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俊国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在《星星》诗刊、《散文诗世界》《散文诗》等发表大量作品。现居上海。
城市的道路是一条河
一群羊翻过山垭,或者一群鹅翻越田埂,多像一条缓缓流淌的河。
转身,站在城市的道路口,看人流如潮多像一条拥挤的河。站在城市的高楼,看夜幕下的车灯多像一条泛滥的河。
城市里每一条路都是一条河,不断交错,不断汇合,然后冲出林立的高楼,散入低矮的角落。然后再交错,再汇合,再冲出林立的高楼……
河流改道,土地流失。羊或鹅向远方流浪。
夜深人不静,我听见河在重重地喘息。
城市的河夜夜失眠。梦正在失去港湾。
在干涸河床上的鱼
堵车,城市的河正在干涸。每一辆车都是一条挣扎的鱼,以尾气作尾鳍拍打着水泥地,“突突”有声。开车人脾性干燥,心绪枯萎,脸上挤不出半个浪花。
车载收音机里一个故事正在干涸,一段音乐正在干涸,一个祝福正在干涸。然后,老板的笑容正在干涸,女朋友的好声音已经干涸。天!需要多大的一场雨才能回潮啊。
堵车,总有一群肺鱼逆流而来。要么递上一张“代开发票”的名片,要么递上一张过期地图,要么递上一个山寨的导航仪或是黄片。肺鱼们给你指引黑暗、歧途、深渊和不归路。它们正在向干涸的河床倾吐垃圾。
终于,水通了,鱼走了。
城市的河上漂浮起越来越多的垃圾,即将堰塞。
地下河穿城而过
城市人潮汹涌,浪卷千尺高,疲惫的泡沫涌上了摩天大楼的窗口,涣散着刺眼的光。
营养丰富的云,缓缓下沉……
空间越来越小。地下河穿城而过。
挤进地铁口,你我多像随波逐流的浪花,失去了停顿的自由。其实我们并不寂寞孤单,无孔不入的广告像热带鱼一样在地下河里更加妖冶地悠游。
养活它们的是你的眼。
地下河的冬天来得更晚一些,河壁上的模特儿身上那片叶将落未落,但始终未落。
人流如铁。谁的手机响了,播放着“无处可逃”。
终于逃出来了。这座城市多了无数个喷口。
广场是城市的一个漩涡
我沿着漩涡的一条切线走过书报亭,窗口挂着精美的杂志,封面女郎的最后一件衣服鼓着风,摆出撒网的姿势,打捞过往的目光。
我耐心打探一本诗刊。亭主经过一番痛苦的回忆后说,这是一本早已失传的秘笈。从此江湖动荡,八卦汹涌。
在漩涡的另一条切线上,穿婚纱的模特儿个个身怀绝技,被高跟鞋努力踮高的青春居然在山洪一样的音乐中如履平地。她们一再证明:爱情需要一层薄如蝉衣的修饰。
我情绪低落,但一旁的喷泉和来自异乡的少年兴致很高。
人们在广场上忙忙碌碌,漩进漩出,也有几个漫无目的人又荡漾了一圈。
中央雕塑十分坚定地端着后现代的笑容,它深爱着这座城市,始终用标准的目光看着四面八方涌过来的人潮。让我感动的是,它患牛皮癣的地方贴满了根治牛皮癣的黑色小广告。
广场漩涡的中心,金钱和青春正一圈圈失陷于地下商场。
我是一条从乡村游进城市的鱼
乡路是一条狭窄曲折的小河,每一个脚步声都是一朵快乐的浪花。那里,老牛和岩石相互挠痒痒,小羊和小树相互挠痒痒,我和童年相互挠痒痒。
城市的道路是宽阔笔直的大河,河面越来越宽,浪涛越来越大,毫不犹豫地吞没掉一条小鱼的快乐。这里的树木整整齐齐,却没有拴住一声鸟鸣;这里的花草鲜鲜艳艳,却没有迷住一只蜜蜂。
这里的房屋方方正正,走出来的笑容有时是那么的棱角分明。
穿过城市的河消融了我无尽的乡愁。我相信总有一天,每一朵浪花都会给洄游的鱼指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