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魏斌
白骨谜案
文/魏斌
这个案子与以往所有案件的不同之处在于,涉案时间有跨度,涉案人物和案发现场较多与复杂。
案情的开头似乎可以从两个时间段说起,可以从2008年5月开始说,也可以从2014年6月说起……
开篇还是从另外一个时间段说起吧。这个时间是在2010年7月13日,一个名叫伍小菲的女孩从遥远的800公里外安徽阜阳颍东区口孜镇白元村出发,目的地是浙江宁波市。她长得面目清秀,如果不仔细看,谁也不会发现,这个年仅19岁女孩的眉宇间藏着心思。她千里迢迢是来找人的,寻找她那“失踪”已有两年零两个月的哥哥伍晨。
伍晨是在2008年2月22日,即元宵节第二天从老家出来的。当年的5月4日早晨7点,她和哥哥通过最后一个电话。当时伍小菲还在阜阳读书,她问哥哥,高中毕业后是出来找工作,还是在安徽老家工作?哥在电话里说:“小妹,来哥这边打工吧,你文化高,又肯学习,边打工边学习,以后一定会比哥有出息……”傍晚,哥手机关机了。后来几天又变成了停机。再后来,哥哥的消息一点都没了。伍晨那年刚满20岁。
2010年7月,伍小菲这是第三次来宁波寻找哥哥了,前两次她是跟着爸爸伍大生一起来的。同行的还有一个人,是同乡,这是和伍晨同时出门来宁波打工的武永星的爸。武永星那年22岁,他和伍晨于2008年元宵节第二天从安徽老家出来。伍晨联系不上后,伍永星同样于当天奇迹般消失了。
哥哥究竟去了哪?伍小菲在宁波待了七八天,跑遍了哥哥曾经工作过的公司和酒吧等地,还有他经常去的一些安徽老乡的暂住地,不见人影。
在宁波的七八天时间里,伍小菲的情绪显得极度低落。回家。因为找寻哥的计划再次挫败,她由此也放弃了外出打工的想法。
2014年6月7日清晨6点多,像往常一样,空气里散发出淡淡的泥土味,并没让宁波余姚市陆埠镇官路沿村村民许志民和张勇江等人感觉有什么异样。他们五六个人又一次来到指定的一段杭甬高速公路下一涵洞旁,进行清理淤泥和疏通沟渠的活,以防汛期到来。他们绝对没想到,几天后,因为一桩突如其来的发现,他们这些五六十岁,平日里只知道干活的村民,将会面对一拨又一拨的警察前来,面对面地进行着无数遍的询问。警察问他们的问题,全都围绕“这个硕大的旅行箱是如何被发现的”?
当时是早晨6点50多分,他们挖掘到高速公路涵洞附近的绿化隔离区时,一个硕大的物件突然就出现在他们眼前。“这个是什么?”大伙围上来,但谁也没动。这是个超大旅行箱。有人把箱子拖到了一边。“一个破箱子,可能是高速公路上扔下来的吧,没用。”大伙继续干活,没人把箱子当回事。
许志民几个还像往常一样,天天来涵洞附近干活。就这样过了五天。6月12日早晨,许志民眼见这么硕大的箱子还在一旁,这兴许是谁丢的呢?好像有些年头了?里面会不会有什么东西人家是需要的?如果没什么就扔垃圾桶里去算了。几个人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旅行箱。一股怪怪的味道扑面而来。“啊,这是人的骨头,不会错,是人的骨头!”有人大喊,胆小的当即扔了工具向远处奔走。60多岁的许志民见多识广,没马上跑开,而是蹲在地上仔细地观察着箱子里的东西。确切地说这是一堆枯骨,颜色惨白,整堆骨头都很脆弱,一捏就会碎裂。老许果断地对大伙说:“报警!”
余姚警察来到现场后,第一件事就是围着这堆白骨仔细端详起来,骨头已呈高度腐烂状,形成一副完整男性人体骨架。办案民警从骨架上提取到DNA样本,通过公安部全国失踪人口信息库查找与之相关的DNA信息比对。几天后,浙江公安厅刑事物证鉴定中心DNA检验室传来消息:经过科学精密比对鉴定,旅行箱尸骨上提取的DNA与2008年5月宁波江东区一起失踪案当事人父母DNA吻合,当事人父母现居住地是安徽阜阳颍东区口孜镇,父亲叫伍大生。尸骨主人名叫伍晨,2008年,20岁。
那20岁的伍晨是如何从一个活生生的人“来”到旅行箱内成一堆白骨?六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警察开始查找当年与伍晨一起出来工作的人。发现当年与伍晨一起出来打工的人里,武永星是最后与伍晨接触的人。伍永星当年22岁,与伍晨同为安徽阜阳市人,同一地区但不同县镇村人。武永星现在在哪?无人知道。
在安徽阜阳市颍上县红星镇老海村,办案民警找到了武永星家人,家人回答出奇的一致:“我们也好长时间没见他了,2008年2月,他和伍晨一起到浙江宁波打工,后来的情况就不清楚了……”问武永星这六年时间里,是否回来过过春节?回答还是高度的一致:“没回。”
武永星是否也同样与伍晨一样遭遇不测?如果是这样,那么武永星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为什么会去向不明?
几天后,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当地知情人,给办案人员拿来了一张《颍上县新农村合作医疗获3000元以上补偿名单》,在这份名单里,可以清晰地看到一个人名——武永星。这年5月,他曾在宁波医院看过病,事后医药费还在村里进行了报销。由此断定,即便武永星现在也生死不明,甚至是已“死亡”,但在2009年5月,或者更前一段时间内,他是活着的。如果找到他,他应该是知道同乡伍晨的最后下落的。目前的关键是:最要紧的是找到武永星!
让时间倒回到2008年2月22日,这天傍晚五点多,伍晨和武永星相约在安徽阜阳火车站会合,两人登上K8499列车,经过11个半小时奔波,次日凌晨五点多到达宁波。在老乡的介绍下,两人先是在一个酒吧里短暂的工作后,进入宁波江东区嘉利自动化设备有限公司。两人分在了同一间宿舍,床挨着床,宿舍里六个人,就他俩来自安徽阜阳,关系顿觉又亲热了一层。长相敦实憨厚,20岁的伍晨,不太会说话,但他心里对长他两岁的这个同乡哥哥武永星特别有好感,一口一个“哥”,叫得十分亲热。
但时间不长,大约是三个月后的一天,两人都像是有了心思,好几天两人进入宿舍,竟一言不发。半夜时分,还是伍晨先开了口:“哥,咋啦,你有话就说出来嘛,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哥你也看上了她……”亲如手足的兄弟说的这个“她”,名叫扶树梅,一个来自河南新县的女孩,19岁。在两个小伙看来,这个河南女孩长得是貌美如花,笑起来让人感觉特别可爱。春天的一日下午,女孩突然出现在他们视线里,当时伍晨还笑着对武永星说:“哥,你瞧,这小姑娘笑起来像不像大明星章子怡啊?”武永星点头称是。在后来的一天中午,伍晨在食堂就餐时,他试着给扶树梅买去了两个菜,不收女孩的钱。这一幕刚好被武永星看到,武永星的脸立即拉长,不吭声,酸溜溜地回到宿舍。他在伍晨面前说:“哟,我的老实巴交的弟,艳福不浅哦,看上子怡妹妹啦……”伍晨低头脸红,不吱声,表示默认。武永星接着大声道:“哟呵,还当起真的来啦!”于是,两人就不说话了。伍晨后来知道,武永星其实也喜欢扶树梅。不过就在伍晨知道武永星喜欢“章子怡妹妹”这事后,伍晨就再也没有机会向扶树梅表达爱意了。
虽说武永星的口才要比伍晨好些,但面对扶树梅日渐喜欢伍晨的情景,让武永星第一次切肤至深地感受到,其实很多女孩还是会看上那些比较老实的男孩。他感觉自己长得瘦筋瓜拉一副样子,天生就是一副不讨女孩喜欢的模样。“我可能没这福分,随他去吧……”他这样想着,但他却没在嘴里向自己的好朋友好哥们表示祝贺,在他心底深处,还有一种强烈的念头闪出来,好像伍晨是在和自己抢着同一个女人,他甚至在心里一想到这事还会发酸,想哭,更多的还有嫉妒。
但最终促使他下手不光是因为扶树梅的事。后来又发生了另一件事。还有,他在这个时候,还碰到了另一位比他年纪要小得多的安徽小老乡,这人叫葛武济,当年还不到18岁。
武永星知道自己不讨女孩喜欢,因为和伍晨比起来,他身上还有着很多恶习,比如喜欢玩牌,是赌钱的那种,还有他还喜欢去游戏厅玩,打游戏太花钱了,再还有,他偶尔还会去那种地方,和一帮不三不四的人一起“溜冰”(吸毒),这些都太需要钱了。
伍晨因为和扶树梅好上,同样也需要多花钱。有一天,伍晨突然问武永星:“哥,你还记得吗?刚来宁波时,你玩游戏,问我借过2000块钱,现在你多少还我点吧,我和树梅在一起,钱不够用……”武永星当然清楚,伍晨问他要钱,是他欠的。但这个时候的武永星,他想到的不是还钱,他想到的是自己的无能,漂亮女孩喜欢的人是伍晨,或者说,就是因为伍晨的“抢先一步”而让他失去了把女孩抢到手的机会;玩游戏他又扔出去很多钱,而他的工资收入与花出去的钱比,差距太大。他感到自己事事不顺。他都这个样子了,这个沉浸在幸福之中的男人伍晨,竟还来问自己要账,一点也不讲兄弟情。
他接连几天去了那家他们最初来宁波工作过的酒吧,天天喝得烂醉如泥,心里却根本没想到要还钱给伍晨。就在这个酒吧里,他碰到了从安徽阜阳来的另一个小老乡葛武济。葛武济当年不满18岁,但人长得又高又大,他是跟着一帮小哥们来玩的,这帮哥们天南地北的都有,就是没他们安徽老乡,葛武济听武永星说也是阜阳人,亲切感一下子拉近了两人关系。葛武济顿时就热血沸腾起来,他一口一个哥地叫着武永星,武永星当场就拍着他的肩说:“以后,小弟跟着哥干,今天哥来埋单,你们尽管点,尽管喝,叫你们这帮兄弟一起来。”
这晚两人喝到了第二天凌晨三点,葛武济搀扶着武永星回到宿舍,一路上武永星对葛武济大叹苦经。
葛武济跟着武永星混,没活干。葛武济每天吃饭都由武永星来负责,他感觉到了武永星每天与伍晨在一起的那种“痛苦状”。他吃别人喝别人的,一心想要报恩。“哥,你开口说一句,你瞧着伍晨那小子不顺眼,我们干脆让他消失算了,省得你眼见着心烦。”一天晚上,两人又喝醉了,葛武济一番乱谈,武永星心头一震,他觉得论情义,这小老乡比伍晨更明事理。“好,我们再商议下,如何消灭他?”自此开始,两人在短短的半个多月时间里,真的就商量起如何让伍晨消失的事来。伍晨压根就不知道,死亡脚步已在向他步步逼近,看似沉默寡言的两个兄弟老乡,竟在秘密地合计着让他消亡的事。
两人的杀人计划在一步步地形成。2008年5月4日中午11点50分,星期天,伍晨休息,他没去扶树梅那,三个老乡一起在宿舍喝酒。武永星和葛武济拼命地给伍晨灌酒,伍晨很快就喝得趴下,睡去。此时,武永星和葛武济也假装躺在了伍晨身边。
突然,武永星一个翻身起来,他用尽全力,全身死死地把伍晨压在了下面,然后一只手扯下床上的一个枕头,死命地捂住了伍晨的口鼻,不让伍晨呼吸。伍晨很快醒来,拼命挣扎,一双脚乱蹬乱踢。葛武济上前,伸出双手,用力掐住了伍晨的脖颈。几分钟后,伍晨的身体不再动弹。
武永星见伍晨完全死亡,心里有些慌乱,但他马上假装镇定下来,对葛武济说,看着伍晨的尸体,他马上去附近中兴路上的一家超市,买个大旅行箱回来,运送伍晨尸体出去,不能让伍晨尸体留在宿舍……
两人趁中午人少,悄悄地推着自行车出发,自行车上驮着这只装有伍晨尸体的超大旅行箱,行进60多公里地后,沿小路走,他们来到了余姚市陆埠镇,穿过官路沿村,最终将目标选择在了杭甬高速公路下的一处涵洞旁的杂草堆里。这一带,武永星来找老乡玩过,他熟悉。武永星说,这种地方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有人过来的,涵洞里又没水,什么人会来这个地方玩,以后尸体烂了就更没人知道箱子里装的是个人了。
案发后,为什么长时间无人知晓高速涵洞下的抛尸?一时成谜。胆大妄为的武永星坚信“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之诡论,杀了人,他居然还不离开宁波,继续住着,只是换了几个单位做工。但他家里是不敢去了。直到有一天,伍晨的亲人们在联系不到伍晨时,电话找到他,他回答很淡定:“他早走了啊!离开宁波了,还是我借他400块钱买的车票,好像回老家了,也可能是去了郑州或者四川,难道你们都不知道?”他反问伍晨的亲人。问得亲人们哑口无言。伍晨妹妹伍小菲电话也找过他,他的回答同样如此。小菲后来就不来宁波找人了。武永星当时还对伍小菲说,“估计”伍晨在外面闯几年后会回家的,别担心。再后来,武永星把自己也“失踪”了。这以后,他再也没接过任何人的电话,他有时候会悄悄地躲在外面的公用电话亭里,拨个电话回老家,电话里他从来都是不吭声的,屏气凝神,听听家人的声音,他就很满足了。
后来,他去了距离老家100多公里外的安徽蚌埠打工,虽说还是不能回家,但他感觉自己与家乡的距离近了。用他后来在警察那边交代的话说“离家乡近了,回不了家,但有安全感”。这是一个恶魔奇特的想法,他一边时时刻刻地处在极度惊慌的逃亡中,一边在内心深处,同样需要一种“奇异的安全感”。他给了葛武济一些钱,让葛离开宁波,葛的去向他也不清楚。他换了手机号,不想再和葛联系。葛武济六年后是在老家附近落网的。和武永星有所不同的是,葛武济被抓后,对警察说的话是:“如果再让我熬上一两年,我还真的忘了,我曾经杀过人,那时的我真的还是个小孩啊……”
案发后,扶树梅亦不知去向。因扶树梅与本案无多大关联,最终也无人知晓她究竟去了哪。
武永星离开宁波后去了安徽蚌埠打工。但他在这个时候,其实已什么活也干不好了,他的毒瘾后来一直很大,不能自拔。2012年年底,在蚌埠警方的一次查摸吸毒人员的突击行动中,武永星落到警察手里,当地公安机关以涉嫌多次吸毒,对武永星处以强制隔离戒毒两年的惩罚。
两名嫌疑人已于2014年8月被移送检察机关审查起诉。
(文中犯罪嫌疑人为实名,部分涉案人员与地名已作技术处理)
编辑:程新友 jcfycxy@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