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晓敏
早在传说中的中国上古时代,选贤任能的苗头便已经出现,虽然宗法制的发展一度将血缘关系置于最为重要的位置上,可是随着社会经济、政治、文化的发展,以才能为标准的任人方式必然会打破血缘的界限。尤其是春秋战国时期,在社会大变革的背景下,世卿世禄已经严重阻碍了社会的发展,新的人才选拔及任用方式呼之欲出。在总结前人经验的基础之上,孔子在“举贤才”的呼声下提出了一整套选贤任能的方案。
一、贤能政治的思想背景
孔子崇尚周礼,“郁郁乎文哉,吾从周。”(《八佾》)主张以礼作为社会的行为准则,礼主要包括两个方面:一是尊尊——对贵族特权、等级制度的承认,首先便是“尊君”;二是亲亲——宗法制的体现,由友爱亲族开始而将爱向外有等级的扩散。为了能够确保这两条原则的实现,孔子提出了“正名”的主张,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子路》)。这个为各个等级、人际关系说定下的“名”并不单单指的是人所拥有的称号或地位,也包含着与之相符的具体义务与责任。正名是仁的内在要求,是礼的具体内容。如何具体的将三者完美的结合起来加以运用到实践中去,孔子提出了“中庸”的思想,所谓中即中正、中和,中庸之道是孔子政治思想中处理关系,为人处世的重要原则和方法。而君子所见持的原则,即所谓的“中”又当以仁与礼为基本原则,“礼乎礼!夫礼所以制中也。”(《礼记·仲尼燕居》)这就将孔子的整个政治伦理思想连成一体。上述是孔子整个政治思想体系的大概,也是孔子贤能政治思想的基础。
1.以“仁”为本
孔子认为要成为贤能的必要条件是拥有仁心德性,所谓“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里仁》)孔子说:“仁者人也”(《礼记·中庸》),仁象征着人的道德境界,因此真正的贤能应该“仁以为己任”(《泰伯》),要能够不断的通过自我修养完善仁的道德修养。
仁的主要内涵是“仁者爱人”(《颜渊》)孔子主张将仁推向社会,即强调道德实践的重要性,所谓“修己以敬”、“修己以安人”、“修己以安百姓”(《宪问》)。首先,孔子说“挚睇也者,其为仁之本与”(《学而》),可见,“仁”的根本在于孝悌;其次,“仁”还应该从家庭扩展到全社会,这是通过遵守“忠恕之道”来完成的,即在处理人际关系之中遵从“恭、宽、信、敏、惠”等要求,对待他人要没有遮掩,尽心尽力,讲究诚信;最后,“仁”的修养必须落实到自己身上,严于律己,宽以待人。一方面要知错能改,“过,则勿惮改”(《学而》),如若有错而不知悔改,那便是错上加错,“过而不改,是谓过矣。”(《卫灵公》)另一方面,君子还要“笃信好学”(《论语·泰伯》),不仅认真向比自己贤德的人学习、从传统中学习(“好古,敏以求之者也”《述而》),并且要不耻于下问,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述而》)。
2.对“才”的强调与权变原则
除了品德之外,孔子还特别强调治天下所需的能力,即“才”。孔子的弟子曾请教做人的要求,他便作了如是回答:“若臧武仲之知,公绰之不欲,卞庄子之勇,冉求之艺,文之以礼乐,亦可以为成人矣。”(《宪问》)除此之外,孔子认为贤能还需要有为政所必需的深谋远虑,目光要长远,所谓“无欲速,无见小利。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子路》)。凡事必须从大处着眼,从大局出发,方可最终实现目标。
在参与社会实践、学以致用之时,人们须学会权变。在孔子看来,君子为人处世以道为标准是必须的,但君子不能死守成规不知变通,如孔子对礼的变通便在一定程度上符合社会环境的变化,他说:“麻冕,礼也;今也纯,俭。吾从众。拜下,礼也;今拜乎上,泰也。虽违众,吾从下。”(《子罕》)孔子心中的君子是能够“在具体的道德生活中,遵循道德原则的同时还应该灵活地具体问题具体处理。”(傅永聚、任怀国《儒家政治理论及其现代价值》,中华书局2011年版)
二、贤能的选拔、任用及施政内容
在“举贤才”方面即贤能的选拔、任用方面,孔子有打破世卿世禄的传统政治格局的思想倾向,一方面“举贤才”不应受到身份门第的限制,“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后进于礼乐,君子也。如用之,则吾从先进”;另一方面,选贤任能也应该不论亲疏,“外举不弃仇,内举不失亲。”(《左传》襄公二十一年)孔子按照德才的标准将人分为以下几类:庸人、士人、君子、贤者、圣人。而如何来划分就涉及到判定一个人的方法,首先,“不知言无以知人也”(《尧曰》),评价一个人最初便是从他的言论中人手,孔子认为“夫人不言,言必有中”(《先进》);其次除了察言之外,还要留意他的行为举止,行为比言语更能看出一个人的品行,那么怎样来观察判断一个人的行为呢?孔子提出“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为政》)。仔细的观察这三点并详细分析,才能对这个人予以正确的评价。当然,还要将他放在社会中放大来看,综合各方的意见加以判断,但是孔子提醒统治者在听取社会舆论以考察贤能的同时要做到不偏听偏信,“众恶之,必察言;众好之,必察言。”(《卫灵公》)即尽量做到全面考察以无遗漏。
人才既然已经选出,如何任用才是最为关键的一步,那么如何做到知人善任呢?孔子认为主要有两点:一是要全面辩证的看待一个人,“无求备于一人”(《微子》);二是要做到“其使人也,器之”(《子路》),要根据一个人的德才量能而授官。
关于贤能行政的具体内容,孔子首先提出了政策实施所需的总原则,即“尊五美,屏四恶,斯可以从政矣”(《尧曰》)。所谓“五美”,就是“君子惠而不费,劳而不怨,欲而不贪,泰而不骄,威而不猛”;所谓“四恶”,即“不教而杀谓之虐,不戒视成谓之暴,慢令致期谓之贼,犹之与人也,出纳之吝谓之有司”。为政者的责任便是推行仁政。作为“民为邦本,本固邦宁”(《尚书·五子之歌》)思想的继承者,孔子认为贤能工作开展的中心在于民,即以民为本。具体则包括“取信于民”和“养民富民”两方面:
一是取信于民。孔子认为政治的开展首要的前提条件便是取信于民,“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颜渊》)由此可见,孔子将取信于民提到了一个相当高的程度。所以,孔子在其贤能政治思想中反复强调统治者要做到“言必信,行必果”(《子路》)。所谓“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子路》)。
二是养民富民。“子适卫,冉有仆。子曰:‘庶矣哉!冉有日:‘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子路》)“庶之”一“富之”一“教之”,是孔子设想的德政的三个阶段性目标。孔子把“庶之”与“富之”即养民富民看做是推行政策的基础。如何富民?孔子首先强调“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学而》),要求统治者首先做到吝惜民力,以时役民;“敛从其薄”(《左传》哀公十一年),不大肆搜刮民脂民膏。统治者还要懂得“政在于节用”《尚书大传·略说》,即节约开支。最后,孔子还提出均富的主张,“丘也闻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季氏》)统治者合理的分配调节人民之间的利益,对富民来说也是至关重要的。
此外,孔子强调礼乐的教化作用,教民以孝悌。礼尚分,乐尚和,礼仪制度作为一种外在规范,它主要是凭借以符合统治者利益的礼仪来规范人民的行为。而乐则更多的代表“和”的精神,作为调节人民性情和生活态度的手段,同时也带有缓和阶级矛盾的作用。孔子主张“教而后使”,“先之劳之”(《子路》)。意思是在役使人民之前先要教化他们;另一方面,孔子还反对“不教而诛”,“季康子问政于孔子曰:‘如杀无道,以就有道,何如?孔子对曰:‘子为政,焉用杀?子欲善,而民善矣。”(《颜渊》)
三、对孔子贤能政治思想的评价
春秋末期,士阶层的壮大、各国君主对人才的迫切需要,促使趋于职业化的官僚逐渐打破了世卿世禄的血缘身份限制。孔子虽然依旧维护着周礼,强调保持旧有秩序的重要性,但从他的“举贤才”的贤能政治思想中已经看到了职业官僚代替贵族官员的进步趋势。
孔子的贤能政治还对后世有着深远的影响,从春秋战国到秦汉大一统的确立再到整个帝制时代的结束,统治者无不打着“选贤任能”的口号,因此,作为中国古代政治的主要内容的贤能政治,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一方面它打破了血缘门第的限制,使寒门中有实力的士子有机会脱颖而出;另一方面,受其影响的士人大多有着儒者悲天悯人、关怀天下苍生的胸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推行了不少有利于人民的德政。但是,贤能政治也有其自身的缺陷,自孔子起,贤能政治以尊君、维护君权为前提,偏重于对治道的关注而很少涉及政道的变革,因此,“人存政举,人亡政息”的现象屡屡发生。而且“贤能政治的所谓选举最终操控的还是统治者,以此,贤能不能不以统治者圈内的愿望和期待为标准,而最高统治者的裁决才是最终极评价”(谢扬举:《“让道”与中国古代选举制度的内在难题》,《杭州师范大学学报》,2013年第1期)。人才选拔的最终权力和政策推行的最终决定权掌握在统治者的手里,统治者的欲望及想法会左右人才的选用和政策实施的走向,这就导致了贤能政治极其不稳定。
传统远不仅仅是封存于历史长河中的古董,而是一座取之不竭的精神宝藏且无声无息地影响着现在,在其众多的闪光点中,儒学政治架构的主要内容——孔子的贤能政治思想有助于为我们提供缓和物质与精神之间张力的一些线索与方法,我们应虚心学习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