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瑾妮
亚洲小旋风
上个学期的一门课,我被分到了一组被称为“亚洲小旋风”的队伍里,原因是我们六个组员全是亚洲人。六个人中除了我,有一个控制欲极强的中国女孩,一个谨言慎行的日本男生,一个漂亮的泰国女土豪,一个自负的马来西亚女“夜叉”和一个神经兮兮的大龄印度男。
这一次的group work,是我长这么大以来比较不愉快的团队经历,虽然我们都来自亚洲,在外人看来,性格和文化上理应更加亲密无间才对,可相处下来的结果却大相径庭。在第一次的meeting中——还未被分配工作,大家只是见个面熟悉彼此——性格迥异的我们彼此间就产生了隔阂:还未开始自我介绍,马来女就直接把一叠文件拍到桌上,说这是她问去年学过这门课的同学要到的资料,要我们回去读熟;另外一个中国女孩马上表示赞同,然后自荐为我们组的leader,要为大家安排任务;泰国美女浅浅地笑了笑,说自己以后每周的周四到周日不能开会,要去伦敦见男朋友及做美容;轮到日本男了,他只是自我介绍了一下,就端正地坐到一旁看着我们,不再说话;与日本男形成极大反差的是笑嘻嘻的印度男,好像是美剧《生活大爆炸》里的Raj活脱脱蹦出来一般。
由于泰国女的要求,我们每周只能在周一至周三开会,又由于专业不同,大家能凑齐在一起的时间只有每周三的两个小时。那么,在极少的时间内做出跟其他组一样甚至更好的成果,就是我们的目标,而这需要每个组员提前在家里做出大量的准备工作。前几次的meeting还算顺利,大家把各自做好的任务拿出来由leader整合在一起。可好景不长,三周以后,印度男就不再出现,每次开会都说自己有事不能参加。当他第四次找寻借口逃避meeting的时候,我们雄心勃勃的中国女leader和马来女夜叉就炸了锅,咆哮着说这是unfair的,要把印度男“告老师”。
对于这种反应,我实在是哭笑不得,内心一万个省略号奔腾而过。“告老师”这种招数在初中就绝迹了吧?作为二十多岁的硕士,难道就不能用其他解决方法吗?我当即表示不同意,认为印度男或许有难言之隐,泰国女表示无所谓,日本男说可以让印度男在今后多做工作,加倍补偿。尽管如此,马来女和leader仍旧坚持己见,当即给教授发了一封邮件控诉印度男的缺席行为,并在未经我同意的情况下,把我的名字也署了上去。
仅仅第二天,教授就给我们组的每位成员都发了一封邮件,为我们提供了三种解决方法:一、批评教育为主,让印度男回归组织;二、批评教育,印度男分数减半;三、把印度男从我们组中开除。同时,可能教授也单方面找印度男进行了沟通求证,我们还未做出一个“选择”,印度男就急匆匆地来参加meeting并诚恳地向我们道歉,希望能够得到原谅。马来女没有说话,其他人都表示默认。
对于组里的另一位中国同学和张牙舞爪的马来女,我从心底产生了很多不满,因为她们过于独断专行,让本应“平等自由”的小组讨论变成了她们二人的朝拜,时间长了,我愈发不满,却从未说出口。每当她们滔滔不绝之时,日本男还会争论两句,细致地列出各方观点的利与弊并加以对比;泰国女则是比较听话,认为按照书上和老师讲的那样写就没错;我则是默默地坐在一旁,接受所有观点。可能由于我一直都认真完成自己的任务且从未缺席任何一次meeting,马来女对我的不满,直到上交report的前一天才发作出来,她竟然指着我讲:“Katherine,你一直都不怎么说话,你对组织没有贡献,我要把这件事告诉教授!”
另一个中国女孩立刻表示赞同,要把我的分数减半,日本男和泰国女不同意,说Katherine也做了许多工作,我们的贡献是一样的;而印度男,由于之前已经被“批斗”过,自那以后變得非常老实,每次meeting只是专心利用自己的技术知识做PPT,像我一样甚少说话。在马来女说完的瞬间,我愤怒得周身血液上涌,反驳的话语在一秒钟内填满了大脑,但万幸我的理智地压住了一切,只是轻轻说了句sorry,这反倒让马来女无从发泄,只是不甘心地坐下来,我却从心底里对另一个中国女孩产生了“相煎何太急”的悲哀。
这一次的group work为我带来了小组合作的阴影,总是怕再遇到这类强势独断的组员,像我这种软柿子,则是能躲就躲。
非洲黑哥哥
很快第二学期到来,新的group work为我带来了几个中东和非洲组员。这次的group work以欢乐为基调,因为我的同学们奇怪的非洲口音总能把我逗得哈哈大笑。通常在我们讨论问题的时候,黑哥哥们叽里咕噜说一长串,听起来像是热带雨林里的土著居民敲着鼓唱着歌时嘴里发出了“啊喽喽”的声音,我强忍住笑意,歉疚地说一句“sorry?”,请求他们重来一遍,然后他们放慢了“啊喽喽”的速度,可我还是听不懂,再一次“pardon?”。几番下来,我们身心俱疲但是都很开心,实在交流不畅的时候,就用纸写下来,或者用图画表示,真难以想象我们都是来英国留学的学生,竟然还用如此低级的交流方法。每次的group work,往往都是在我们既畅快又无奈的笑声中结束。
在这个group中,唯一黄皮肤的我担当起了leader的重任,但我做得并不好,可能是自身性格所致,总学不会一个leader应有的决绝与果断。还好组里的一位中东大哥能够耐心地帮助我,担当起了副队长的职责,及时补充我所有遗漏的地方,安排任务合理高效,让我们小组的进度赶在了其他组之前。这门课叫“People and Organization”,有很多很多的案例让我们分析,让我们处在manager的位置解决一个又一个人力与组织方面的问题。这类的案例并没有标准答案,解决问题的好坏更多的在于是否把各个层面考虑得清楚和完善。因此,集结大家的智慧就显得尤为重要,而不同文化背景的我们正好能够从不同角度考虑眼前的问题。
有次案例是分析外派雇员的工作满意度对工作质量的影响,在怎样提高外派人员满意度的小问题中,我所能想到的就是给予员工带薪适应期,而我的组员们马上想到的却是给予员工家人的福利,比如每年两次回国的往返机票,逢年过节给员工家人的礼品和慰问等等。看看其他组员,西方同学多能够从员工的家庭方面来考虑,而这一点是我所欠缺的。时间长了,我跟黑哥哥们也熟悉了起来,有时周末有狂欢派对也会想着叫上我。黑哥哥们比白人聪明热情,是做朋友的最佳人选,怪不得当年毛爷爷都说“是黑人兄弟把我们抬进了联合国”。某一天,我看到了中东大哥的Facebook资料,发现我俩竟然是同一天生日,于是这份同窗之情又变得更为亲密和难得。
学霸学渣together
最后一次的group work是所有人闻之色变的strategy课程。这个传说中80%挂科的变态课程,有着复杂的计分方式,50%的考试,35%的group report,7.5%的wiki comments(wiki是一种国外类似Facebook的交流工具),还有7.5%的activity和register。听闻这门课30多分是常态(40分及格),那么在group report中拿到高分以缓和考试时压力,就是我们唯一的出路。
不知是运气太好还是太差,这次的group,我被分到了一个著名的“学霸组”,一个英国帅哥,一个法国帅哥,一个俄罗斯美女,一个约旦帅哥和我这个学渣中的战斗机。作为学渣,我非常特别以及极其想要贡献自己微小的力量,奈何学霸们光芒太盛,有我没我都一样。虽然这群学霸都是白人,但不同国家的性格和待人处事的方法也在小小的group work中被放大开来:
比如,我们就是否用Rumelt model来分析公司层策略展开了激烈的争论:
英国男:“这个模型很有道理,而且适用于这个策略,我认为可以考虑。”
法国男:“相当不错,但是我们还需要其他模型进行辅助。”
英国男:“我同意,那就把所有模型都用上吧,我愿意逐个进行分析。”
我:“全用上太多了吧?report的篇幅是有限的……”
俄罗斯战斗民族女:“不行!教授的slide(幻灯片)上没有提及这种模型,我们必须按照书上写的模型分析,书上的步骤是什么,我们就用什么步骤!”
英国男:“淡定,我认为具体情况要具体分析。”
俄罗斯战斗民族女:“不行!你是在挑战权威!”
法国男:“或许我们可以都用。”
约旦男:“我在做礼拜……”
法国男:“Katherine,你怎么认为?”
我:“额……都行,随便……”
最终,争论的结果往往由法国男和英国男决定,因为俄罗斯女過于难缠,认为只有自己的才是对的,而我又总是提不出什么意见,约旦哥只要有空就在房屋的角落里独自祈祷,帮不上什么忙,法国男和英国男甚至在很多时候都“私自相会”,不再进行小组式的meeting,有时也叫上我,帮着去做一些查reference的简单任务。
这原本不甚和谐的group在上交报告的deadline阶段,却突然爆发,大家都拿出了血液里的最后一分热度,拼了命地把所有涉及到的策略全部进行了完整而系统的分析。那些天,我们夜夜泡在图书馆,一个词一个词地改。原本只要2500字的report,由于图表里字数不限,我们的正文加附件加文献整整写了一百多页,最终得到了高得离谱的70多分!可能也正是我们这样过于鲜明的文化和性格差异——英国人细致严谨,法国人温柔好说话,俄罗斯人坚持己见,约旦人忠实,而我,中国人勤奋随和——才能使一个看起来并不和谐的group得到一个最好的结果。
记得我在国内的时候,小组作业多是直接分配任务,一人一块儿,最后整合,甚少交流与讨论,这样的好处是高效省时,甚至不必花时间meeting,劣势就是作业的整体过于分散,缺少逻辑性,观点过于单一。在英国念书以来,课程带给我的group work不仅仅是“大家在一起做作业”,也教会我去接纳他人、融入他人,学会合作,学会分享彼此的知识和能量。留英的三次group work,“亚洲小旋风”给了我勇气,黑哥哥们给了我欢乐和正能量,“学霸组”给了我知识和信念,而最重要的,还是在面对各种文化的同学时,如何更好地合作,这或许才是教授要我们学习的终极技能。
责任编辑:陈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