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金涛 刘珊
【摘 要】作为迈克尔·翁达杰的代表作,小说《英国病人》突出体现了作者对跨文化背景下不同身份共存的解决方法,即构建一种有形的物质空间来实现身份的杂糅。通常,在这个物质空间中,身份界限和民族界限模糊,且其无法被某一身份所操控。本文旨在分析《英国病人》中沙漠和别墅两个特殊的物质空间来体现作者对不同身份和平相处的愿望。
【关键词】《英国病人》;文化;空间;身份
1、引言
斯里兰卡裔加拿大作家迈克尔?翁达杰的代表作《英国病人》曾获英国小说的最高奖项——布克奖。小说以二战为背景,讲述了在战争中受到不同程度伤害的四位主人公:失去爱人和朋友的女护士汉娜,在战争中被盟军抓获并被切去双手拇指的加拿大小偷卡拉瓦乔,出身印度却为英国军队服务的排雷兵基普,以及来历不明,面目全非的烧伤病人阿尔马西,“描写了在战争中一群男女对人类残酷的暴力行为的反思,以及对于这种行为的厌恶和迷惑”(约翰·厄普代克,2001,224)。翁达杰的作品中始终都在探讨跨文化背景下的身份问题以及对身份非此非彼的人物寻找解决出路的目标。作为翁达杰的代表作《英国病人》也是如此:小说通过沙漠和别墅两个有形物质空间的构建,将身份认同不明确的四位主人公放置在一种特殊的,与世隔绝的第三空间之中,试图寻找多元文化并存情景中,个体身份认同的出路。正如姚媛所说的那样:“在沙漠和别墅,种族、民族、文化、性别身份各不相同的人物因为治疗战争的创伤而走到一起,组成身份界限模糊的群体,又因为战争而离开,第三空间也随之……具有开放性和流动性”。翁达杰在小说中有意识的通过对有形物质空间的构建来体现作者为让人物摆脱身份界限困扰而建构的第三空间。第三空间并非实体,而是一个抽象的、比喻的空间。它是“一个混杂性的空间,是文化意义和认同总是包含其他意义和认同痕迹的空间”(生安锋,2011,81)。本文旨在分析小说所构建的有形物质空间——沙漠和别墅——来指出多文化背景下个体只有通过身份杂糅才能扎到归属的一种新可能。
2、流动的撒哈拉沙漠
在阿尔马西烧伤后的回忆中,有很大一部分情节是发生在撒哈拉沙漠之中的。阿尔马西来到沙漠是抱着为盟军战争服务的目的来的——与其他探险家们要一起描绘北非地图。世界大战,归根结底,“源自极端的、自我膨胀的民族主义观念”(刘丹,2010,120),是“国家过分强调不同以及想要驱逐‘他者的结果”(姚媛,2011,125),是极端民族主义的体现,是一种本质主义的国家观。过分强调国家的不同带给每位主人公不同的伤害,不仅是身体上的,也有心理上所承受的绝望、孤独、无助。国家界线所带给他们的国家身份在战争之中造成了“我”与“非我”的二元对立,就像阿尔马西所说的那样“我开始憎恨国家。我们被国家折磨的畸形了。马铎就是被国家害死的”(翁达杰,138)。
关于撒哈拉沙漠的地图描绘,意味着探险家们对空间界限的过分追逐,因此,小说中界限模糊的沙漠的建构就显得尤为重要。沙漠不再是一个永恒不变的存在,而是一个不断处于建构、解构、再建构的变化过程之中。沙漠是流动的,不管是沙子,还是沙漠中的风,所以个体如果想在沙漠中保持静止是不可能的甚至是危险的。作为一个游牧民族,沙漠中的贝都因人就永远不会为自己划定一些界线而把自己限定在某一特定的物质空间之中,也不会注重自己与他人的身份不同。探險家们的国家身份对他们来说“毫无意义”。他们救下阿尔马西,却从不过问他的国家、他的民族。沙漠不断建构、解构的特征促使着探险家们也将空间界线和身份界限抛在一边,因此阿尔马西作为匈牙利人才能完全融入到探险家队伍之中。
在本质主义国家观中,国家历史疆域是与国家身份,民族身份紧密相连的,领土的划分是“作为让人与人之间产生忠诚感、归属感的一种手段”(Mitchell,2000,271)。但是国家疆域的确立是双重的,它在确定什么属于这个国家的同时,也包含着将疆域之外的一切确立为“他者”,国家身份的界限由此产生。由于各种原因进入沙漠之中的人,不管是阿尔马西这样的探险家,贝都因人,盟军,还是德军,被战争无限扩大的民族身份在沙漠中都显得苍白无力。在这里,他们都是属于沙漠的;换一句话说,沙漠成了他们的归属;国家身份的归属被模糊,沙漠这一有形的物质空间中没有稳定的界线,它被翁达杰构建成一种比喻性的“第三空间”:沙漠的无界限性象征着国家界线的模糊,象征着身份界线的不稳定。
3、残垣断壁的圣吉洛拉莫别墅
别墅这一有形物质空间的出现是与情节的发展紧密相连。女护士汉娜没有跟随大部队一起撤走,却选择了留下来照顾一个体无完肤、无名无姓的“英国病人”。这些特征都暗示了“英国病人”的身份不明,而汉娜却不关注他的身份,他的国籍,“每隔四天,她便会擦洗一次他那黝黑的身体,先是从伤残的双脚开始……往他的胸部涂上药水”(翁达杰,1),这一行动本身就是对身份界限的解构。小说中翁达杰对别墅的描述本身——“门口因为堆满了碎石块,根本进不去……到处都是由于迫击炮弹造成的弹坑”(翁达杰,11)——显示出别墅与沙漠一样,几乎没有任何的有形界限。别墅一开始就被建构成了一个可以渗透的空间。界限的坍塌不仅意味着身份界限的模糊,也展示了人与自然的和谐画面:“承受着天气的转换,星光的照耀,还有小鸟的歌唱”(翁达杰,14)从内到外,人与自然,各色文化,在别墅的空间中相互融合。别墅物理界限的消失可以说是战争造成的结果,但同时又是战争让受伤的四位主人公抛去身份界限聚集在这一外部破损内部和谐的别墅中。
别墅这一特殊场景的建构本意是为了照顾因战争受伤的主人公们,这就使得空间界限模糊的别墅能够真正的远离战争冲突、身份冲突。生活在界限模糊的空间中,四位主人公的生活不再为身份不同而互相敌视。相反,他们在别墅中的生活却是非常舒适的。汉娜“本人喜欢在房子里面居无定所,打地铺睡吊床,有时睡在英国病人的房间,有时睡在走廊,一切取决于气温、风向和光线……生活得像一个流浪汉”(翁达杰,13)。在别墅中汉娜享受到的是自由,而不是因为战争而造成的伤兵。排雷兵基普喜欢“睡觉时一半身子在帐篷里,一半身子在帐篷外”(翁达杰,76),更是意味着不受空间界限的限制。
在别墅所象征的第三空间中,主人公与国家之间的联系被切断,身份界限的模糊不仅带给主人公们身体上的放松,更主要的是带给他们心灵上的交流,其中的一种表现就是主人公之间互相照顾,互相关心。小说一开始就描述了汉娜照顾全身烧伤的阿尔马西,喂他李子果肉的场景,当阿尔马西感受到汉娜的手指越来越粗糙的时候,阿尔马西关心道:“小心一点。我告诉过你要留意危险。”(翁达杰,9)汉娜还会经常跟阿尔马西说话,给他读书,不仅是照顾他的身体,更主要的是安慰他的心灵。在别墅里,基普将自己的食物分给汉娜,与英国病人为了一罐炼奶让来让去。即使抱着复仇目的来到圣吉洛拉莫别墅的卡拉瓦乔,在身份界限模糊的第三空间中也逐渐让自己“为了止住手上的疼痛不得不定时注射吗啡”(翁达杰,27)的身体和心灵得到了治愈。情节发展的过程可以视为主人公互相分享故事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四位主人公互相讲述自己在战争中失去亲人、朋友、爱人的悲惨经历,感受自己在战争中的无力感,治愈战争造成的伤害。极端民族主义国家观所造成的战争成了主人公们在第三空间中消除身份界限、抛去国家限制的缘由。
4、结论
小说中通过对沙漠和别墅两个有形物质空间的建构,主要人物走在一起并相互接触,试图形成一种脱离身份界限、种族区分的第三空间。在第三空间中物质界限不再固定不变,身份界限模糊,不同国家、种族的人和平相处,杂糅身份在逐渐形成。但是这种第三空间的存在是短暂的。原子弹在广岛和长崎的爆炸惊醒了基普,“永远不要依靠欧洲……永远不要相信欧洲人……他们永远不会在一个白人国家中扔下那样一个炸弹(翁达杰,286)”。作者精心构建的空间从原子弹爆炸这一消息开始动摇,当基普回到印度,阿尔马西死去时完全崩塌,第三空间的存在仍没有超脱种族的差异.这种第三空间的不断建构、解构、再建构的过程既表达了翁达杰对于身份界限模糊空间存在的必要性,也意味着它的脆弱性(姚媛,2011,164)。在全球化时代多元文化背景下,翁达杰并不主张多元文化政策,因为这种政策仍是以一种文化为主,多种文化并存的;相反,翁达杰为身份问题提供了一种新的解决方法:通过第三空间的建构实现身份杂糅。
【参考文献】
[1]迈克尔·翁达杰.英国病人[M].丁骏,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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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Mitchell, Don. Cultural Geography: A Critical Introduction. Oxford: Blackwell Publishers Ltd.,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