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玉波
皮话子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动物呢?据说它们以坟墓为穴,会学人话。小时候,听娘说村子里胆量最大的张大娘遇到过皮话子。
那是一个深秋,她家切了地瓜干,晾晒在地里。为了防盗,当天夜里,她就没回家,留在地里看护满地的地瓜干。地在一条山沟里,沟的两侧长满了刺槐、荆条以及乱蓬蓬的草。一轮明月升了上来,银辉洒满大地。蝼蛄、促织等各种秋虫,唧唧唧,吱吱吱,叫出了一片凄凉。张大娘感到有些寂寞,自言自语道:“月亮这么好,看来明天是个好天气啊。”
话音刚落,耳边就响起了一个声音:“月亮这么好,看来明天是个好天气啊。”
她被吓了一跳。这不是自己的声音吗?哪来的呢?左右看了看,什么也没有。
她怀疑是自己的幻觉:“奇怪呀,怎么有人学我说话呀?”
“奇怪呀,怎么有人学我说话呀?”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确实像自己的声音,只是有点儿奶声奶气的。这时候,张大娘就明白了:自己是遇到皮话子了,它应当就隐身在离自己不远的荆条丛中。
在清冽的月光里,一个人,一只动物,你一言我一语,一个说,一个学,就像一位母亲在教自己的孩子咿呀学语,漫长的秋夜不知不觉地过去了。
但张大娘并没有看见皮话子到底长得什么样。
我的小姑父,是村里最为出色的猎人,绰号司令,经常扛着他那杆长苗子猎枪,到野外打个野兔子、獾、山鸡什么的。枪法奇准,百发百中。村子里流行这么一句歇后语:司令打兔子──没个跑。
我曾经问过小姑父,他说他也从未见过皮话子是个什么样子。
很奇怪的是,有一年,小姑父突然把他视若生命的猎枪拆了,卖了废铁,把火药和弹丸全都给扬到猪圈里,再也不打猎了。
后来,小姑父全家搬到了村子以北约一公里的野外,建了两个大棚,种植反季节的葡萄和油桃。
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一个黑影子拨开了小姑父家的院门,蹑手蹑脚地溜了进去,解开系在木桩子上的牛绳子,牵着牛就往外走。眼看就要出门了,这时,院子里响起了一个沉闷的声音:“朋友,你是不打算让我过了吗?你不让我过,我也不让你过。”黑影子回头一看,登时魂飞天外,只见一根黑魆魆的枪管子自窗棂子的缝隙中伸出来,对准了自己。黑影子屏住呼吸,强作镇静,高声道:“对不起,司令,打扰您休息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说完,扔下牛绳子,一转眼就消失在夜色中。
过了没半个月,乡派出所所长老王找到小姑父,说要拘留他,因为他们最近刚抓了一个偷牛贼,这个贼为了立功赎罪,供述称我小姑父持有枪支。
小姑父听罢,淡淡一笑,从屋里拎了一把锄头出来,对老王说:“这就是我的枪。那天夜里,那个蟊贼看见的枪管就是锄柄。”
今年夏天,母亲来济南小住。我们娘儿俩闲聊天,聊到了小姑父。
我问:“娘,当年小姑父为什么突然就把枪给毁了,再也不打猎了呢?当时也还没开始禁枪啊?”
母亲说:“嗨!这件事呢,过去有点儿忌讳,不好对外讲。现在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就跟你说了吧。那年秋天,你小姑父又出去打猎,回来的时候,除了带着几只野兔外,还带回来一只奇怪的动物,谁都不认识。正好,那天邻村的一个老猎人来走亲戚。去把他请来看了看,他说那是一只皮话子。老猎人还说,打死皮话子不吉利,今后凡事得小心点儿。也就是过了一个来月吧。有一天,你小姑坐在院子里编荆条筐,你小姑父在捣鼓他的宝贝猎枪,结果不小心枪走了火,险些把你小姑给打死,差一点儿把你小姑父给吓死。这件事发生后,他想起了老猎人的话,就把猎枪毁了,再也不打猎了。”
我问:“娘,那你见过那只皮话子吗?”
母亲说:“见过,黑黄色的毛,比小狗还要小一点儿,花脸,毛茸茸的长尾巴。”
对于娘的话,我并不完全相信。但在山东诸城一带,老人们普遍相信确实存在皮话子这种神奇的动物。
选自《山东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