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大理石上,蒙着一层薄薄的轻纱,她在睡。
晓风如低飞的鸥鸟,轻轻掠过,她竟一无所知。
冷浪拍打崖壁,边角摩挲,发出了丝绸之声,很细。
岩石上琴弦颤颤,蠕动而至的朝阳,一点点跃出光斑。
弹拨乐:谁的手指,谁的乐曲?
黑色小木船如同被遗弃的船,扔在潮退了的沙滩。
夜的逃亡者,是从这里登岸而去的么?
栗色小马群,昂首驰过海平面,鬃毛抖散出万道金光。
铜鼓在敲击。
燕子斜飞。
今年飞来的燕子,还是去年的那一只吗?
燕子斜飞,
锐角尖尖的,尾翅如剪,她那娇小的身姿,倾斜成一条线了,
不是飞,是箭镞的射出,人的目光难以企
及的,一粒。
燕子斜飛,
黑色小精灵,屋檐下穿梭,柳叶间恍惚。
船的桅杆上,跳跃,停泊,盘旋。
昔日那些低矮的屋脊,熟悉的瓦檐呢,怎
么全不见了?
(拆迁!)
燕子斜飞,
危崖高耸的石壁,海浪在冲激,冲激,轰
响如雷。
倾斜而过的燕子,便是一抹黑色的闪。
燕子斜飞,
海浪在冲激,冲激。
燕子们营造的那个隐秘的窝呢?
被谁陶走了?
“燕窝”市场的宠物!
娇小的,黑色的闪,
无家可归。
两山峡谷间,一段小小的河谷,
石缝间流淌着哗哗的水声,唤起了许多
歌的回忆。
冷杉树抖动着叶的柔唇,说的也是水么?
河床中,却只剩下浅浅的一点水了,水色
青青。看得见游鱼的呼吸,以及小蝌蚪 卵石边的入眠。
(她们正梦着五月里满河谷的蛙声一片)
三月无雨,四月无雨,五月,卵石与卵石
裸身而立。
河床之水早已干涸。
小蝌蚪好梦难圆,冷杉树的叶子,一片片 萎缩,是那些鱼爬上了树,在喊着:渴!
酷雪,狂风,黑沉沉的夜。
肮脏而局促的巷子,蹲着个目光怯怯的
女孩,她划亮了一根火柴。
光与暗的对峙,力量悬殊,反差何其强烈。
“火柴要吗?”不是叫卖,也不是乞求。
火柴的光焰灼亮了她的眼眸。
是呼唤,是希望,是传播。
一星,一朵,一粒。世界上最小的火炬,在一个七岁小姑娘的手指间跳动。
当然的寒风,一次次将她吹熄,义无反顾。
她划亮了最后的一朵,蓝色鸢尾花似的小小的幽灵,在抖。
“火柴要吗?”
回答是否定的,而且坚决。
风把最后一粒火种扑灭的时候,夜,恢复了她完整的黑。
五个。五个男孩子,五,是个不祥的数字,
组成了悲怆的插曲。
九岁到十三岁,他们在最天真的岁月,充当了悲剧的主角。
流浪儿,流浪儿没有乡愁,
家徒四壁,一间土坯屋,没有水也没有火。
父母打工去了,将孩子留了下来,守住
一屋子的冷。
五个。五个流浪儿,到城市来寻找什么?
去工地,去高高的屋檐下,去阴湿的桥洞口。
哪里能容得下他们藏身。
垃圾箱!
这是一处“桃花源”,
孩子们关上了垃圾箱的门。
寒冷却无孔不入,寒冷又紧追而至了。
五个男孩子,在冰冷世界肮脏的一角,升
起了火,为自己营造一点小小的暖。
他们是在温暖中微笑着离去的么?
因窒息而亡的五个男孩,紧紧地,紧紧地
抱成了一团。
注:2012年11月16日,贵州毕节市一处垃圾箱内,发现了五个男孩的死亡,他们是从该市海子街镇擦枪岩村流浪而来,他们的名字是:陶中井、陶中红、陶中林、陶冲、陶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