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试爱

2014-05-14 09:54七两
桃之夭夭A 2014年3期
关键词:白兰

七两

楔子

“号外号外,京华商行大当家穆瑾的夫人病逝。满洲国正式宣布成立,爱新觉罗溥仪为‘执政,郑孝胥为‘国务总理,年号‘大同。”

卖报的少年挥舞着手中的报纸,电车嗡鸣着从他身后穿过。

“给我来一份。”一只纤细的手伸到少年面前,手心里躺着一块大洋。

少年一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方的顾客,笑眯眯地接过大洋,把报纸摊平放在那只纤细的手上。

女子穿着红色的大衣,头上戴着狐裘的小帽,看起来格外靓丽。少年有些微的发愣,回过神的时候,女子已经走远。

1

入了夜,更夫敲过了三更的棒子,一道纤细的黑影悄悄地翻过围墙,轻飘飘地落在院子里。

白毓小心翼翼地沿着墙根往前摸索着,放眼望去,偌大的山庄笼罩在一片漆黑之中,偶尔远处有点点灯光晃过,定是巡夜的侍卫。

白毓摸索着往内宅走去。

内宅里空荡荡的大厅里挺着一口棺材,屋脊上挂着白绫,一道修长的背影背对着她站在大厅中央。

黑色的袍子,墨黑的长发梳得一丝不苟地垂在肩头。

白毓的表情微微僵了一下,转身刚想走,那人却猛地转身:“什么人?”身子已经快速地掠了过来。

白毓吓得一哆嗦,暗道了一声糟糕,转身撒丫子就跑。

“你再跑一步试试。”阴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白毓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压力带着杀气朝她压了过来,打在肩头的那只手快速地滑到她脖子上,死死掐着她的脖子。

呜呜!要命。

穆瑾愣愣地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小女人,心底突然升起一丝熟悉感,猛地将她扳过来:“是你!”

白毓干巴巴地一笑:“那个,我来看我姐。”她没啥诚意地道,目光瞄了眼他身后的灵堂。

穆瑾的手依旧掐着她的脖子,晦暗的眸子看不出喜怒:“为什么不走正门?怎么成了偷了?”

“谁说我是偷了?我这是……算了,反正我是来祭拜姐姐的。”挣扎着想挣开他的手,他掐得她的脖子好疼。

有些哀怨地看着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看得穆瑾心头一紧,连忙松开手,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自己去找管家安排客房。”说完,仿佛夹带着雷霆之怒拂袖而去。

看着穆瑾离去的背影,白毓抚了抚生疼的脖子,忍不住做了一个鬼脸。

径自熟门熟路地找到管家要了一间客房,白毓躺在床上一夜无眠。

这么空荡荡冷冰冰的大宅子,连床都是冷冰冰的。

次日醒来的时候,白毓去找穆瑾,才知道人已经不知道野哪里去了。

此后三天,不管白毓怎么跟管家软磨硬泡,老管家就是不肯泄露穆瑾的去向。

咬牙切齿地瞪着老管家,白毓知道,他又是在躲着自己了。

夜里,白毓独自坐在窗前,窗下是一条人工湖,她住的是湖心亭,听管事的说,这里曾经是穆家小姐住的地方,后来小姐出嫁了,地方便空了出来。

扑通!

重物落水声打断了她的冥想,她猛地起身冲到湖边,只见湖心水花翻滚,一团乌黑的头发在水面翻滚,那人扑腾几下就开始下沉。

她来不及细想,飞身跳进湖中朝落水的人游去。

月光清冷,等白毓把那人拖上岸时,两人亦是精疲力竭地瘫软在岸边的草地上。

白毓的手被一只冰凉的大手死死地握着,她苦笑着扭过头想看看到底是哪个浑蛋大半夜玩坠湖,没想到看到的竟然是穆瑾冷峻的脸。

“穆瑾?”她讨厌叫他姐夫,而且姐姐已经死了,她便更没理由叫了。

穆瑾也颇感意外地看着对面张着大嘴能吞下一个鹌鹑蛋的少女,嘴角忍不住轻轻勾了一下,没有说话。

月光下,湿漉漉的衣衫紧紧贴着她玲珑的曲线,饱满挺实的胸如同绽放着光泽的蜜桃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穆瑾有些心浮气躁地别过头,想解下外衣遮住她掩不住的春光,却猛地想起自己也是一身湿漉漉的。

白毓有些发傻地看着他湿漉漉的衣衫下包裹的健壮胸膛,脸一红,突然一把揪住他的领子,倾身凑到他面前:“你大半夜不睡觉玩坠湖有意思吗?我可不想刚死了姐姐,马上又死了。”

去他的姐夫!

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她站起身跌跌撞撞往自己的小楼走。

穆瑾冷冷地看着她被风吹得有些萧瑟的背影,看着她缩着小小的肩头倔强地走在青石板路上。

2

次日,天刚刚放亮,偌大的宅子里已经炸开了锅,丫鬟婆子匆匆忙忙往湖边跑。白毓推开窗子,只见得湖边围了一群人,穆瑾脸色冰寒地从远处走来。

心中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白毓连忙穿了麻衣(披麻戴孝穿的衣服)来到湖边。

分开人群,穆瑾背对着她看着湖心,一具穿着大红新娘嫁衣的女尸面朝下浮在水面上,乌黑的发丝飘成一片。

女尸被打上来后,穆瑾伸手拨开她脸上纠缠的发丝,露出一张苍白如纸的脸。

是白兰。

一时间周围的窃窃私语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惊恐地看着白兰的尸体。

白兰尸体被丢进湖里一事被穆瑾强势压下来了,可偌大的府里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气氛。

白兰的尸体分明是穿着素白的裙衫躺在棺材里,为何会被换了新娘嫁衣浮在湖心?

有人说是诈尸了,有人说,少夫人死得冤枉,要来索命了。总之,私底下,传闻愈演愈烈。

砰!

穆瑾书房的门被推开,白毓沉着脸冲进来,在看到书桌前面一名坐着轮椅的清秀男人时微微愣了一下。

她上下打量着他,他清秀苍白的脸上带着笑意,温温和和地看着她。

“有事吗?”穆瑾冷冷地道。

白毓有些赌气,昨夜她分明救了他,他连道谢都没有,今日见了她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她有些受伤地看着他:“我姐到底是怎么死的?真的是病死?是什么人把她的尸体给丢进湖里?”她狐疑地看着他,其实是想问昨夜他到底在湖里做什么,是不是跟白兰的尸体有关。

可是又碍于有外人在场,不好说明。

穆瑾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扭头对穆城说:“你先回去吧!待会儿我叫人把药送过去。”

“哥!”穆城不悦地挑眉,“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大嫂她,你不该瞒着她的。”说完,扭头看白毓。

白毓一愣,知他话里有话,更加肯定心里的疑虑,死死地看着穆瑾。

啪!穆瑾用力拍了一下桌面,猛地站起身:“出去。”

穆城吓得缩了下脖子。

看见他吃力地推动轮椅的轮子离开,白毓才猛然发现他竟然是瘸子。

难怪穆家的所有房屋都没有门槛。

身后的门轻轻地合上,轮椅碾压石板发出的声音渐行渐远,书房里只剩下她和一脸寒霜的穆瑾,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尴尬。

他就站在她面前,隔着一张桌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浓郁的男性气息肆无忌惮地喷洒在她脸上。她忍不住退开两步,却被他突然伸手拉住,身子失衡向他倒过去。

他的双手扯着她前倾的身子,鼻尖贴着她的鼻尖,一双冰冷的眸子望进她眼底,像两把刀子狠狠插进她的心底,瞬间鲜血淋漓。

“忘了昨晚的事吧。”他沉声道,薄唇突然碰了她的嘴唇一下,又快速离开。

白毓感觉浑身仿佛被定住一样,不可置信地看着近在眼前的男子。

浑蛋,她是他小姨子,他竟然……

情不自禁地摸了下嘴角,恨不能一掌劈了自己,有一瞬间,她竟然带着一丝莫名的欣喜。

白毓,你是个浑蛋,她竟然肖想自己的姐夫?

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刚刚,是什么意思?明明调戏了她,竟然说得跟她缠着他似的。

“穆瑾……你……”

压在唇上的食指阻断了她的话,穆瑾将她扶正:“你姐姐怀孕了。”

“什么?”白毓微愣。

“她怀孕了,但是,孩子不是我的。”他沉声道。

话音刚落,啪的一声脆响,白毓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手不说话。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她?”她觉得自己的浑身都在颤抖,仿佛浸在冰窖里一样。她虽然跟嫡出的姐姐白兰感情不是特别好,但毕竟是她姐姐。

她像小疯子一样抓起桌上的茶杯往他身上扔:“你个变态,死变态,说谎!”

穆瑾躲过茶杯,绕过桌子一把扣住她的肩,阴鸷的眸子死死盯着她:“白毓,你听着,我没有说谎,也没必要说谎。”

白毓被他狂怒的样子吓得脸色惨白,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握成拳头:“你要干什么?也要杀了我吗?其实,昨夜是你把我姐的尸体扔进湖里的是不是?是你……是你杀了她,因为你觉得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你这个残忍的杀人犯。”

“白毓,你冷静点。”穆瑾突然大吼一声,一把扣住她的肩,紧抿的薄唇死死地吻上她的薄唇。

撕咬,探入,吸吮,他霸道地吻着她的丁香小舌,双臂死死将她禁锢在他的怀里。

白毓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她是要挣扎的,可是她纤细的手臂抵不过他的蛮力,被他死死禁锢在胸前,贴着他厚实的胸膛,隔着薄薄的布料感受他强烈的心跳声。

他的吻,霸道、冷冽,仿佛要把她整个吞入腹中,带着欲望的狂潮将她淹没。

砰砰!

一阵叩门声打断这个蛮横的吻。

穆瑾寒着脸推开她,冰冷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她,在门外那人出声前,突然倾身又含住她的唇,张口狠狠朝她嘴唇咬下,直到口中尝到淡淡的血腥味。

“记住,忘了昨晚的事。”说完,未等她回过神便转身大步离去。

书房的门合上的瞬间,白毓无力地瘫软在地,双手无意识地抚摩着还微微刺疼的薄唇,胸腔里的心脏猛烈地跳动着,仿佛下一刻就要破膛而出。一种罪恶感折磨着她的灵魂,她仿佛看见白兰挺着大肚子披头散发站在她面前指着她。

白毓,你怎么敢?你怎么敢?他是你的姐夫!

3

白兰发丧的日子因落水事件被提前了两天,这天清晨,穆府异常热闹,白幡引路,巨大的棺椁被八人抬着。穆瑾穿着白衣走在前面,白毓披麻戴孝的跟在他身后,在后面,便是那个坐轮椅的清瘦男子。

送葬的队伍出了城门往穆家的宗祠移动,穆城在后面突然伸手拉了拉她的衣摆。

“怎么了?”白毓狐疑地侧过身子,便见他脸上带着高深莫测的笑意,指了指自己的嘴,示意她凑近一点。

白毓挑了挑秀眉,闪身让出身后的路,穆城跟着她来到路边,棺椁从他们身边抬过去。

“你要说什么?”她低头看了眼穆城,却突然感到眼前一花,瘫坐在轮椅上的男子突然站起身子,修长的身躯将她笼罩在一层暗影里,紧接着,略显苍白的唇就那么肆无忌惮地压下来。

白毓惊愕得不知所措,直到一个滑溜的东西蹿进口中,她才猛地回神,啪地扬手甩了他一巴掌。

她的手劲很大,将他的头打得一偏,左面脸颊上瞬时红肿,殷红的血丝顺着嘴角滚落。

穆城依旧含笑看着她,鬼魅般地笑了,伸出嫣红的舌舔了舔嘴角的血丝,朝她身后喊了一声:“哥!”

白毓感觉身体被一把巨大的钳子死死地按在原地,她听见身后厚重的脚步声,然后,一抹素白从眼前闪过,穆瑾已经寒着脸走到两人之间。他抬起手,狠狠地揍了穆城一拳,打得他略显单薄的身体一个踉跄跌回轮椅上。

“哈哈,哈哈哈!”穆城突然有些疯癫地笑了,他的笑声有点歇斯底里,颤抖着伸出手指着穆瑾,“怎么恼羞成怒了?我看嫂嫂就是你杀的吧!嘿,不过是一个让你戴绿帽子的女人,凭什么进我们穆家的宗祠?就是个贱人。你也和你姐姐一样。”说完,扭头瞪着白毓,言语激烈地怒骂着。

白毓感觉身体一阵恶寒,久久说不出话来。

一只大手,带着暖意搭在她的肩上,她知道是穆瑾,可她不敢抬头,拼命地咬着牙,扬手再次抽了穆城一嘴巴,转身跑回送葬的队伍。

4

穆家兄弟因一个女人闹得大打出手的传闻闹得满城风雨,整个穆府也笼罩在一股说不出的压抑气氛里。

湖心亭里一灯如豆,白毓坐在窗前看着窗外漆黑的湖面,凉风吹乱了乌丝,只是抬手整理凌乱发丝的瞬间,湖面上突然闪过一个光点。她下意识地朝岸边看去,却见有人拿着一面铜镜照着湖面,镜面折射的月光在湖心留下一个光点。

白毓鬼使神差地冲了出去,等冲到湖边的时候那人已经离去。

她追进湖边的竹林,黑暗中,一双大手从后面死死掐住她的脖子。

“呜呜呜!”她拼命扣住卡在脖子上的大手,感觉呼吸一窒,双脚拼命向后蹬。可无论她如何挣扎,那双大手都像铁钳子一样死死掐着她的脖子。

就在她以为她要被活活掐死的时候,掐在脖子上那双冰凉的大手突然松开,空荡荡的竹林里传来一阵疯狂而诡异的大笑声。

终于得到自由的白毓剧烈地喘息着,贪婪的呼吸着林间带着泥土气息的空气,直到脑中那股眩晕渐渐散去,她才猛地转身,借着淡淡的月光,看见穆城那张精彩的脸。

“你要干什么?”她惊恐地一退再退,戒备地看着他的双腿。

穆城踢了踢腿,目光变得幽深,他背靠在树干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好似方才也消耗了他过多的体力,脸色苍白如纸。

“坐轮椅坐惯了,我都快要以为自己不会走路了。”他笑说,笑的时候扯到了嘴角的裂口,疼得龇牙咧嘴,好半天才道,“喂,听说,我哥本来要娶的人是你?”

白毓愣了愣,确定他不会突然扑过来继续掐着她的脖子后,才讷讷地开口:“你疯了,说什么呢!”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可是听见他说穆瑾本来要娶的人是她,她的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狂跳了一下。

“呵呵,难道你真的看不出来?他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样。”穆城诡笑道。

白毓脸一红,想起那个霸道的近乎疯狂的吻。不,不应该的,他怎么会喜欢她?白毓拼命地摇头想要甩出脑中那龌龊的想法,穆城的声音却像是魔咒一样在她脑中不断响起。

“怎么?你还想否认吗?哈哈,你们姐妹俩都不是好东西。”穆城轻蔑地冷哼。

“你真是疯了。”白毓恼怒地瞪了他一眼,转身欲走,“不管你说什么,反正明天我就要离开了。”

“他喜欢你。”穆城突然大吼一声,然后又痴痴地笑了,“他喜欢你,可是他不能娶你。”

白毓愣住,觉得穆城的样子有点疯狂,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决定还是先离开为好。

“他喜欢你,不然为何娶了白兰却不碰她?”他突然蹲下身子,整个人抱成一团,“呵呵,是我,是我不许他娶你的,我讨厌你,真心讨厌。”他有些语无伦次,整个人又突然蹿起来,冲过来掐住她的脖子。

“杀了你,我杀了你,你们这些女人都该死,我杀了你,杀了你,谁也不能伤害他,谁也不能!”

白毓突然被掐住脖子,小脸涨得通红。

要死了吗?

她愣愣地想,挣扎的双手无力地垂下,迷茫的视线恍惚中好像看到一道人影,然后,卡在喉咙上的手突然松开,凌空的身体落入一具炽热的胸膛。

她缓缓睁开眼,穆瑾的脸在眼前放大,穆城一脸惊恐地跌坐在地,竟然号啕大哭起来:“哥!呜呜呜!”

穆城哭得像个孩子,他在地上匍匐着爬到穆瑾脚边:“哥,哥,我的腿,我的腿好疼,好疼,断了……”他疯狂地垂着小腿,已经陷入癫狂。

穆瑾轻轻放下她,直到确认她平安无事,才低头去看地上的穆城,一把抱起他单薄的身子,转身出了林子。

凉风吹得竹林沙沙作响,白毓默默地看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昏暗中,一道光亮刺痛了双眼。她猛地抬头,看见穆城从穆瑾的臂弯里探出一只手,手里拿着一面铜镜,故意将铜镜折射的月光打在她脸上。

她顿时明白,穆城是故意引她出来的。

5

夜里,白毓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黑暗中,总觉得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死死掐着她的脖子,朝着她狰狞地笑。

嘎吱!木门发出诡异的声响,白毓瞬间感觉全身的汗毛都竖起了,她猛地坐起身,一把抓过床头的瓷瓶护在胸前,屏息凝神看着黑暗中一点点朝床头靠近的黑影。

黑暗中,一只修长的大手一点点朝她靠近。

“啊!”她惊叫一声,跳起来用瓷瓶砸向对方的头。

砰的一声巨响,瓷瓶被砸得粉碎,黑影晃动了两下,咕咚一声栽倒在地。

白毓惊魂未定,连忙跑到桌面点燃桌上的蜡烛,昏黄的烛光亮起,等她走过去看清那人的脸时,顿时有种大脑充血的感觉。

地上躺着的竟然是穆瑾。

白毓愣愣地看着他流血不止的额头顿时慌了手脚,直到他悠悠转醒,虚弱地朝她指了指房间角落里的柜子:“那里有止血药。”

白毓愣愣地点头,惊慌失措地跑过去翻出止血药,又将他扶上床,战战兢兢地给他包扎。

这一天实在是过得太过惊心动魄,看着穆瑾鲜血淋漓的额头,她突然有种走进一个巨大深潭的感觉,浑身都被四周冰凉的水淹没,有种喘不过气的错觉。

穆瑾一把握住她颤抖的手,突然从床上坐起来,鼻眼相对,近得可以看见彼此脸上的毛孔。

“孩子是穆城的。”他突然开口,似乎很满意看见她目瞪口呆的表情,冰凉的大手轻轻碰了碰额头,他说,“白兰肚子里的孩子是穆城的。”

“你是说姐姐和穆城有奸情?”她果真是被真相惊愕了,凝眉看着他,不明白他眼里的火焰是为什么,他冰凉的手指轻轻抚摩她脖子上被穆城掐出的瘀伤。

“白毓,留下来。”他说得战战兢兢,温柔的唇轻吻着她的脸颊,“穆城一定跟你说过,我本来想娶的人是你,喜欢的也是你。”他仿佛自言自语,深邃的眼里流泻出浓得化不开的忧伤。他说,“成亲那一年,我和穆城一起去淮南做生意,途中遭遇山洪,穆城为了救我,被滑坡的山石打断了腿。后来父母为我定下这门亲事,穆城随我一同去过你家,他,希望我娶白兰。”他低下头,眼中带着深深的自责,是为了不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吗?还是为了弟弟的双腿?

白毓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实在不明白,穆城为什么那么讨厌自己。当然,更让她不能消化的,是穆瑾对她的感情。

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穆瑾,好长时间不知道要做何反映。不可否认,她对他真的存在着说不出的感情,可是,真的把这份感情摆在面前,她又害怕了。

“他……为什么这么讨厌我?”她低敛着眉,不敢看他灼热的双眼,问出心中的疑问,“他的腿已经好了,为什么还要坐轮椅?”

她感觉穆瑾的身体一僵。

“腿是好了,可是心里有病。心病。腿伤后,他被当时的未婚妻抛弃,精神受了刺激,觉得所有女人没有一个是真心真意爱他的。后来病情严重,他时常精神恍惚,做出伤害自己和别人的事。有时候明明已经腿伤痊愈,却还以为自己不能走路,坚持要做轮椅。”

白毓愣愣地看着他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头发,忍不住伸手抱住他精瘦的腰,把头贴在他胸前,听着他过于狂烈的心跳,小手从背后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对不起,可为什么他一定要你娶白兰?”

穆瑾从背后一把拉住她的手,大手包裹着她软绵绵的小手:“因为白兰就是那个抛弃他的女人。这事也许你们都不知,毕竟他们是私订终身的。白毓,我累了,我不想再被愧疚折磨了,我想和你在一起。”他认真地看着她,死死地看着她,仿佛要把她深深印在心底。

6

也许是那气氛过于暧昧,也许是心底对这份错过的姻缘的遗憾,白毓觉得自己就像一只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扑进他编织的情网。

然而生活总是有太多的可能。

当白兰的尸体再一次出现在湖心的时候,不仅她惊呆了,穆瑾的脸色已经不足以用难看来形容。他默默地转身,朝着不远处坐在轮椅上的穆城走去。

他一把揪住穆城的领子,拳头终是狠狠地砸在他的脸上:“你到底要怎么样?很好玩吗?”

白毓远远地看着,穆城嘴角勾出妖异的诡笑,他伸手摸了一下嘴角的血迹,只是静静地越过穆瑾看着她,仿佛在无声地告诉她,下一次,浮在水面上的也许是她。

她想起白兰肚子里的孩子,突然觉得整个身体都僵在原地。

“好玩啊!这个女人活该被水泡着啊,她是个贱人,不配入穆家的祠堂。”穆城轻蔑地笑了,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这个男人真的是个疯子!

白毓觉得一股怒火烧到脑子里,终于忍无可忍地冲过去狠狠抓住他的头发,发了疯一样地撕扯:“你凭什么那么说!你凭什么那么说!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是你的孩子,你这个疯子。”

“哈哈,哈哈哈!”穆城笑了,那笑声疯狂得让人浑身发寒,“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他突然就泪流满面,突然就不说话了,默默地、深深地看了白毓一眼。那一眼在白毓看来,突然就多了那么一丝绝望,混浊的眸子了无生机。

白毓愣愣地看着穆城离开的方向,身体一软,幸而穆瑾及时抱住她的身体:“你没事吧?”

她抬头看着他,仿佛他一夜之间苍老了好几岁,眉头深深地拧着,她伸手想为他抚平,被他一把拉下,大手死死包裹着她的小手。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呢?白毓愣愣地看着他痛苦的模样,只觉得那痛苦的根源就在穆城。

“他……他到底要干什么?”她讷讷地问。

他沉默了一下,好半天才道:“他只是太依赖我了,他怕我丢下他,怕我有喜欢的女人就不会再爱他照顾他了。所以……”他微微顿了一下,才道,“新婚夜,他把我灌醉了,然后和白兰……”他没说下去,但她知道他要说什么。

她觉得心头冰凉,想伸手回抱他,却觉得不能。她的心也在疼着。

府里这几天一直处于乌云笼罩的状态,流言已经越传越烈,二少爷和嫂子有奸情,大少爷和小姨暧昧,诈尸的大少奶奶,各种传言在偌大的宅子里疯传着。

偶尔有奴仆见了白毓会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不咸不淡,却杀伤力极强,让她有种鸠占鹊巢的感觉,而那只雀还是她的姐姐。

7

转眼已经进入初秋,院子里的桂花开得十分繁茂,她坐在湖心亭外,远远看着对岸的两棵桂花树,手里的书信被捏成一团。

“白毓。”一双大手从背后搂住她的腰,将她带进怀里。

鼻端传来淡淡的男子气息,她痴迷地闻了闻,悄悄把纸团塞进袖口。

“白毓,你什么时候给你爹娘去信?我们成亲吧!”穆瑾轻轻闻着她的发香,眼神疲惫地看着湖面,一股深深的哀痛在眼中一闪而过。可惜她慌乱地顾着如何圆谎,根本没注意到。

是的,她没有给家里写信,她怕,怕父亲不会同意把她嫁给穆瑾,怕父亲知道白兰死了会迁怒穆瑾,她甚至连白兰的丧信都还没寄出去。

“你怎么了?神色不太好。”穆瑾扳过她的身子,“在想什么?”

“瑾,我们不要告诉我爹娘好不好,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我还没写信。”她无奈地道,觉得自己太无耻了,竟然喜欢上了自己的姐夫。

穆瑾的脸色一沉,一把推开她:“为什么?你不想和我成亲?哈哈!也难怪,我只是个懦夫。”他近乎冷漠地看着她,凌厉的视线仿佛要在她身上烧出一个洞,然后猛地转身,“对不起,我失控了,我需要冷静一下。或许是我太自私了,我没有顾及你的感受,毕竟你是白兰的妹妹,毕竟,她才死不久,我不该逼你的。”说完,转身大步离开。

白毓觉得穆瑾是在故意疏远她,每次远远看见她便转身就走,好像她是洪水猛兽一般地躲着。

她觉得委屈,可那又能如何?

夜里,她终于忍不住去他房间找他,却在刚刚踏进院子时正好看见一名穿着紫衫长裙的女子款款走入穆瑾房中。

房间里昏黄的灯光将两人的身影拉得细长,有一半折叠在素白的窗纸上。

白毓咬着牙,心中说不出的酸楚,想转身离开,双脚却像钉子一样死死地钉在原地。

她就那么愣愣地站在窗外不远的地方,默默看着屋内人影晃动,直到昏黄的烛火熄灭,心中那微微的一丝希望的火苗也破灭了。

她觉得身体仿佛掉进一个巨大的冰窖里,她想爬出来,却总是在最后一步功亏一篑。

她想到自己是个庶女,没身份,没地位,想起自己临行前爹爹已经决定将她许配给一个中年员外做三房。

她死死地盯着窗内的一片漆黑,一站就是一夜。

直到天光放出鱼肚白,她才猛地回神,肩头已经落了一片露水。

她痴痴地看着紧闭的房门,垂在身侧的手紧了又紧,直到尖锐的指尖刺进掌心,殷红的血丝顺着指缝溢出,她才转身狼狈逃离。

穆瑾的心思她越来越捉摸不清了,他不愿见她,疏远她,仿佛前几日的海誓山盟都是一场虚幻的海市蜃楼。

她不明白,前一刻还说爱自己的男人,为什么会在转身的瞬间与别的女人情意绵绵。她不懂,也没有问的勇气。只能看着他带着紫衫女子在湖心亭外的岸边亲密地抚琴吟诗,银铃般的笑声传进她耳中,把那根紧绷的名为忌妒的弦砰的一声扯断。

她觉得心正在被一刀一刀地凌迟着,却无法狠心离开。她告诉自己,他只是一时迷惑而已,总有一天他会明白过来,他是爱她,喜欢她的。

直到有一天,府里的奴仆开始重新整修庭院,直到管家告诉她,穆瑾要成婚了,新夫人很喜欢这个湖心亭上的小筑,希望她移居到另一处院落。

白毓的心碎了,一片一片。

迁居的那天,她才猛然发现,这里,她的东西好少好少,如今连姐姐白兰的这根纽带也断了,她又有什么理由留下呢?

8

刺耳的炮竹声震耳欲聋,白毓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制了,她躲在人群里看着穆瑾和别的女人拜堂,看着新娘子被送进洞房,看着穆瑾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周旋在人群中。

这是怎样的一种痛?她狠狠咬着牙,悄悄地来到洞房门前,藏在宽大袖口里的手死死地捏着一把剪刀。

她轻轻地推开门,看着端坐在床上的女子,只觉得整颗心都拧着。

她一点点地靠近女子,脑袋没办法思考,只是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杀了这个女人吧,只要这个女人死了,穆瑾就是她的了。

这种情感太过强烈,强烈到她完全不能自抑。

她感觉到身体里的血液在沸腾,然后,在接近那个女人的瞬间,狠狠地把手里的剪刀刺过去。

哐当!

一声脆响,剪刀掉在地上,一支梅花镖深深地插进她的手背。身后的门被踢开,穆瑾沉着脸,黑眸中带着一丝痛苦,看着她。他说:“白毓,真的是你!为什么?”

她觉得他在说傻话,顾不得血淋淋的右手,轻轻地笑了:“当然是为了你。你说好了要娶我,为什么此时坐在这里的是这个女人?”她指着床上一直不说话的女人。

穆瑾没说话,瞄了那女人一眼,那女人不知何时已经掀开盖头,见穆瑾进来,便起身缓步离开。

穆城推着轮椅进来,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诡笑:“我一直没说,白兰那个贱人是被人毒死的,杀她的人也是你吧!三个月前你来探望白兰,有丫鬟看见你交给她一个白色的纸包。我不知道你是如何让她在三个月后吃下的,所以,就算明知你杀了她,我们也没有证据。”说着,他扭头冷笑着看着穆瑾,“哥,哥呀,你看,你看女人的眼光真的不太好,一个是贱人,一个是心狠手辣的女杀手。”

穆瑾的脸色已经沉得不能再沉了,白毓心底一片冰冷,身体已经虚软得再难支撑,咚的一声瘫软在地。

她仰起头看着他,眼中含着热泪,声音嘶哑难听:“你……都是骗我的?你不喜欢我?一切都是引诱我来杀这个女人?”

多可笑啊!她追逐了这么长时间的爱情,其实,都是一场无耻的阴谋。

穆瑾无言已对,却觉得心口发疼,看着她瞬间苍老了好几岁的容颜,突然觉得自己过于残忍,对她,也是对自己。

他说:“我没有骗你,我喜欢你,我累了,我想跟你在一起,可这又如何呢?你杀了你姐姐,她的肚子里有穆城的孩子。”他说得咬牙切齿,只有自己知道,每说一个字,心口都微微抽疼一下。

“我说不是我杀的,你信吗?”她仰起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其实,连她都恍惚地觉得是自己杀了白兰,可是,真的是吗?

她把目光投向门口笑着的穆城。

穆瑾看着她,好一会儿才道:“你刚刚差点杀了她。”他指的是那个新娘。

“可也只是差点。”白毓大喊一声,“就算我杀了她,就能说明我杀了白兰吗?”|

“你曾经给过白兰一包药。”

白毓哑口无言,她觉得此时说什么都是多余,她扭头看着他:“你要把我怎么样?要杀了我吗?”

穆瑾身体一僵,脑中嗡嗡作响,他不知道要怎么做。

看着他默不作声,穆城突然朝窗外拍了拍手,一群衙役冲进来,显然是在外面蹲守很久了。

白毓冷笑着看着穆瑾,再看着穆城,突然间觉得自己真傻。

她缓缓弯下身,捡起地上的剪刀,突然朝穆瑾冲过去。

“哥!”穆城大喊一声,穆瑾回过头的时候,白毓已经冲到他面前,剪刀贴着他的腋下穿过。

“白毓!”

穆瑾抱着她的身体,感觉掌心一片湿热,殷红的液体疯狂地往外涌,衙役的刀上染着醒目的血。

这一刻,穆瑾觉得自己的呼吸瞬间停止了,他惊恐地抱着白毓,看着她脸上灿烂的笑,看着她轻启薄唇,说了一句:“穆瑾,是不是只有我死在你怀里,你才能一辈子记得我?”

尾声

有些人,有些爱情,其实终其一生也未必能够圆满。

比如穆瑾和白毓,比如穆城和白兰。

白毓静静地躺在地上,耳边已经听不见穆瑾歇斯底里的呼喊,她其实好想告诉他,姐姐没死。姐姐吃的只是假死药而已。

这偌大的穆府啊,深深的宅院困住了一个女人的青春,白兰有什么错呢?她只是想离开一个不爱自己的丈夫、一个精神错乱的爱人。

只是她没想到,本来可以顺利在七天后醒来的姐姐,会被早就安排好的人救出去的,可是,谁又能想到,那天夜里,穆城会把姐姐丢在湖里呢?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要淹死姐姐的,更无法知道,他心中所想。

那天穆瑾跳进了湖里,是因为看见了穆城抛尸吧!只可惜天色太黑,他并没有找到尸体。

一个人的爱,可以是蜜糖,也可以是毒药。她不知道穆城对白兰的感情是怎样的,可她知道,自己喜欢穆瑾,第一眼见到时就喜欢了,可惜造化弄人。

穆城的爱是偏执的,他无法娶到白兰,便想尽办法伤害她。

穆瑾的爱是压抑的,似乎注定要用这样决绝的方式才能让他清醒。

她咧嘴笑了,眼前已经看不见那张心心念念的脸。

“白毓!白毓!你醒醒!你……”他觉得自己的心在白毓闭上眼睛的一瞬间彻底碎裂了,一股说不出的剧痛如海浪般将他灭顶。

穆城隔着窗子看着悲痛欲绝的穆瑾,墨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狂热。他笑着说:“哥,你看,这些可恶的贱人都死了,这穆家,以后就剩你和我相依为命了,就你和我……”

穆瑾静静地看着弟弟疯狂扭曲的脸,第一次发现,其实这个弟弟自从那次受伤之后,整个人都变了,变得疯狂,变得偏执,变得他再也看不清了。

猜你喜欢
白兰
心上的白兰树
反讽手法在电影《红字》主要人物身上的体现
《红字》中海丝特·白兰的形象解读
那株白兰
罪孽与救赎:从文学伦理学角度浅析《红字》
校园里的白兰树
《红字》中的“A”
试论小说《红字》中海斯特·白兰的追寻之路
巧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