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黎平
这是一个很不靠谱的传说,约翰·洛克菲勒有一回住酒店,要求订普通房间,酒店老板无法接受这个有损世界首富形象的要求,他请求洛克菲勒改变自己的决定,理由是:“贵公子每次来都住的是豪华套间。”洛克菲勒有点不忿,说:“那当然,因为我老爸不如他老爸。”
故事不靠谱,但其中两对父子的对比很靠谱,而洛克菲勒处于父亲角色和儿子角色的重叠位置。作为儿子,他是暗淡的,因为他父亲没有给予他住豪华套间的条件;而作为父亲,洛克菲勒是辉煌的,因为他给予了儿子随便住豪华套间的实力。在对比当中,似乎透露出他对父亲的些许鄙夷。
确实,洛克菲勒一生都在与父亲保持一定的距离,可能是因为他的父亲,那个被称为“大个子比尔”的小商贩,既是一个重婚犯,也是一个假药贩子,假扮聋哑人在印第安人当中混,因为印第安人相信聋哑人是好医生。甚至有强奸女仆的嫌疑,因而遭警方通缉。
这是一个人品烂到令儿子不堪的父亲,或许,那个时代很多美国人都有一个这样令人不堪的父亲。然而,无法否认的是,这样一代令人不堪的美国父亲,却给了美国足够的商业机智和野蛮发展的动力。对父辈鄙夷的同时,却不得不学习父辈。
还是看这对父子吧,就算是大比尔在被警方通缉期间,他每次深夜潜逃回家,还是不会忘记与儿子进行账目上的交流,进行投资上的指点。他甚至把高利贷当成亲子活动的内容,当洛克菲勒19岁第一次创业的时候,缺1000美金,父亲借给了他这笔资金,代价是百分之十的利息。
从开农产品贸易公司到石油大亨,洛克菲勒一直在使用父亲传递给他的能量。洛克菲勒当然不会去卖假药,跑到印第安人当中去装聋作哑当医生,这些才是小儿科,他把父亲传递的能量运用到更大的层面,用来做托拉斯,毫不留情地吞噬竞争对手,到了连骨头都不吐的地步。从商界到政界、法律界,都对他恨之入骨。
然而,当洛克菲勒走到一定地步的时候,居然请了一个浸礼会教徒——夫瑞多利克?T?盖兹——管理他的财产,在他的建议下,成立福利基金会,海量的财产投入福利事业。一个逐利之徒,却慈悲起来。
对于这种变化,可以说,是洛克菲勒的母亲的元素开始起作用了。洛克菲勒的母亲就是一位慈悲的浸礼会教徒,当年洛克菲勒偷来火鸡,养大后高价卖出,母亲对此事的处理就是将儿子捆起来打,以作为对自己信仰的交待。
洛克菲勒似乎没有忘记母亲的那一顿鞭子,也没有忘记父亲教给他的账目管理和逐利手段。父亲的逐利和母亲的慈悲,在洛克菲勒的身上很自然地很协调地相处。
在美国整体文化中,有一位“逐利的父亲”,有一位“慈悲的母亲”。从英国移民过来的清教徒,本身秉持的虔诚、固执,和在美洲大陆生存必备的野蛮、狡诈,交错在一起生长,缔造了一个关于洛克菲勒的奇迹。
当美国进入十九世纪末和二十世纪,当洛克菲勒走到小洛克菲勒时,这种野蛮生长开始被修剪。从国家发展而言,老罗斯福总统强制拆分标准石油公司,野蛮生长出来的逐利枝条被无情地剪除。从父子传承而言,小洛克菲勒也开始修剪自己,他无法像他的父亲那样在逐利和慈悲之间找到平衡,总觉得做生意是在摧残良心,他为此彻夜不眠。他对珍稀树种红松的关注,远超过对石油利润的关注。他用大量的慈善来修正父辈的野蛮逐利。
从卖假药的混混,到逐利大鳄,再到慈善大家,两对父子这样一路走来,由有很多如此父子组成的美国,也这样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