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清铭
泰宁大金湖
那不是一泓水。
那是陶渊明耕种的水田,长一茬叫淡泊的庄稼。
是王维泼墨的古画,留一片空白,没有绘描,不加渲染,不着颜色。空白却有最深邃的寓意。
没有苏东坡的大江东去,没有惊涛拍岸的声音。没有浪,不会开浪花的水自有各种想象在绽放。
这是宽阔如苍茫天空的大金湖,一望无垠。空间被水充盈。
仿佛没有终点,不知从何处来,欲向何处去。时间被平静的水替代,戛然而止,仿佛凝固一般。
时空交织,尘世中的我们逃不出时空之网的捕捉。惟有在这宽阔、宁静的大金湖,时间和空间都是一叶扁舟,轻盈地划过水面。
碧水丹山。时间被碧水铺展,空间被丹山擎起。
鱼是水里翱翔的鸟,鸟是天空悠游的鱼,在大金湖,飞翔或悠游都只是一种感觉,引领你的内心。
你可以选择开放的姿势,像一朵荷,慢慢将心事绽放。
或者在风中,化一片潋滟的水。能做一片在水中生存的水,是多么幸福的事。
真想荡舟远逝,慢慢走远,仿佛是渐渐接近天空。
真想把这些奇异的山峦都搬进胸襟,体会什么是磊落和宽广。
大金湖,我要从你的水中提炼出思想的黄金。
碧绿色的湖水,仿佛一杯酽酽的茶,我带回来清心。
将乐玉华洞
是猛烈的洞口的风,浓重的黑暗,还是隐约的水声,将我送进大地的腹部?
仿佛在母体中穿行,或者在大山的心脏漫步,我不是一滴水,是一脉涌动的血,在玉华洞的脉管。
大自然仿佛要将我消化,我感觉一种蠕动,在洞的深处。能够咀嚼我尘念的,不只是清澈的流水。那些熔岩,凝固了那么多年,现在重新燃烧起来,要把我熔化。
我只是一些陈年的石灰,或者别的什么。我感觉岩浆从心底流淌而出,一千年、一万年只在瞬间,将我熔化然后凝固。
我是拒绝成长的石笋,是沉默的石钟,它的声音只有心灵的耳朵才能听到。我巍然屹立,擎起嶙峋的手臂;我不开花,却在屋顶挂了累累硕果;把所有的足迹收拾,搭成一座仙人桥;我高处胜寒,听瑶台环佩声响。
在玉华洞,岩石有多少形状,我就有多少生命。我只比熔岩多了呼吸,手放在冰冷的石上,总能触摸到强烈的心跳。
寒冷和孤寂都不能埋没的搏动。黑暗不能窒息的声音。有时沉默是一种最宏大的声音,在玉华洞,我听见我血脉的和鸣。我走动,黑暗的距离就不断缩短。
我不是光明,光明在遥远的山洞口,但在玉华洞,我不怕迷路,光积聚、热奔突于每一块岩石。
用脚步去释放山洞的声音,光明是脚步声踩出的。玉华洞,仿佛一段人生的历程,在地底逶迤。
在洞口,阳光扑面而来,我不抬头凝视。阳光来自每个人的心底,走出玉华洞,我想把心高挂成天空的太阳。
仙游虎啸岩
是剽悍的虎突然凝固成凝重的岩石,还是陡立的岩石猛然张开大口,化为长啸的虎?
你看它蹲踞在壁立的悬崖,竭力昂首的样子;
是压抑缄默太久,还是郁积的激情要喷薄而出?
你看它抖动强劲的鬣鬓,根根毛发崛起成挺立的树。
你看那血一般鲜红的花朵,脉管一般的虬枝。
是抱怨山涧的阻隔,还是一种生命纯自然的冲动?
我分明听见了雷霆、熔岩和大江奔流;
我仿佛看见了火焰、光芒四射和太阳喷薄。
在菜溪岩,我感觉一种震颤,来自大山深处,来自我内心的层峦叠嶂,来自我脉管的茂密森林。
真想仰天长啸,让山谷呼应,山风猎猎,松涛阵阵;
让自己血脉贲张,气吞山河,壮怀激烈。在人生的悬崖峭壁之上,体会另一种的荡气回肠--
然后定格成一处雄壮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