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面时代内部的痛感

2014-04-29 00:00:00张颖
星星·诗歌理论 2014年9期

在底层诗歌写作中,空泛抒情极易陷入哲理式的务虚;情感太浓烈而不加节制,同样容易被归为“炫痛”。真实的时代痛感如何切入到具有精神标高的诗歌中,悲剧的力量如何在口语化的叙事中得以彰显,恐怕是现今底层诗歌突破有效性写作的关键。作为富有良知的诗人,还原事件本身,采用更加客观的视角,或许会给读者带来另一种信任感。

诗歌给我们传递的,是诗人的心灵感受,如何传达得更准确,可以通过象征、隐喻,亦可以直白其心。往往借景抒情不如直抒胸臆来得直接,具体或许不如抽象耐人琢磨,这关键在于诗人所处的位置和所持的立场。“我甚至觉得自己是一个欠钱不还/生怕被她们认出的无赖/走着走着就忍不住跑了起来”(《一个穷人的羞愧》),邰筐善于抓住自己的瞬间感受,这种感受其实是带有普遍性的,因此不需要诗人作任何转化,直接呈现事实,就能触碰到读者内心最柔软的部分。这时,诗人在场,把身处此情此景时无比焦灼与忐忑的心情刻画得生动逼真。“他叫我小婶子/他让我红着脸,想起了我的身份”(《外省亲戚》),灯灯采取“卒章显志”的手法使诗歌充满张力,画龙点睛般的结尾赋予这首小诗深刻的寓意,而诗人就直接置身于生活情景之中。因此,如若没有高超的技艺,若隐若现的诗人身份只会给读者造成游离之感,远不如真实客观的呈现能带给读者信任。还原事件本身不代表着否定诗意,诗意有时需要“虚构”,这在本质上并不是欺骗。“葬了老绵羊 父亲咳嗽了一声/担起一担结霜的柴草返回家中/走到半路歇息了一下/顺便把左肩的伤心换到了右肩上”(《秋分》),读罢金所军的这首诗,可能很多人会为他冷静客观的书写所惊叹。读者会发现诗人是不在场的,他只是一个旁观者,整个事件在沉默悲凉的氛围中悄无声息地进行,读者的情绪也随之流转,但诗人依然采取了一种内视角,给读者恍如在场的“真实感”。

诗人所持的立场与采取的视角,会直接影响诗歌的质量与读者的阅读感受,本质上是因为不同的视角所能传达的情感距离是不一样的。而情感的表达离不开语言,语言在一定程度上则表现为形式。读完这三首诗我们会发现,不管是严肃冷静的语言,还是跌宕曲折的结构,这些诗句都能直抵人心,唤起我们内心的羞耻感与疼痛感,将悲剧力量不动声色地传达至读者心灵深处。

诗人邰筐被陈旭光称为“后工业时代的夜莺”,他的《一个穷人的羞愧》写出了现代人身不由己的冷漠,戳中“那些你保持沉默的事件你就是共谋”的时代痛感。一边是热切而期盼的“目光”,一边却“目不斜视”,大多数人在这种目光中找到了骄傲与自豪,而诗人却发现了这个时代丢失的良心。良心的丢失从鄙夷旁观开始,至麻木不仁而终。当一个年轻的“外省亲戚”触动了“我”麻木的神经,想起了“我”,也是我们所有人的本质身份。灯灯的这则短诗,首先从声音、气味、视觉形象出发,逐步勾勒出外省亲戚的形象,继而以一系列动作表明年轻小伙子局促不安的心理,与诗人此刻波涛汹涌的内心活动形成鲜明对比。这首诗结构短小,只因诗人剪除了那些无关紧要的枝蔓,举重若轻,每一句诗都沉重有力。现代社会里人与人的关系如若用一个字来概括,那就是“隔”,而人与生存环境之和谐共处,不在“进”,而在“退”,退即是守。金所军的《秋分》一诗,以父亲安葬与自己相依为命的老绵羊为背景,呈现了现代社会里残酷的生命繁衍法则,唤醒人们再度重视“老父亲”所代表的人类精神谱系。

诗歌应有良知。后现代社会里人心、人情、人伦于无形中沉沦,已成为诗歌的宿命。诗歌是祭祀的咒语,说出的每一句都代表着责任与方向,所以诗歌不应只是私语,而应直面时代内部的痛感,为更多人带来觉醒、领悟和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