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阳
苏联卫国战争时期,有一个普通居民,叫维拉。这天,她接到邮局送来的一封信,说她丈夫阿列克依在战争中受了重伤。但现在伤势已经比较稳定,就住在市中心医院,医生请她马上去。
维拉看罢信既激动又担忧。激动的是想不到丈夫已经回到了这个城市;担忧的是不知道他到底伤得怎么样。维拉拿着信急匆匆赶到医院,找到了负责给丈夫治疗的主治医生。
主治医生告诉维拉,阿列克依被送来医院时,身上没有任何证件,他们是在他的内衣口袋里发现他写给维拉的信,根据这个线索才找到她的。主治医生说着,就拿出这封信给维拉看。
果然,是阿列克依刚劲的笔迹。维拉焦急地问:“我丈夫阿列克依现在究竟怎么样了?我想立刻见到他。”
医生注视着维拉,沉默片刻,说:“他的伤势很重,你得有思想准备。你丈夫踩响了地雷,由于长时间躺在雪地里,他的双腿被冻坏了,现在已经被截去……”
“他没有了双腿?”维拉心中一阵剧痛,颤抖着声音问道。
医生点点头,忍着心头的悲痛,继续说:“他的两只眼睛也被炸伤了……”
维拉惊得脸都白了:“你是说,他的两只眼睛瞎了?”
医生又点了点头。
刹那间,维拉只觉得天昏地暗,她不敢相信这样的现实,一下跌坐在沙发上。
医生安慰维拉:“对你说这些,我心里也非常沉痛……我们请你来,是要和你商量,你得决定是否把他带回家。国家办了残疾人护理院,他如果不回家,可以住到那里……”
但是医生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维拉打断了。维拉咬着嘴唇站起来,对医生说:“我要把他带回家,请你现在立刻带我去见他。”
“你想好了?”
“想好了。”
“不改变主意?”
“不改变主意!”
于是,医生带维拉走进阿列克依的病房。
维拉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阿列克依。不过此时,阿列克依全身都裹在被单里,只有后脑壳露在外面。
维拉快步奔过去,大叫着:“阿列克依!阿列克依!”可是阿列克依没有任何反应,身子一动不动。维拉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她多么希望阿列克依能从被单里伸出手来,和她紧紧相拥,就像当初她送他上战场的时候一样啊!
可是,阿列克依只是身子微动了一下,似乎手要挣脱什么。瞬息之间,维拉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掀开被单一看,惊呆了:手呢?一定是医生刚才不忍对自己说,其实阿列克依的两只手也已经被地雷炸没了。
阿列克依将头慢慢转了过来,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五官已经破相,右颊还有一大块深红色的伤疤。维拉再怎么有思想准备,也想不到丈夫会伤成这样,她惊叫一声,晕倒在地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维拉终于醒了。医生关切地建议维拉,还是把阿列克依送到残疾人护理院去。可是维拉谢绝了,她倔犟地把阿列克依带回了家。战争毁掉了维拉的幸福,但没有使她屈服。多少个不眠之夜,维拉就坐在阿列克依的床头,把手搁在他身上,轻轻地抚摸着他皮层下跳动的脉搏。那细得像线一样的脉络,连接着阿列克依的生命和维拉的心。现实要比想象残酷得多,但是维拉决不屈服。
3个月后的一天,维拉正在家里织毛衣,突然听到有人敲门,她开门一看,简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一个男人活生生地站在门口,他是阿列克依呀!天哪,这不是在做梦吧?
维拉清醒过来后,发疯般扑到丈夫怀里,哭了又哭。
阿列克依抚摸着维拉的头,说:“别哭了,小傻瓜,我回来了,该高兴才是呀!”
进屋后,阿列克依突然看到一件军大衣挂在门边,他的脸色变了,一种可怕的猜测堵在心头,他瞥了维拉一眼,颤着声音问:“谁的军大衣?怎么放在这儿?”
维拉这才想起床上还躺着一个阿列克依,忙说:“亲爱的,你听我解释……”
可是阿列克依误会了,一扭头:“我不想妨碍你们!”说完,转身就要走。
维拉挡住他:“你总应该听我把话说完吧?我也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呢!”
阿列克依一愣,听维拉把前后事情一说,突然像想起了什么,急着说:“亲爱的,你不是说医生从他身上看到有一封我给你的信吗?快,拿给我看看!”
这封信,维拉天天都揣在怀里,她掏出来给阿列克依一看,阿列克依兴奋地对维拉说:“你知道他是谁吗?他就是我那时新认识的中士阿廖沙。那天,我们临时被派去执行任务,为了预防万一,我们互相交换了写给家里的信,这样,如果我们中的一个牺牲了,另一个就可以把信转给他的亲人……”
说到这里,阿列克依激动得像个孩子似的冲进屋里,大声呼唤着正躺在床上的阿廖沙:“阿廖沙中士,我是阿列克依少尉,我们曾在一起战斗,你还记得我吗?”
阿廖沙浑身颤抖着,维拉完全可以想象得出此刻他惊异和激动的心情。
阿列克依说:“这里就是我的家,现在我们真的见到了。以后,我们将在一起生活,你听到了吗?”
维拉俯下身子,在阿廖沙耳边轻轻地说:“阿廖沙,我现在知道你的名字了,你叫阿廖沙!我想对你说,阿廖沙,我丈夫阿列克依回来了,但是请你别难过,以后,你就和我们一起生活……”
阿廖沙的身子动了一下,他想说什么,但是他的声带早烧坏了,什么都说不出来,没有血色的嘴唇颤动着,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阿列克依的眼前一片模糊,他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他想对阿廖沙说:亲爱的战友,你放心,你为祖国献出了一切,你永远不会被大家抛弃。但最终,阿列克依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紧紧地把阿廖沙抱在了怀里……
胡晓宇摘自《故事家》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