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正伟
董棨的这句话说的是:书画初学者要把握笔墨技法的要义与规律,第一步必须临摹古人的作品;只有了解了古人笔意后,才能融入自己的感悟与见解,进而建立自己的艺术个性。中国国画大师潘天寿先生也将“师古人”作为学习中国画的第一个阶段。这些观点都说明了学习传统和临摹古人的重要性。
绘画初学者须从临摹做起,自然与中国画艺术的特点有关。中国画是一种独特的艺术形式,虽说与笔、墨、纸等不同的因素有关,但在“笔”与“墨”之间却有着千变万化的艺术表现方式和技巧。而“线”无疑就是体现不同技巧的最基本的造型手段,借助它既可以赋予图画于统一的“形”;也可以因为画家意趣的迥异而让类似的图画具备不同的“神韵”,并彰显画家不同的艺术气质与个性——而这恰恰是中国画最难把握也是最具魅力之处。
许多国画学习者都是从临摹大师名作开始自己的学习。临摹一幅好画犹如品味一杯上好的禅茶。与其说人们喜欢香气馥郁的茶香,倒不如说人们更钟情于在品茶过程中伴随着细啜慢饮所体味到的宁静旷达的人文意趣与禅意。
《范本传真》名画系列正是人美社为广大的书画爱好者精心打造的一套临摹和学习古人笔意的经典之作。该丛书以大开本活页的装帧形式精选了我国绘画史上名垂千古的大师名作,在版式设计上尽量还原真迹原有的古朴与质感,一册在手,犹如真迹在握,伴随着画册的轻轻翻动,翰墨飘香的书卷之气扑面而来。这里既有“天风海雨啸抱石”的浓烈,又有“水殿风来暗满香”的清雅,既有孤愤傲啸的酒神精神,也有幽兰清音的徐徐禅意,更重要的是澎湃于笔墨行迹之下的大师的人格魅力与情怀。
对于中国画来说,笔墨与意趣的结合是绘画的最高境界。临摹这些绘画大师的作品,得以在“形似”的基础上感受他们从容优雅的绘画心境和宁静旷达的人文意趣与情怀,进而达到“形神兼备”的境界。这套丛书无疑为绘画初学者与爱好者提供了近距离触摸和感受大师的一条有效途径。
一、莺歌燕舞反衬壮志未酬——《韩熙载夜宴图》
《韩熙载夜宴图》是南唐画家顾闳中人物画的经典之作,画作以长卷的方式描摹了北方大族出身的南唐巨宦韩熙载为避免南唐后主李煜的猜忌故意在家开宴行乐的场景。这幅画作构图严谨精妙,用笔细润圆劲,设色浓丽秀雅,人物形象清俊娟秀,完整地体现了五代时期人物画的风貌。该画被誉为绘画史上“中国十大传世名画”之一,也是历来人们临摹和学习人物画的一个极好范本。
《韩熙载夜宴图》全图分为“听乐”、“观舞”、“休息”、“清吹”、“宴散”五段,虽以长卷的形式呈现,但每段巧妙的以屏风、床榻等物隔开,将不同时间发生的事置于同一个空间,既相互独立又情境相连,改变了时空结构。画面虽人物众多,但安排得却宾主有序。
第一段为“听乐”。画面描绘了韩熙载与宾客们聆听琵琶弹奏的情境,着重表现演奏刚开始、全场气氛凝住的一刹那。众人皆被优美的旋律所吸引,只有韩熙载下垂的双手显露了他心不在焉的内心。
第二段为观赏“六幺舞”。随着舞女的翩翩起舞,韩熙载暂时忘却内心的烦恼,干脆脱去外衣,亲自擂鼓助兴,将宴会推上了高潮。
第三段为宴会小憩。通过韩熙载任由侍女洗手以及他对两位侍女的私语嬉笑置若罔闻来刻画他内心的忧郁。
第四段为赏清吹。众人的情绪皆被笙箫合奏的曲调所调动,唯有韩熙载与身旁侍女的闲聊展示了他的百无聊赖与心事重重。
第五段为宴会结束。众宾客在与众侍女的调笑中依依不舍的散去。众人皆是三两成群,只有韩熙载身只影单,更加凸显他的孤寂与失落。
画家顾闳中对韩熙载的性格把握十分精准。韩熙载原本出身北方望族,才气颇高,又有很高的政治抱负。因北方战乱,他辗转避祸南方,曾对着涛涛江水向友人起誓,如果南朝用他为相,必将长驱以定中原。可惜北方人的身份使他并未受到重用,身居高位的他为避免南唐后主李煜的猜忌,索性纵情声色,将一腔愁苦寄托在歌舞夜宴之中。每得月俸,就散于诸伎;又常换上破衣烂衫,手持独弦琴,令小童执板,敲敲打打向诸伎乞食。这自然是韩熙载自我排遣的游戏,但也反映出他内心深处依然充溢着郁郁不得志的苦闷。顾闳中凭借力透纸背的绘画功力将韩熙载的这种情感表达得淋漓尽致。
应该说,《韩熙载夜宴图》整个画面上的所有场景都是为刻画人物而设的。作品描摹宴会上弹丝吹竹、莺歌燕舞的热闹场面,都是为刻画韩熙载的内心世界作铺垫。通过韩熙载擂鼓时的双目凝视、听清吹时的漫不经心等细节揭示了韩熙载超脱不羁、沉郁寡欢的精神状态。画面以热闹的氛围反衬出主人公失落、孤寂的情怀。
二、纤毫淡墨写作无声诗篇——李公麟和《五马图》
李公麟是北宋时期著名画家,他出身于书香门第,自幼习画背诗,具有较高的艺术素养;不仅诗文画成就较高,还是鉴别古器物的行家。在绘画方面,他对传统绘画做过大量的临摹,加入自己的理解后敢于独创新法。受顾恺之“春蚕吐丝”和吴道子“兰叶描”的影响,他开创了清麗淡雅的“白描”绘法。
在中国绘画技法中,线描是最有特色的技法之一,而纯用线条和浓淡墨色描绘的白描绘法又是线描的最高境界。这种绘法既继承了顾恺之的紧细凝敛,又有吴道子的暗示物象立体结构的粗细变化,并用线条的变化暗示物体的质感,甚至用线条的强弱变化与所描绘的人物个性相呼应,对后代人物画有很深的影响。为此,李公麟当世就被推为宋画中第一人。
李公麟擅画人物,尤工画马。李公麟学画最早也是从画马开始的,甚至一度达到痴迷的程度。为了画马,他常常溜进皇家马厩,一画就是一天。经过长时间的细致观察与专业训练,他笔下的马匹不但线条流畅、比例均衡,而且气韵生动。他的好友苏轼曾经高度赞赏李的手笔:“龙眠胸中有千驷,不惟画肉兼画骨。”
事实上,李公麟的绘画之所以有如此高的境界,这与他具有较高的文学艺术造诣是分不开的。他既有深厚的绘画功底,又极富有诗学素养。纤毫淡墨的“白描”线条更能表达出“寓意于物不可留于物”的文人审美情趣。他所追求的绘画意韵在于以优美的线条韵律来表达萧疏澹泊的文人气息。在他的很多画作中,都可以感受到这种扑面而来的浪漫情怀。《五马图》正是能体现李公麟白描笔意的经典之作。作品画的是西域进贡给北宋王朝的五匹骏马,每匹马由一名奚官牵引。全画皆用白描绘法,线条简洁而优雅,只在少数部位用淡墨略加渲染。五马虽毛色不一、姿态各异,但李公麟借由墨笔线条的轻重、转折、回旋等手法,将五马不同的气质与神韵成功地作了区分,不施丹青而使其形象光彩照人,笔墨之下彰显着素洁的文人审美情趣。
总而言之,李公麟略施淡墨的绘画技巧,辅以文人的浪漫情怀,使其绘画立意极为开阔,每幅作品都洋溢着儒雅的诗意氛围。李公麟的好友黄庭坚曾有诗云:“李候有句不肯吐,淡墨寫作无声诗。”这应该是对李公麟作品的最好概括。
三、寒烟淡墨暗喻坎坷人生——朱耷与《河上花图卷》
朱耷,清初画坛不可逾越的一座高峰。他出身于书画世家,祖父为名气很大的诗画名家;父亲擅长山水、花鸟,其叔父同样也是丹青高手;成长在艺术氛围如此浓厚的绘画世家,朱耷自幼就与绘画结下了不解之缘。朱耷原本具有明皇族血统,随着满清的入关与明王朝的覆灭,无奈家道中落,亲人相继故去,心怀国恨家仇的他被迫寄身于佛道山林,只得将满腹的忧愤与离愁抒发于笔墨之下。
中国诗画之境界,讲求的是“穷而后工”: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朱耷的自身经历为此作了最好的注脚。别说无缘为官,即便寄身空门也要在清廷的怀疑中惴惴不可终日。命运之多舛、生存之艰辛,使朱耷产生了强烈的绘画冲动,这无疑是成就朱耷绘画高度的一笔精神财富,为他的画作注入了更多对世事人生的感慨以及对生命价值的探寻。在他的画作中,冷眼的鸟、白眼的鱼孤寂而倔强地审视着画家所在的那个乱世。
朱耷36岁那年,来到了风景如画的青云谱——可以隐蔽和保护自己的的清修之所。这里曲径幽回,亭台静谧,远离市井的喧嚣与纷扰。清幽雅致的环境为朱耷愤世嫉俗、孤傲冷峻的心灵注入了一股清泉。如果说颠沛的经历决定了作者的思想高度,那么清修的青云谱则赋予画作一种新的清新简约的境界,恰似幽谷深潭,清澈而又幽深。画家将强烈的主观意识融入到绘画之中,孤傲倔强的艺术气质与无所不在的禅意成为朱耷绘画作品中最明显的艺术特征。
《河上花图卷》无疑是最能诠释朱耷多样情怀与境界的作品,也是画家晚年的心绪袒露。
卷首的荷花枝繁叶茂,彰显出勃勃生机和旺盛的生命力,隐喻了画家青春年少时的远大志向;随之过渡到陡峭的山坡,荷花渐次折枝弯腰,只能在夹缝中求生,暗示着画家中年的人生坎坷与命运多舛;再往下是崎岖的河床与荒芜的土坡,荷花已呈衰败之象,寓意着画家失意而悲愤的人生。《河上花图卷》表面摹写荷花,实为画家颠沛流离一生的写照。只不过多年的人生历练与清修,消退了些许画家年轻时的恣意与张扬,使他将苍凉悲愤的一腔忧愁隐于错落有致的淡墨之下,反而使画作多了几分含蓄和内敛。
整幅图的荷叶以阔笔写就,浓淡变化之间挥洒自如,寥寥数笔勾出含苞待放,清幽而空灵;荷梗圆劲挺拔,迎风摇曳,隽逸多姿;花瓣用细笔勾勒,一圈而就,生趣盎然;画卷的后半部着重表现流水坡石,以淡墨皴擦,浓墨点苔草,疏落有致,气势跌宕。徐世昌以“寒烟淡墨如见其人”的诗句对此画卷高度赞赏张大千亦对此卷爱不释手,特制一木匣收藏,上题“八大山人无上之宝”,由此可见对此画的珍爱。
朱耷晚年曾作题画诗一首:墨点无多泪点多,山河依旧旧山河。横流乱世杈椰树,留得文林细揣摩。”这既是画家对自己一生作品的总结,又是一种无可奈何的自嘲,只不过于惆怅中多了几分看破红尘的洒脱。
《范本传真》名家系列涵盖数十位画家的作品,以上介绍的只是其中的三位画家的作品。此套丛书一经推出,就以低廉的图书价格和古朴的版式与装帧积累了大量的人气,已经推上市场的成书经多次加印仍然供不应求。同时,《范本传真》系列还在不断地推出新的成员,以全方位满足美术爱好者与学习者的需求,已成为目前市面上不可多得的临摹范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