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婷婷
【摘 要】新写实小说作家放弃重大题材,而专著于重建世俗世界,着力表现凡人、凡俗的世俗生活,再现生活的原本色相和人的原生状态,从而形成新写实小说世俗化的创作倾向,由此,一批具有世俗情趣和世俗关怀的作品出现在八九十年代之交的中国就不足为奇了,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种世俗化趋势也是新时代下文学发展中人们审美方式的一次必然性蜕变。
【关键词】新写实小说;世俗化
一、对传统现实主义的反叛
新写实小说的世俗化倾向首先表现在对传统的革命现实主义的反叛。现实主义在整个当代文学的实践中都有着不可动摇的地位,从古至今,无论是哪个时期的文学创作都与现实主义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新写实小说家正是认识到了这一点,所以首先在反叛以往现实主义的基础上进行自我的文学建构。
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反映农村生活的代表作家赵树理,他是典型的现实主义作家,他的作品大都是以强烈的生活气息、质朴的民间形式、生动的群众语言来表现当时农民的生活状况,都是老百姓喜闻乐见的,但是他的作品都有一个大的政治背景,不论是思想内涵的表达,还是人物的塑造都离不开政治因素,都具有强烈的政治功利性,积极地为政治服务,为宣传各项方针政策服务,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老百姓喜欢看,政治上起作用”。他的小说中总是贯穿着一条创作思路:从工作中发现和提出问题——分析矛盾——解决方法——指导工作。如他的《锻炼锻炼》,小说一开头就用一段顺口溜合作社主任王聚海总是迁就落后群众“小腿疼”、“吃不饱”,压制杨小四等先进青年,继而分析矛盾所在——王聚海是农民出身,和惯了稀泥。如何解决呢?就趁王聚海不在的时候开整风大会发动群众来批评落后分子,令其认错检讨,在他看来这样就能指导工作了。具有强烈的政治色彩。又如反映革命斗争生活的代表作家俊青,他的作品也多取材于生活和工作,但他从不回避战争的残酷,正面描写敌寇的血腥暴行、军民的浴血奋战和英雄的壮烈牺牲,在尖锐的矛盾中展现英雄人物的性格,同样与政治和革命脱不了关系。
而新写实小说则淡化了社会背景和历史题材,回避英雄人物的塑造,剥夺了以往附着在作品中的那种道德的、政治的外在因素,着重对世俗生活进行细致刻画。“这些曾经被视而不见的内容一旦在话语的缝隙中涌现,就显示出令人震撼的本色性真实”。新写实小说的代表作家池莉,把作品中的人物置身于具体的世俗生活,为我们展现了一幅日常化、平庸化的生活画面,不带任何理想主义色彩。《烦恼的人生》以“早晨是从半夜开始的”开头,描述了一个普通工人印加厚一天的生活经历:晨起、排队、解手、洗漱、带孩子、挤公交、上班、评奖金、为父亲祝寿……对他来说,孩子即使他的未来又是沉重的负担,蛮横粗俗的妻子既让他感受到家庭的温暖和厌烦,年轻率真的女徒弟既让他心动又进退两难。又如方方的《风景》给我们展示了一幅令人震撼、恶劣至极的生存图画,描绘出了在恶劣的生存环境下的人性撕咬和阴暗甚至丑恶的庸常心理,如父亲的平庸、麻木,七哥的鄙俗和浅薄,充分展示了世俗的日常生活图景。这些与传统现实主义小说极力塑造英雄人物的传奇经历不同,他们呈现的仅是小市民的灰色世俗人生。
二、对日常生活的还原
在传统的现实主义影响下,复杂多样的日常生活或被掩藏,或成为公共生活的一部分,新写实作家认为,“文学不应当被关在一个如此明确而又僵硬的框架内,文学应当剥开这些外在于人而又高于人的看似神圣的遮蔽,而还给人们一个真实的人的处境。”为了赢得大众的赞同,给人们一个真实的处境,大多数新写实作家都着力于对现实生活“原生态”的刻画,褪去日常生活的革命激情,真诚的直面现实、直面人生,“照相式”的全方位展现出人们的吃喝拉撒、柴米油盐、生老病死等琐碎、平庸的日常之事。新写实小说“不回避现实生活中凡俗场景的描写,用艺术画面展现出大量污卑、肮脏、不堪入目但闪烁着血灿灿真实光焰的细节”。
同时在创作的叙事态度上,他们采用零度叙事情感,用一种冷静的、不动声色态度将人们的生存处境描绘出来,并不做出具体的是非判断和情感宣泄。在新写实小说之前的文学当中,叙事主体明显地表现出对社会的介入,对生活的积极干预。在这里,新写实小说家对这种作者的主体性进行反拨,试图通过主体的零度介入,以客观的态度对日常生活原始的发生状态进行完满的还原。他们的情感往往潜藏于故事的深处或是以反讽的手法让读者去体味和反思。池莉的《烦恼人生》、刘震云的《一地鸡毛》既不让作者出面,也不让叙述者流露出主观态度,作者与叙述者在情感上拉开了距离;刘恒《狗日的粮食》、方方的《风景》,作者与叙述者之间的对立形成了浓烈的反讽意味。在语言上,“新写实小说的创作常常运用世俗化的平易语言,关注生活的真实性,注重语言的本真色彩,不避粗俗,不避啰嗦,重视世俗生活的描写,重视世俗语言的叙写”。
三、生存的无奈与悲哀
同以往的现实主义小说不同,新写实作家深入生活,以体验者的角度对世俗生活进行深刻的观察,通过对普通人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生老病死等这些及其普通正常而又无法逃避的世俗生活的描写,展现生活的复杂多样,以及人们为了生存而奔波劳累,在烦恼与无奈中苦苦挣扎。在新写实小说中我们看不到高大全无所不能的英雄人物,看到的都是一些退却了崇高理想一心为生活的凡俗人生。在生存面前,人们显得格外渺小和平凡,面对生活的重压和困厄,他们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也无力与之抗争。新写实作家们将普通的世俗化生活融入现实环境之中,将人们因生存的需要而变得千疮百孔、阴暗丑陋的现实生活赤裸裸的暴露于众人面前,展现了深沉的人文情怀和世俗关怀。
四、对欲望的肯定
长期与政治语境联系密切的传统现实主义文学,对于世俗价值出于本能的抗拒,用对理想世界的幻想来掩盖现实的痛苦,不敢直视现实的悲惨。二世纪八十年代中后期,随着政治经济体制改革的加深,整个社会和个人都在密切关注日常需求,日常生活的功能和价值一再被提升,恢复了活力,世俗的欲望得到近乎全方位的肯定,并且被赋予了某种正面的意义。
新写实作家不再鄙视世俗生活中人们对物质追求,并且肯定了人对物质渴望的合理性,将自己从无欲无求的“高位”向世俗众生“下移”,在作品中流露出同大众一样的衣食住行之需、声色犬马之欲,不再扮演不食人间烟火的角色,不再通过脱离日常生活,而飘渺的乌托邦。新写实小说中主人公对物质的追求不是欲望的过度膨胀,而是生存需要,是为极度贫乏的现实生活所迫而激发出的本能渴望,是作为人要生存所必备的物质条件。
在方方的《風景》、《落日》,刘恒的《粮食》、刘震云的《一地鸡毛》、池莉的《小姐你早》等这些小说中的人都在为吃、住这些基本的生存条件而苦苦挣扎,不同程度的展现且肯定了人们为了生存的需要而产生的对金钱、权利以及性这些世俗的欲望的追求,具有强烈的世俗化倾向。
五、平民意识的确立
随着经济体制的逐步转型,新写实作家大都有意摆脱了叙述者作为启蒙者、文化人、上层知识阶层的身份,放弃精英的写作立场,将目光移到平民大众身上,以自己的切身体验介入世俗,着色于饮食男女吃喝拉撒、柴米油盐的世俗生活,展示人情人性的自然本色,不再拒斥世俗价值,所表达的世俗意识不再被作家自己的政治情结所左右,作品中的主人公既没有“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政治情怀,也没有匡扶天天的英雄气概,而是庸庸碌碌为琐碎的生活所困,为了生存而苦苦挣扎。形成了平民化的写作立场。新写实小说作家自觉地对世俗生活进行自我审视,对其进行直观、真切地展现,并且善于发现世俗生活中健康值得肯定的一面,对有缺陷的事物倾注自己的同情与理解,表现出了一种积极健康的世俗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