣着,沾了稻草的长发,以及衣襟上那一个灰色的脚印,最后痛不欲生地捂脸道:“大人啊……这短短的一个时辰内,您究竟遭遇了什么……看看您这衣着……有伤风化!有伤风化啊!是哪个淫贼这般对您……”

司空极掸了掸身上的稻草,长指一抬指向我:“她。”

李师爷瞟我一眼,嗷的一声继续捂脸长号了。

我弱弱地踱到司空极面前,将他的手指推回去,赔笑道:“大人,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您看这不就是个误会嘛,误会解开了就没事了,我们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可好?”

“好是好。”司空极思索道,“可我是个文人,我很看重名节的,肉肉你方才对我那般胡乱地摸来摸去……”他略略拉长的尾音勾人无限遐思,墙角里李师爷“嗷”得更凄厉了。

名节你妹啊!司空极你还能不能更不要脸?你要是看重名节我摸你的时候你还能一脸享受的表情?我心里气结,面上呵呵干笑道:“的确是小人冒犯了大人,小人这就给您赔罪,希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薛姑娘不必如此。”司空极神色摆得一副大公无私,“正所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现在仔细想想,我今天这罪也的确不可饶恕,你就秉公处办吧……”说完后他一甩袍角,再次端坐回牢房的草堆里。

我对司空极的脸皮厚度瞠目结舌,那厢李师爷已经按捺不住了,立到我面前责问我:“你倒是说说,大人他新官上任第一天到底是犯了什么罪!”

我赶紧摆手:“没罪没罪……”

“怎会没罪?”司空极淡淡笑开,挑着眉角觑我,“再者,肉肉你方才不是说回来后还要好好整治我?”顿了顿,他朝我张开双手,“来吧,把刑具拿过来,你什么时候满意了,我就什么时候出狱,什么时候上任。”

“……”

四、

司空极自然不会无聊到要赖在牢房里不出来,在我放低身段地一请二求三赔罪后,他终于施施然地出狱去上班。

我心知他是为了给我一个下马威,于是之后的几天我都很安分,一毛钱的贿赂都不敢收,弄得牢里的金主们怨声载道,纷纷投诉我这里的服务忒差,以后再也不来这里住了。

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为了社会的和谐发展,我觉得我很有必要拉拢司空极,让他和我站在统一战线上。想来想去,果然只有一个法子——还是贿赂。

我准备今晚在胭脂楼宴请司空极,美食金钱美女三管齐下,我就不信你司空和尚不动心!

这不,天一黑,华灯初上,那条修长优雅的身影就出现在胭脂楼门前了。司空极已经换下了白天审案时的那身大红官服,此刻他一袭玄色长袍,黑发也随意地绾在脑后,看起来就像一个寻常的寻花客,惹得楼中的姑娘们一声接一声尖叫。

我早早地就将胭脂楼的二楼雅阁包了,朝姑娘们使一个眼色,姑娘们马上娇笑着将司空极簇拥了上来。我迎上去弓身甜笑:“大人办案辛苦,今晚就好好放松。”

司空极眼风绕过装潢精美的雅阁,绕过香味四溢的饭桌,最后停在我脸上,笑道:“肉肉,你今晚倒是大方。”

我嘿嘿笑着,示意姑娘们伺候他坐下,我跟过去亲自为他倒酒:“哪里哪里,就当是为上次冒犯大人赔罪。”大出血又怎么?巴结了你,我还愁这银子回不来?

司空极浅浅一笑,倒也不推辞,很是干脆地将酒杯端起来饮尽。

我见状大喜,笑得更谄媚了些。不怕他不收礼,就怕他不喝酒,只要他醉了,我将银两往他怀里一塞,这里有这么多被我收买的妹子为我见证,等他醒来时就算想解释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大人好酒量。”我眉开眼笑地赶快又为他斟满,坐到他身旁亲切地帮他布菜,“这道红烧酥皮鸡是这座胭脂楼的招牌菜,人家都说没吃过这道酥皮鸡就不算到过沼南城,大人您得尝尝。”当然,这道菜也是一等一的下酒菜。

“好。”

司空极拿起筷子,连那姿势都是如画般的优雅。我撑着腮帮子看,觉得他没什么不好,就是太清廉了些,唉,白白浪费了他这副好皮相啊。一时愁上心头,我为他添满了酒后,也为自己斟了一杯。

他殷切地为我夹菜:“肉肉,在我上任之前,你一直打理着衙内事务也辛苦了,来,多吃些。”

“不辛苦不辛苦……”收钱哪有什么辛苦的,不过没人不喜欢听好话,我走的一向是放荡不羁路线,他都这般上道,我便与他干了。

渐渐地,我的视线越来越迷离,姑娘们不知在什么时候全都退下了,我摇摇脑袋,唔,有些沉,再一看桌面,这么多的酒坛子不会都是我喝的吧?

对面的司空极依然坐得四平八稳,可那艳红的唇色无声说明他也喝了不少。

我心想你可终于醉了!打铁趁热,贿赂趁醉,我赶紧伸手到袖里掏东西,摸了半晌没摸到,只听见哐啷一声。一只修长的手捡起一个匣子递到我眼前,道:“肉肉,你匣子掉了。”

我推推他的手,得意一笑:“不,是你的匣子。”我脑袋实在太沉重,干脆侧首让脸贴到饭桌上,半眯着眼睛看他,“大人,我听说你这次……这次荣归故里,除了上任外还要娶你的一位青梅竹马……匣子里是一柄金……金如意,算是我的贺礼,你不用客气了……”

他打开匣子,扫了一眼里面的金如意,问我:“肉肉,你这可是贿赂我的意思?”

我打了个酒嗝,笑:“算你聪明。”

司空极沉默地瞅着我,半晌道:“果然是醉了……”我掏了掏耳朵,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他却将金如意塞回我的手里,“抱歉,本官不收这些贿赂,你要真打算贿赂我,就拿出更好的饵来。”顿了顿,继续道,“比如美色。”

我抬起手拍拍他的肩膀:“就知道你们男人死相……”幸好我早有准备,我摇摇晃晃地站起,“等着,我现在就去帮你叫姑娘。”

我头重脚轻,正努力平衡着步伐,手臂却被人握住轻轻一扯,我立刻便刹不住地倒在了某个泛着淡淡酒香的怀抱里。司空极搂住我的腰,和我眼对眼鼻对鼻,这近在毫厘的距离,我可以清楚看见他眼底微醺的笑意。

“何必去找?本官觉得,你比那些庸脂俗粉更美。”他食指轻轻描着我的眉角,放低声音道,“肉肉,你要是亲我一下,以后你做坏事我就睁只眼闭只眼如何?”

这简单。

我立即搂住他的脖子大大方方地亲了他一口。

他一愣,随即轻笑:“醉酒的你倒是好说话……”

我头上仿佛顶着十斤铁,重得厉害,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揪着一颗混混沌沌的脑袋想了半天,终于恍然大悟:“我的亲娘,你不是要娶、娶老婆的吗?你娶老婆还骗我亲你……哦买糕的,都说男人是禽兽果然不假……”

五、

我杵着一根木杖站在公堂一侧听司空极审案。这桩案的犯人名叫何无正,听说是一个江洋大盗,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李师爷手上的那张状纸长三尺有余,念了足足一个时辰。

证据确凿,何无正这牢是蹲定了,等司空极宣布将他暂时收押的时候,我立刻应了一声“是”,摩拳擦掌地带着两名狱卒走上去。

刚走两步,我的后衣领就被人拎住,我不满地回头,对上一脸正色的司空极。他皱了皱眉,问道:“肉肉,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瞟一眼何无正,道:“大人您不是说要收押犯人?这么光荣的工作,舍我其谁?”

司空极松了手,眉宇间还是凝着一抹严肃:“你平时爱耍些小动作我可以当作没看到,但我告诉你,何无正不是普通小偷小贼,他在流花县杀了三个人后逃往这里,我费了不少工夫才将他捉拿归案,你招惹谁都不要去招惹他。”

我觉得司空极今日公事公办得有些反常,自从我上次宴请他后,他已经很久都没对我摆出过这副严峻的神色。说来奇怪,那次酒席吃到一半我就醉了,之后醒来身上的金如意也好好地放着,然而司空极对我的态度可谓差了十万八千里,每天都盯着我笑得眉飞色舞,也不知我酒醉后是不是不小心一巴掌将他的脑子拍傻了。

如今他既然勒令我不得靠近何无正,我当然乖乖应允:“是,大人您说什么是什么。”

等他离开后,我立马快乐地奔进牢里。

开玩笑,我怎么可能真的放过这么一头肥羊,江洋大盗哎,一听就知道肯定很有钱,不宰他,姑娘我宰谁?

抱着众生平等、一视同仁的原则,我姿势熟练地巴到牢门上,对里面的何无正道:“何壮士,久仰久仰,你别看我一身狱卒的打扮,其实我是来帮你的……当然,如果你不识做,我有没有动力帮你就不知道了。”这台词我对每一个进牢房的人都说过,自然顺溜。

何无正是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看长相就很有强盗气质,满脸大胡子,一身纠结的肌肉,看这身材,大约是一巴掌就能把我拍到墙上抠也抠不下来的。

他摸摸下巴,怀疑地盯着我:“小妮子,我看方才那官老爷看你的眼神尤其不同啊,你是不是他那边的人,串通好了来套我的话?”

“去去去。”我嫌弃地挥挥手,“别把姐和那货混为一谈。姐视财如命好吃懒做,他高风亮节冰壶秋月,我和他串通?他配得起吗?”我鄙视地扬起下巴,“我说何壮士你小时候是不是受过什么心理创伤,你怎么这么不信任人呢?罢了,我就是想赚你的钱,等你愿意花钱卖服务的时候再让人叫我吧……”

说完,我拍拍屁股就走。

“女侠请慢。”何无正开口唤住我,我就知道我这招“欲迎还拒”肯定有效,看他终于相信我和司空极不是一伙的了,我“勉为其难”地停下脚步,听他讲道,“我的确有事情要麻烦女侠,实不相瞒,我将有小伙伴来劫狱,到时劳烦女侠从内部给个方便……”

“劫……劫狱?!”

这下我真真震惊了。他要是给我点钱,说要在牢里好吃好住我还可以帮他打点,但说到劫狱这码子事……这可是杀人不眨眼的恶徒,我就算再贪财也不至于放他出去报复社会。

“当然,我是不会亏待女侠的。”何无正不知从哪儿捣鼓出一包东西,从栏杆的缝隙中迅速塞到我手里。我打开来看,里面是几锭银子和一枚令牌,“帮了我何无正,你就是我火龙帮的人,以后江湖上你遇到麻烦时只要出示这枚令牌,不出一个时辰必定有火龙帮的小伙伴来接应你。”

我把玩着手里的令牌,故作为难道:“壮士,这可是杀头的勾当啊……算了,我仰仗你的高义,就帮你这么一回。不知你的小伙伴什么时候来劫狱?”我回头得马上告诉司空极,看他能不能给我发个奖金什么的。

何无正咧嘴一笑:“现在。”

“轰隆——”

话音一落,监狱便被炸开了。

六、

姑娘我被劫持了。

何无正那些小伙伴炸监狱的动静太大,炸药刚爆炸完司空极就带着正义的小伙伴赶了过来,何无正一见情况不对,马上将我劫为人质。

司空极气得脸色都青了。

何无正将我甩上马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开口朝司空极大喊:“大人您救我啊!虽然您总是坏我好事,但只要您救了我,我不介意嫁给您做妾……”

司空极的脸色更青了。

我觉得他也忒不识好歹,我好说歹说也是要参加本年度选美的人物,给他做妾难不成还辱没了他?所幸他的脸色难看归难看,倒没真的弃我于不顾,从十里亭追到百里坡,从中午追到日落,他一直确保何无正和我在他的视线之内。

马蹄在树林中穿过,叶子的声音沙沙作响,何无正只顾着狂奔没注意到,他那些来救他的小伙伴都在不知不觉间被司空极的人搞定了。我知道司空极来上任的时候带了一队人马,今日才晓得那些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过了长笛山,何无正的马渐渐显得跑不动,他见状,索性停下,劫持着我下马。

“司空极你听好了,你要是想救你这小妾,就乖乖把你那匹马让出来,并不能再往前追,否则……”何无正锋利的刀刃拍了拍我的脸颊,“我就不保证你这貌美如花的小妾会不会有个什么差错了。”

我惊恐地尖叫:“壮士你的小手不要颤抖啊!”转而哀求地望着司空极,“大人,平时我也没有亏待过你,今日为了我你能不能把那匹马让出来?我保证回去后会给你买过一匹高大威猛的作为补偿……”

司空极抿了抿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后便移开视线,问何无正:“只要我将马让给你,你就会放了她?”

何无正道:“江湖人一言既出,四猪难追。”

我被何壮士高超的成语水平雷得一晕,回过神时恰好看到司空极拍了拍马背,那匹通体白毛的宝马便轻巧地走了过来,我背后的何无正奸计得逞地一笑。

听见这一笑,我心里不知怎么便咯噔了一下。果然,马缰牵到手里后,何无正没有如言放开我,而是揪住我的手臂一扯,想把我拽上马继续当人质。

这次若是上了马,我肯定不是被抛尸荒野就是被何无正掠去做压寨夫人,思及此,我忽然抑不住一阵哆嗦,之后便蓦地灵机一动。

我使出平时巴牢房栏杆的技巧,死活拽住何无正的手臂,不让他把我甩上马背。在他横眉一竖,正要发怒之前,我抢先开口道:“壮士,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司空大人这匹马有个名堂,叫做‘草妮马,平时喂它的那个槽叫做‘卧槽,这马很奇特,驮一个人的时候能日行千里,然而驮两个人的时候却走得比龟还慢……壮士,我就不拖累您了……”

“啥?”何无正呆愣地张大了嘴。

我急忙摆出七分惊异三分受伤的神情:“壮士,以你这伟岸的身躯聪明的头脑邪魅的气质,你不会没看出来我一路都在装人质,就是为了帮你成功越狱吧?”

何无正一愣,急忙把嘴巴合上,硬撑道:“我自然是看得出的。”

我胸中的大石落了一半,幸好他受我这套,我重整神色,正义凛然道:“那壮士你赶快上路吧,从此海阔天空,山水有相逢……”

何无正明显被我这番说辞打动了,感激地说道:“你这样帮我,回去后会不会给那小白脸虐……”

我瞟一眼不远处的司空小白脸,忍痛道:“壮士你的大业为重,我这点牺牲算不了什么。”

“女侠好义气。”何无正翻身上马,“不过为了你好过点,我还是撇清和你的关系吧……”

“怎么撇?”

“轰——”

何无正迅速地出手,在我右肩用力地拍了一掌,也不知他使的是哪门子的功夫,我只觉得刹那间肩头的骨都被震碎,我“啊”了一声,瞬间被拍飞了几步远。

“司空极,我就把你这小妾还给你……她没有帮我逃走,你千万别怀疑她的纯洁性哦!”

壮士你这智商!

七、

我飞撞到了司空极的怀里。

他稳住我的腰,急急地问:“肉肉你没事吧?”

我捂住右肩“呜”了几声,等痛感过去,我转身将脸埋进他的衣襟,死死搂住他的腰道:“大人,虽然你又穷又不贪,但回到你身边的感觉真让人安心啊……”

他静了一瞬,低声问:“没受伤?”

“没受伤没受伤……”我在他怀里摇头,两鬓盘好的发也被我蹭得乱了下来,“不过可能瘀青了……”

“很好。”司空极道,嗓音突然冷到结冰。他骤然一退,我蹭了个空,我抬头,正对上他冷肃的双眼,“我不是警告过你别接近何无正,你为何不听?”

我心虚地一缩,心想他莫不是真生气了?可他为什么要生气?再转念一想,我脸颊上蓦然腾起一阵火辣,难道……他是在气我不珍惜自己?

我马上心领神会地再次扑过去,抓起他的手轻摇:“你别生气,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他身后正义的小伙伴中不知是谁冷哼了一声:“薛姑娘,你是好好的,可兄弟们费尽心思才捉到的江洋大盗就被你这样放走了。我们知道会有人来劫狱,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多亏你成为人质,我们功亏一篑。”

我怔了怔,倒没太过担心何无正跑了,而是第一时间抬头去看司空极,他也不说话地看着我,表情清清淡淡,只有眉心凝着一抹说不出来的复杂。

我揪紧了他的手:“你也怪我让何无正跑了?”话出口后我才发现自己的喉头竟有一丝发紧。

“肉肉,的确是因为你何无正才逃掉的。”他敛下长睫,“我作为父母官,他这一跑,不知有多少无辜百姓会因此……”

我猛地松开了他的手。这件事确实是我有错在先,然而不知为何此刻听他这么一训,我心底的叛逆也被激了出来。我居然以为他会担心我,真是可笑,我怎么忘了他还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在等着嫁他!

我认错地弯腰,冷笑道:“是,属下知错。不过大人您要将何无正捉回来也不是没有法子。”我将袖里的一包东西掏出,“这是何无正给我的,里面有他帮伙的令牌,用这个应该可以将他引出来……属下祝大人早日破案,平步青云。”

“肉肉……”

“哦,对了,那一匹草妮马,我会买来赔你,还多送你一个卧槽不用谢。”

八、

仔细想想,我自从认识司空极后就倒霉事不断,先是财路被截,后是被歹徒挟持,到了现在连公务员的铁饭碗也砸了。

是的,司空极那没良心的将我开除了。

后来倒是听说他把何无正及其余党都捉了回来,上面的领导大悦,给沼南城的衙门颁发了好大一笔奖金,司空极倒大方,全赏给了衙里的手足。我听到这个消息时恨得捶胸口抓头发,司空极你好哇,发钱都等到将我踢走了再发!

我成天两袖清风无所事事,我阿爹和阿娘越看我越觉得女大不中留,于是某一天我娘满面春色地和我说:“肉肉啊,被炒鱿鱼没关系,你可以嫁个男人吃软饭嘛。你还记得我以前给你定过一门娃娃亲不?那小哥最近刚好回到了沼南城……”

我本来是果断拒绝了我阿娘的馊主意,可是当第二天阿三跑来和我说司空极要成亲了的时候,我立刻踢开了我娘的房门,大呼道:“阿娘,我嫁!”

既然别人都不把我当回事,我又何必为他黯然神伤。

司空极,你不理我,我要是还喜欢你那就是我脑袋被马桶砸了。

于是,六月初四,大好日子,我身披凤冠霞帔,红红火火地上了花轿。

阿娘为我定的这门娃娃亲我没有什么印象,只记得儿时隔壁家有一位长得斯斯文文的小少爷,看起来就很好欺负,我便常常跑去欺负他,比如抢他糕点吃啊,在他画好的准备交给夫子的诗画上擦一把鼻涕啊。欺负得多了,那小少爷每次看到我都一副要喷火的眼神,他家老爷子见了,便跑来我和阿娘说:“哎呀我家小子情窦初开了,你看他看你家闺女那缠绵的小眼神,不如……”

“不如”后面的内容,用脚趾想都想得到。

我坐在喜床上百无聊赖地吹着红盖头,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奏乐声渐渐歇了,又过了一会儿,是房门被推开的声音,来人似乎有些迟疑,默了半晌,终于走过来掀起我的头帕。

“相……”

我娇羞地抬起眼睫,只一眼,我那“公”字便卡在喉咙里再也出不来。

司、空、极!

“怎么是你?!”我一下子从喜床上蹦了起来。眼前,司空极身穿一袭大红蟒袍笑意浅浅,悠然地坐到床上。我大惊,语无伦次道,“你也今天成亲?不对……你跑错洞房了吧?不对……你又不是路痴……”我咬牙,鼓足勇气问,“要和我成亲的人,总该不会是你吧?”

他将我拉到床沿坐下,失笑道:“怎么不会是我?除了我还能是谁?”

我理了半天终于理出一点头绪,恶狠狠地道:“好啊,敢情你一直是在逗我玩!逗我玩也就算了,姐姐我心胸宽广,可你怎么能革了我的职!”没银子收的日子有多难熬他知道吗!

他轻飘飘地觑了我一记,道:“要不那样做,我怎么和弟兄们交代?”见我脸色还是不甚愉快,他低声哄劝道,“好了,今天是我们新婚之日,你就别生气了,嗯,大不了以后为夫的俸禄都交给你管。”

我嫌弃道:“你的俸禄就那么一丁点……”说着说着,我脑里忽然灵光乍现。我弯嘴一笑,喜滋滋地挨到他身边坐好,“我说相公,你是个官啊,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番薯,你说对不对?现在我们城里有很多非法商家,比如青楼啊赌坊啊什么的,你挑个时间去把它们全取缔了吧。”

他瞅着我问:“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没什么主意。”我绞着手帕,笑道,“那些非法商家如果想要继续做生意,那就要走后门对不?后门在哪儿?当然就在你娘子我这里。”我在心里默默为自己的生意头脑点了个赞。

司空极却不肯:“这样不好吧,那些商铺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才一上任就将他们……”

我食指绕着红手帕,拍拍他的肩膀:“没事,新官上任三把火嘛,乡亲父老会理解你的,有什么事娘子我替你扛着。”

他的目光落在我的手帕上,烛火在窗台下跳跃,室内一片火红,渐渐地,他的眸底仿佛也起了火焰,我的腰忽然被人勾住一搂,他含笑的嗓在我耳畔沉沉响起:“是吗?娘子,为夫现在就有一把火,不如你先帮我将它灭了吧,嗯?”

番外:

话说成亲一年后的某日,我们尊敬的领导夫人薛肉肉姑娘突然心血来潮,决定回去她年少轻狂时的工作岗位看看。

牢房还是当年那座牢房,栏杆还是当年那排栏杆,司空夫人习惯性地伸出爪子就要往上面巴,动作做到一半后猛然记起肚子里有个小的,急忙刹住,安抚地摸摸肚皮。领导昨晚才说了,摔坏了他的大小宝贝,是要罚她款的。

她刚暗自说完好险好险,牢房里一直蹲坐着的那人忽然朝她扑过来,双手颤颤巍巍地伸出栏杆外想捉住她:“是薛女侠吗……是你吗是你吗……”

司空夫人皱起眉:“你哪位呀?”

那人更加激动,长满乱蓬蓬大胡子的脸上倏地滑下两行辛酸泪:“我是当年备受你爱慕的何壮士啊!那天你帮我逃走后,第二天我就被你爱人抓回来了……”司空夫人恍然大悟,何壮士不知从哪里摸出一锭碎银子摊到手心里,“女侠,行个好,美言几句让官爷放我出去……”

司空夫人盯着那锭碎银子,摇头:“不。”

“为什么?”何壮士脸上的急切变成绝望,“难道你不爱这钱了吗?”其实这一年来他多少有听说,薛女侠已经被她家官爷带得渐渐弃暗投明,再也不受贿了。他表示很惋惜,唉,这多么好的一个银才啊……

司空夫人继续盯着那锭碎银子,半晌,再次摇头:“不,是因为你的钱太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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