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流动人口成为流入地社会成员是经济和社会发展的必然趋势。但目前流动人口城市融入仍然面临制度性、文化因素、社会排斥以及社区功能缺失等方面的障碍。笔者认为通过制度变革、参与式管理理念、社会工作方法的技术性支持以及多元协同共治模式等管理创新能实现流动人口的城市社区融入。
关键词融入;流动人口;管理
中图分类号F840.67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0517-6611(2014)01-00294-03
基金项目“北京市中青年骨干人才”项目资助2011。
作者简介高春凤(1971- ),女,吉林通化人,副教授,博士,从事社区发展与管理研究。
收稿日期20131209在农业社会向工业社会转变的历史背景下,流动人口作为改革开放进程中必然结果的出现已经有三十多年,关于其在对城市和社会发展起到积极作用的同时所带来的社会问题一直是学术界研究的重要领域,相关著作和理论有很多。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的“民工潮”研究伊始,到持续不断探讨关于农民工流动与城市化关系、农民工流动与回乡创业之间关系、农民工进城与就业关系、农民工流动与社会地位的变化、WTO与农民工的流动及经济全球化、农民工子女的入学与受教育状况、城市空间结构与农民工的居住区位安排等方面的研究[1],再到农民工市民化和流动人口城市社会融合等方面的研究。从流出—流入—融合的研究内容发展过程表明,流动人口成为流入地社会成员是经济和社会发展的必然趋势,也是世界性的发展趋势。目前阶段,流动人口城市融入路径成为学界研究的热点和焦点问题。因为流动人口融入城市不仅是构建和谐社区、和谐社会的基本要求,同样是促进劳动力转移,解决“三农问题”的重要途径,也是流动人口市民化的重要路径,更是促进城市社区管理模式变革的重要社会力量。笔者通过对北京YT街道城市社区生活的流动人口进行调研,分析目前阶段流动人口难以融入城市社区的原因,并基于融入视角探讨创新城市社区管理的路径。
1流动人口难以融入城市社区的原因分析
1.1制度性的障碍因素1958年1月《中华人民共和国户口管理条例》正式实施以后,我国形成了农村户口和城市户口“二元结构”的户籍管理体制,即从此后长达半个多世纪的身份标签标定。如果说户籍制定的初衷是为了社会控制和管理的需要,而由户籍制度衍生的各种福利制度,如城市就业制度、社会保障制度、医疗制度、教育制度等,都是以户口为标准,进行不同的制度安排,由此而将平等的社会成员分化为高低贵贱的两大类群体——优越的“市民”和卑贱的“农民”,将原本还是具有身份和职业双重含义的“农民”合并为唯一的社会身份指向。改革开放后农民出现大规模的社会流动,然而地域和职业的变化并没有消除他们的制度身份——“农民”,农民工亦不过是具有农民身份的工人,而且一直在次属劳动力市场上,大多数都在从事市民阶层所不愿意干的“苦”、“脏”、“累”的工作,在就业环境中往往因为户籍问题而被排除在某些行业领域之外(如在一些行业内明确规定只招收本市居民)。制度因素构建的身份标签成为主流社会公开的话语,全社会认可、接受并根深蒂固。城乡二元户籍制度及其衍生出的各种不同的社会福利制度以及长期依据地域为载体形成的城市和乡村二元文化等将中国切成泾渭分明的两大板块,构成特有的“中国式”社会状态。流动人口地域空间的城市化,并没有改变二元结构的状况,而是将二元社会结构进行了急速整体搬迁,镶嵌到了城市社会生活中去,未及消化和适应的城市社区出现排斥和隔离。因此,在流动人口城市融入的学术研究中,人们对制度性障碍因素是流动人口至今未能融入到城市社会的主要原因达成共识,学术界普遍呼吁要变革包括户籍在内的种种阻碍流动人口融入的制度性因素。
1.2社会文化(客观性)的融入障碍流动人口城市社区的融入实质上对城市文化的适应、接纳和融合的过程,是体现在生活方式、价值观和日常生活观念、行为习惯、人际交往、社会参与、心理特点等不同文化方面的相互适应。农村社区和城市社区不同特征中成长起来的社区成员具有不同的社会文化特点,出现城市社区生活中的文化适应问题,也是流动到城市社区的农村人口难以很快融入城市社会生活的客观因素,比较突出地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1.2.1语言融入障碍。布迪厄尔将语言能力看作一种文化资本,是“身体化内在资本”的一种形式。作为一种肢体技能,语言,具体指的是言语,特别是语音,成为个人整体建构的一个重要维度,它完整地展示了个人与其社会世界的关系[2]。语言作为人类进行沟通和交流的重要工具,其前提是人们之间拥有彼此可以相互理解的表达方式。语言具有很强的地域性、民族性。流动到城市的农村人口,来自全国各地,语言表达各不相同,人们往往因为语言的差异而难以相互沟通和理解,从而形成不同的生活群体,语言成为区分当地人与非本地人非常重要的标准。尤其是地域跨越比较大的流动人口,如南方流动到北方,或者北方流动到南方,语言表达差异较大,出现沟通障碍。调研对象的22%表示,因为语言不通而不愿意与当地人交流,并且希望有语言培训,以期能够在语言沟通方面与当地人无差别。
1.2.2社会关系适应障碍。农村社区的邻里关系是首属群体为主,社区成员之间面对面形成的、具有亲密人际关系的社会群体。“远亲不如近邻”、“房前屋后,经久相处,友好往来”等是农村社区居民之间的交往状态,农村社区居民之间是“熟人社会”,人与人之间互动频繁,交往全面,生产和生活上的互助活动较多,具有很好的人际关系氛围,体现人际交往的人本主义,但交往半径和交往空间较小。而城市社区邻里关系正在逐渐淡化甚至消失,邻里之间很少交流和互动,“关起门来,各过各的日子”是城市居民生活的常态,城市社区居民之间大多是“陌生人的社会”,人际交往的“业缘性”大于“血缘性和地缘性”,人际交往的内容为事本主义,有限性的交往和目的导向的交往方式。长期文化氛围内形成的人际交往态度,让流动到城市的流动人口很难适应城市社区人们的交往模式,总感到城市人际交往的不适应,只能在有限的内卷化交往空间内获得安慰和温暖。
1.3城市社会对流动人口的社会排斥农村人多地少的社会现实以及经济体制改革释放了大量的剩余劳动力,而工业化和城市化的发展以及城市经济体制改革不仅需要大量的劳动力同时也提供了大量的就业机会,这是农民离开土地流动到城市在城市就业的现实背景。但长期的城市劳动就业和社会保障制度使习惯了20年城乡分隔并养尊处优的城市居民认为农民的涌入犹如入侵,认为流动人口是带有敌意和破坏性的,对自身评价较高,而对流动人口出现不认同、偏见甚至是歧视:城市交通拥堵,认为外来人口太多;经济体制改革致使大量劳动者下岗找不到工作,认为是外来人口抢占了他们的就业岗位和职位,以至把“腾笼换鸟”的就业政策作为政绩来标榜。城市社会治安不好或环境变差,也归咎为具有流动性、不稳定性的外来人口造成;生活在社区里的城市居民对混居在小区里的流动人口也是避而远之,认为是他们侵入了自己的生活地带;甚至于对于外来人口所从事危险或比较脏和累的工作时,居然认为是“为钱什么都不顾”。有调查显示,很多城市人在评价流动人口时认为:流动人口“不讲卫生”、“不注意教育小孩”、“爱吵闹打架”,更认为流动人口在城市生活具有“不利于社会治安、恶化居住环境和减少本地人就业机会”等负面效应[3]。基于城市居民和农村居民不同的居住地域和社会身份,它形象地表达了这样一种观念,即作为外来人、作为农民的农民工,不应该来到城市,更不应该分享城市居民的权利与待遇。城市居民构建的“入侵者”标签将流动人口群体被动地排除于城市群体之外。当被问及“流动人口与当地居民如果没有交往您认为是什么原因时”,城市社区中当地居民中仍然分别有44.0%、41.3%、37.3%的人表示不喜欢流动人口,认为他们素质不高以及与其语言不通等。
1.4城市社区在流动人口社区融入过程中的功能缺失德国社会学家腾尼斯在1887年提出社区是一种由共同价值观念的同质人口组成的关系密切、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抚、富有人情味的社会关系和社会团体。在此定义中,更多地强调社区的社会因素,即社区成员间彼此的认同感,他们在风俗、信仰、社会规范等方面有着共同的认识和行为,从而形成一种约定俗成的生活态度和行为准则。社会发展至今,社区的内涵和外延也有了很大的变化,如有人强调社区的地域性,认为地理空间是社区形成的重要因素,影响着人类的行为方式和组织方式,从而形成了各种不同的社会关系;也有人强调社区的社会群体性,认为社区是由具有共同利益、共同目标、共同意识的人们组成的社会群体。城市社区高楼大厦的居住模式压缩了人际之间的交往空间,减少人们之间的沟通和交流机会;以往被称为“熟人社会”的以单位为居住单元的城市社区变成了大多由“陌生人”组成的住宅社区,人与人之间的陌生感和防备心理增加;社区成员的流动性变大,传统的街坊邻里关系遭到淡化和破坏。人与人之间缺乏沟通和交流,互动关系减少,社区信任感缺失,社区居民对社区缺乏认同感和归属感,未能形成一种有利于价值观念整合的“心理社区”,由社区所能提供的满足社区居民的安全需要和归属感的需要、由邻里之间所能够实现的社会控制、社会化和社会互助功能在目前城市社区背景下已经减弱。对那些常以单独个体“侵入”社区的流动人口来说更是难以获得来自社区邻里的关怀和照顾,流动人口融入社区的人际环境缺失。另外,城市社区不断增加的流动性和开放性、社区成员构成的复杂性,对于习惯于传统的、封闭的、同质性社区管理的社会组织来说无疑是一种挑战,管理制度的滞后性未能实现流动人口依托城市社区组织实现融入的功能。因此,从人际环境、制度安排等方面都未能创造良好的条件促进流动人口城市社区的融入,即城市社区未能在流动人口城市融入方面发挥其应有的功能。
2融入视角下城市社区流动人口的管理创新
2.1制度改革是城市社区流动人口融入管理的环境保障流动人口不论在劳动技能和收入上,还是在生活方式和习惯上,与城市社会相适应和融合都需要一个过程,所以,从历史演变的角度看,几乎在所有国家的工业化、城市化过程中都或多或少会出现过“半城市”现象。但是,在发达国家中,虽然他们的流动人口在居住、生活、社会认同等有和中国相似的问题,但是并没有遇到中国这样的体制隔离问题。发达国家不断出台一些社会福利和保障措施,使其更好、更早地融入城市社会。如在日本,20世纪60年代政府出台廉租房政策,就是要解决这些“半城市化”人口的居住问题。经过第一代农村移民的“半城市化”生活过程,他们的子女由于享受到与城市其他居民孩子的同等待遇,所以很快就融入城市社会,从而消解了第一代的“半城市化”问题,使得“半城市化”问题没有在第二代身上延续[4]。流动人口融入城市是一个长期、分阶段的过程。笔者调查发现,流动人口把自己未来的归属预期定位在城市的,其最关注的利益排在第一位的是“解决小孩上学问题”为66%,排在第二位的是“解决城市户口”为44%,排在第三位的是养老问题为30%。 流动人口城市融入根本上要通过制度建设来解决这一方式在学界已经达成共识。改革户籍为核心的各项制度,扩大流动人口城市融入空间是流动人口城市融入的根本。流动人口未能融入现代城市生活,城市只是他们获取经济收入的一个暂时栖居地,因此,现代城市观念和城市生活行为对流动群体只是观望和作为参考群体的影响,难以真正内化于心。由此,必须尽快打破户籍制度障碍,构建城乡一体化的教育、就业、社会保障机制以及社区生活的政策,促进流动人口融入城市,从而改变他们的“半城市化”和边缘社会生活的状况。流动人口在就业市场竞争的劣势以及健康、医疗和社会保障缺失所造成的生存边缘性,户籍制度及其附加在其上的社会福利必须通过制度的完善才能解决。
2.2参与式理念是城市社区流动人口融入管理的思维创新“参与”的概念最早出现在二十世纪四十年代末期,五六十年代逐渐发展成具有实践意义的“参与”式方式,通过社会成员比较深入的全方位行动参与,发挥其积极性和主动性,同时,参与式尤其强调社会活动中全体成员在尊重差异、平等协商基础上的共同参与。流动人口社区管理参与是指以流动人口为管理中心,了解流动人口城市社区生活的需求、所面临的问题,在为其提供帮助的基础上赋予流动人口参与社区管理的权力,同时,流动人口自身本着公共精神参与社区管理事务,从而推动社区发展和流动人口自身的全面发展。与传统的城市社区管理理念和方式相比,参与式社区管理要求社区内流动人口通过平等参与了解为什么要进行流动人口社区管理?流动人口社区管理的目标是什么?流动人口社区管理的内容有哪些?流动人口应该以怎样的方式参与社区管理等。参与式社区管理一般由社区管理者(居委会组织实施)将所辖社区内的流动人口登记在册,通过问卷调查或访谈的方法了解目前社区流动人口的基本信息,然后,通过采用具有双向性、趣味性和鼓励性的参与式工具,协调、促进和鼓励社区管理相关方的主动介入,鼓励相互交流与合作,通过采用具有可操作性的融入指标进行监测和评估。
2.3社会工作专业方法是城市社区流动人口融入管理的技术创新社会工作是一种帮助人的工作,其目的在于改善个人和群体的社会功能与福利,解决并预防社会问题,维护社会正义并促进社会的和谐与发展,是以服务于社会弱势群体为目的社会福利服务。流动人口城市社区生活既有个人自身困难,如个体的城市社区生活的自身适应能力、心理问题、就业和劳动培训问题、健康问题、家庭贫困问题、子女求学问题等,也有流动人口生活于其中的城市社区生活环境影响问题,如是否被纳入城市社区管理体系、被社区当地居民接纳融入其中并参与社区管理和社区活动的成员归属问题,上述问题都是流动人口城市社区生活可能面临的困境。社会工作提供的社会服务有别于传统的社会服务:不仅仅根据困难提供直接物质帮助,更注重运用专业的工作手法调动各方资源进行可持续的服务提供,不仅仅关注流动人口生活上的困难,更关注流动人口各方面能力的建设,尤其是流动人口自身的发展动力,这是一种“以人为本,助人自助”的社会服务,是实现社会公平与和谐发展的有效路径。社会工作介入流动人口城市社区管理恰恰是社区社会工作者、参与社区管理的社会工作组织运用社会工作专业的助人方法和技巧,在政府宏观指导的大框架下进行社区服务管理,尊重人并致力于人的全面发展,动员社区内外各方资源,为生活在城市社区的流动人口排忧解难,关注并协助解决流动人口城市社区生活所面临的各种问题,协调城市社区内外各群体之间的利益关系,使城市社区成为一个和谐、有序发展、宜居的工作和生活场所。
2.4社区化多元模式共治是城市社区流动人口融入管理的模式创新结合时代的特点、人的需要的多层次性以及目前我国各地出现的城市社区流动人口管理模式,依据 “党委领导、政府负责、社会协同、公众参与”的社会管理格局,从“善治”理念出发,构建社区化多元共治模式是流动人口群体管理服务的最佳选择。在这一模式中,所谓多元指的是参与流动人口群体服务管理的主体多元,他们可以是组织也可以是个体,具体而言包括政府及其派出机构、社会组织、社会工作机构、流动人口自组织、企业组织、志愿者、社区各类相关利益主体如业委会、物业管理单位、社区居民及流动人口个体等,这些主体以不同的形式共同参与流动人口群体的服务和管理,行使主体性权力。因此,多元共治模式,简言之就是整合社会多元力量促进流动人口群体的社会协同管理和自主治理的模式。其本质是流动人口群体服务和管理主体的多元化。构建这一模式的目的在于通过多元协同共治、通过让流动人口尽可能地表达利益诉求、通过流动人口平等地参与社区组织的活动等使得流动人口嵌入到所生活的社区,即城市生活的社区化过程,进而使其由陌生的“过客”逐步转化为社区人,实现城市居民的身份认同,从而产生对社区及所在城市的认同感和归宿感。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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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朱红.转换.融合——中国技术移民在加拿大[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8:260.
[3] 张展新,侯亚非.城市社区中的流动人口:北京等6城市调查[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9:218.
[4] 王春光.农村流动人口的“半城市化”问题研究[J].社会学研究,2006(5):107-1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