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倒“山寨墙”
“华为、腾讯都是上世纪的事情了。”
现在,这群被称为“创客”的年轻人正涌向深圳,他们来自于世界各地,热衷于把一些奇怪的想法做成实实在在的硬件。“这里能够让他们在一公里之内找到任何想要的原材料,这是美国、欧洲和世界上任何地方都做不到的,因为那里没有华强北。”硬件孵化中心Haxlr8r的创始人Cyril Ebersweiler去年甚至干脆把总部从硅谷搬到了深圳。
硬件复兴,再次把深圳推到前台。
对这座外向型特征明显的城市来说,2008年的金融危机是一个转折点。遭遇沉重打击的深圳从此开始思考未来路径,“所有的生产要素,深圳都没有优势,不论是土地、原材料、电还是水,唯一有可能的突破点就是创新。”
2011年,深圳投资推广署成立,即便当时国家推出的产业振兴规划与深圳的产业结构不大匹配,但投资推广署一开始就把高新技术确立为深圳四大支柱型产业之一,同时在六个战略新兴产业中,还设了与之相关的互联网产业和新一代信息技术产业。
坦率讲,深圳很多产业都是台湾带动起来的。但今天的深圳,远非台湾可以比拟。
投资推广署成立后,深圳的“卖点”被总结为敏捷制造和产业的垂直分工,“深圳最大的优势就是可以迅速地产业化,这是任何一个城市都不具备的。”很多公司起初只是通过政府渠道与深圳达成合作,但之后真正的实施过程总是会让它们喜出望外。
当然,深圳非常清楚国际巨头只是看中了这里低廉的制造成本,而深圳对这些巨头公司也并不是没有诉求。接连三年,深圳市政府工作报告都把增加本地的研发能力作为转型的核心点,这也成了考核投资推广署的最重要的维度。
2013年,深圳在研究与开发上的投入占GDP的比重达到了4%,国际上通常用这个数据来反映当地的科技实力和核心竞争力,创新型经济体的公认标准是2.5%左右。全球数值最高的是以色列,为4.4%,而中国的整体水平是2%。
在这个过程中,深圳并没有表现得饥不择食或者瞻前顾后,就像2012年他们在跟三星谈判时,内部就有很大的分歧。三星想把它的全球通信设备研究院放在深圳,但投资推广署大部分人的第一反应就是“我们已经有华为和中兴了,没必要引来一条狼吃掉自己的孩子”。“几次内部沟通之后,我们才算有了共识。深圳应该是有一个土壤去不断地培育华为这样的公司,而不能像底特律那样让某一个产业彻底绑死这座城市。”跟三星的谈判很顺利地就完成了,也是因为之后的合作超出预期,三星甚至计划把全球三分之一的4G基站制造放在深圳。
对深圳政府来说,大公司进入的结果应该是对质量的把控越来越严格。
创客中心
推倒山寨墙,扶持大公司,到现在,深圳的这条产业链已经发生了质变。
像亿道这样的公司在深圳成千上万,他们之前的生存之道就是拼价格。而现在,在大公司的扶植下,更加重要的目标反而是研发能力。亿道会基于一个芯片制作几十款模具,不同的尺寸和样式,“我们要保证客户的差异化。”
深圳形成了一个独有的“工模”模式,这是台湾从未产生过的制造模式。深圳在产业链的每一个环节都会有非常多的参与者,它们会先把自己的业务模块化和流程化,然后再自发地去横向和其他环节的厂商对接,而整个过程都不需要有一个厂商去主导。联发科曾经在深圳掀起的“山寨风暴”已经把市场教育好了,它们已经习惯于找到一种“Turn Key(交钥匙)”式的解决方案。
这也是业内认为比台湾进步的地方,那里的产业链之间几乎没有任何互动,触摸屏的厂商根本不可能知道显示屏厂商的新技术。“而在深圳,你在A厂商看到的产品,没过几天,B厂商就会有了。”这与当年硅谷的开放精神如出一辙,它保证了一个良好产业生态的形成。
这也注定了深圳不会诞生像富士康这样的巨无霸,因为“工模”就意味着这条生态链必须保持足够的市场敏感度以及灵活度。深圳的制造企业都不大,但它们每一个都可以操控整条产业链,只要有差异化的设计和产品出现,很快就可以组织起一条生产线。从某种意义上讲,深圳已经告别了大宗标准品的那种落后的制造方式。
今年的IFA展(德国柏林电子消费展)专门设立了一个深圳馆,即便如此,稀缺的摊位还是供不应求,来自深圳的厂商遍布其他的展馆。他们的产品不再千篇一律,几家智能手表厂商都打出了“好过三星Gear”的标语,但有的强于设计,有的则在软件上花了心思。一家做蓝牙音箱的厂商还专门根据自己的产品设计了一个置物架,以此来增强音质。
好莱坞式生态
潘浩也是这两年才发现深圳的创客环境突然好起来了,“这里就像好莱坞,既有大制片厂占据主流市场,也有拍摄文艺片的小制作公司满足小众市场的需求,同时为大片提供灵感。这几年大厂商的进入让深圳的基础好多了。”
他专门组织Seeed Studio制作了一张“创客华强北地图”,清楚地标明各种元器件的热门销售网点,比如在赛格大厦的哪个商铺可以买到山寨版的Arduino电路板。华强北藏着太多这样不起眼的小商铺,兴许它的背后就是一个开足马力的元器件厂商,尤其是对于国外的创业者来说,这往往是他们成为深圳创客的第一节课。
把自己的想法付诸实践在Seeed Studio实在太容易了。他们有两拨人,一拨是工程师,知道怎样去实现不同客户的需求,另一拨是设计师,知道还有哪些潜在的需求。他们甚至还有一个自己的小工厂——敏捷制造中心,它的订单正是来自于创客们小批量生产的智能硬件。
潘浩会把这些小东西介绍给美国最著名的众筹网站——Kickstarter和Indiegogo去销售。实际上,硅谷早就不在意这些智能硬件来自于何处,甚至他们会主动地向深圳输送璞玉。一些硅谷的冒险家充当着掮客的角色,一旦某个项目上了Kickstarter,并且效果不错,他们就会去联系创业者,询问是否需要深圳的工厂做代工。
Haxlr8r之所以来到深圳,也是看中了这里的“疯狂”。Seeed Studio的创始人兼CEO Cyril Ebersweiler告訴记者,“在这里,制作一个新的电路板只需要几天,而不是几周,他们还会不断地免费帮客户设计模板,直到满意为止。”
投资推广署并没有过多地干涉这群年轻人,他们更多的思考围绕着如何去搭建配套工程。“我们在研究伦敦,看它如何去建立起一个金融中心,而深圳未来会是一个创新中心,这个链条要长得多。”
如今,他们正在推进所谓的“直通车”,“所有跟深圳能联系起来的资源,我们都要加进去。”硅谷、以色列、法国、德国、日韩,甚至包括北京和上海,他们最新的成果是用龙岗区天安云谷的1万平方米产业园区在硅谷置换了同样大小的面积,这还包括共享双方的技术、资金、供应链、销售渠道等资源。
他们要把这座以山寨制造著称的城市从纯粹的制造业中解脱出来,而新硬件的复兴正是这样一个可以让深圳重新去定义全球生态链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