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纪民
刚进入腊月,天黑得早,加上呼呼的老北风刮得要把人的衣裳剥下来似的。刚喝罢汤,小昭庄人就早早地钻进了被窝,有的看电视,有的就干脆蒙头大睡了。一集电视刚看完,突然村西就传来急促的呼叫声:“快来救火啊!”
呼救声从村西急促往村东传来:“村长家的麦秸垛失火了!”
刚看完一集电视到屋外撒尿的老党先听见呼叫声,他打了个激灵就进屋了,看见女人关了电视侧头往外倾听,看见老党进屋女人就问:“外面谁喊啥?”
“咳,不知道村长又得罪了哪个爷,让人家把他的麦秸垛点了。”
老党和村长是竞争对手,投票那天,他的演讲没有村长生动,他以前的行动也没有村长具体而富有成效,结果差了八十多票,名落孙山。老党觉得很没有面子,更主要的是心疼请乡里主要领导喝那几桌酒的酒钱。老党哑巴吃黄连,有苦也不敢说,平日看见村长也不愿意走照面。
女人看老党要脱衣服上床,就推他一把说:“快拎个桶救火去,为更正咱家的粮食补贴款,村长来来回回往乡里跑了三趟啊!”
老党夫妻俩开开大门就撞见满街道跑来救火的人,人群中有人边跑边骂:“是哪个挨千刀的,坏这良心!”老党听出来说这话的是村东头的张老大,张老大的儿子在外面打工谈了一个女朋友,家是镇上的,谁知女方的父母嫌这里太偏僻,连个正经路都没有,眼看要黄。村长听说后亲自到女方家拍胸脯说:“国家拨给俺村的村村通项目款乡长已经签字了,路年内就能修通。娃们现在都有手机、摩托,有啥事打个电话,要不了一个钟头就跑回来了,这算偏僻啊?”村长还真没吹大话,赶在上冻前真把水泥路修好了,为修村里这段路村长带头捐款一万元哩。村里又动员群众集资,家家门前都修了水泥路,以前连阴雨天,通镇上的路叫汽车、小四轮毁得出不去门,打个面粉也得肩挑人抬,现在下雨也踩不着泥了。张老大的儿子结婚那天,张老大硬逼着儿子、媳妇给村长跪下磕头致谢。
往前面跑着跑着,老党被啥东西绊倒了,摔了一脸土,他爬起来一摸,是谁排的水管把他绊倒了。老党被女人拉着往前跑了五十多米,刚拐过弯,二楞就一把拉住他,顺手把手电塞给他说:“老党叔快帮个忙照照亮,天黑水管接头接不上。”
“你现在扯这水管干啥啊?”
“抽水救火啊!”二楞的女人出外打工一年,回来就看不上眼了,要跟二楞离婚,嫌弃他没本事挣不了大钱。村长就动员二楞入了他牵头办的养猪协会,还担保为他在信用社贷款两万多元,办了个养猪场,干了三年就盖起了小洋楼。在二楞心里村长是他的恩人。
跑来救火的村民们都停下来帮二楞排水管,人多手快,一会儿就排到了失火现场,水泵开开,一股子水流直冲熊熊燃烧的火焰,火很快就被扑灭了。
看着在手电光中冒着蒸气的麦秸垛,和周围人们被水浸湿的衣服,村长很高兴、很激动,他挥着手说:“谢谢!谢谢大家对我的高看。”
老党回家,夜里就开始发烧。第二天他起得很晚,吃过饭刚到门口,就见一辆写有公安的小轿车停在村长家的院外,他在阳光下刚晒了有半小时,乡长带着几个穿公安衣服的就从村长的场里回来了。
中午几个人都没有走。村长喊了老党和二楞陪客,老党推说有病没有去,后来是村长亲自把他拽去的。酒喝到半酣,村长陪乡长出去解手,有一会儿没有回来,众人就催促老党去请,他们怕乡长中途走人。老党走出屋刚到厕所边,就听见乡长和村长正在那里谈话:
“给你说实话吧,俺家的麦秸垛是我自己点的。”
“啥?是你自己干的?”乡长酒喝得显然有点多,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我就是想验证一下我在乡亲们心目中的位置。老百姓心里自有一杆称,早几年他们点村干部的麦秸垛,目的就是要发泄对村干部的不满。”
“那你的目的达到了?”
“对。连我的竞争对手老党都去了,还弄了一身水。”
“我们在现场找到一个打火机,印有你们养猪协会的电话,公安就怀疑是你们养猪协会的人干的,还以为你得罪了其中的谁。原来你玩的是苦肉计?”
老党听得呆了,眼瞪得跟牛蛋似的,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