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肖晨
五十四岁的时候,你能想象你在干什么吗?
对于范进来说,他的目标依然只有一个,科举考试。“天下英雄尽入吾彀中耳”,唐太宗完善的科举考试真是赚尽英雄尽白头,下层知识分子进入官员系统只能考试,考试,不断地考试,直至最后金榜题名。
文字上的嘲弄
是小说,也是社会,吴敬梓笔下的现象并不和当时之社会相距甚远,一根妙笔嘲笑着世人对于科举的过分痴迷。时人皆被科举累,春去秋来岁已逝。吴敬梓笔下的范进最后还算中了举人,而现实之中,考不上者大有人在。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大部分人至死也只是一个分母。
千方百计考进官场所为何事?“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张横渠心目中的知识分子只是一个纯真的幻想,中国的官员们很难有这个觉悟,“十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即使明朝的剥皮制度也没能阻挡贪官们前腐后继的步伐。
这也难怪腐败被嘲笑成中国文化,“点了翰林,就有官做,就有钱赚,还要坐堂打人,出起门来,开锣鸣道。”上不了台面的话,经由举人出身的王仁(《官场现形记》)开馆公开宣言。这也不难想象,除了祸国殃民之外,这些官员难有别的出息。而他们做官的秘诀就是“多磕头,少说话”。书上之人物亦是现实之人物,华中堂的原型就被推测为荣禄其人,“畜生的世界”也为当时的官场做了一个定性。
有了小說,怎么又少得了诗词歌赋的陪衬,文人舞得了文墨,自然也骂得了爹娘。如果说清朝的文人用小说向这个社会的丑恶现象开炮的话,那么之前的有力武器则是诗词歌赋。
“喇叭唢呐,曲儿小,腔儿大,官场来往乱如麻,全仗你抬身价。”身份虽然卑微的宦官们,在明朝可是不可一世的存在,他们的权势有时甚至比丞相来得还要大,生祠无数的魏忠贤当年被吹捧得和孟子并列。寥寥数语,王磐对宦官的装腔作势尽情嘲弄。
嘲笑这个社会如此多的怪象,也有嘲笑这个社会不了解自己的才能。
心比天高的古代文人恨不得立刻封侯拜相,文则天下尧舜日,武则封狼居胥下。可怜却不受领导重用,满腔热血无处施展,空留悲情。于是乎,怀才不遇诗歌在中国历朝历代不乏其人。“功名希望何时就?书剑飘零甚日休!算来着甚可消愁,除是酒。醉倚仲宣楼。”
嘲笑归嘲笑,真正“在其位,谋其职”的文人雅士并不一定高明到哪里去。文才盖世的李白就被白寿彝先生评价为缺乏政治才干,浪漫主义在官场做事并不讨巧,大抵都碰了一鼻子灰,所以文人们还只能继续做着自己的白日美梦。
民谣,作为一种武器
文人雅士们用诗歌诉说着他们的嘲笑,那平民百姓则用民谣嘲笑着这个社会。和纸质文学相比,民谣的匿名性显然做得更好,这就使得它们比纸质文学更加来得大胆。
“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民间的词汇往往是嘲笑最厉害的武器,将领们胆怯得像鸡一样,上战场又怎么能保家卫国,恐怕还得吓得尿裤子吧,门阀制度下酒囊饭袋之徒应有尽有。
有时候明说,有时候则用暗语,“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拆字法道尽了对于董卓的抱怨。“爷爷落,鬼出窝,赶上小儿跑不脱。”宣统小儿恐怕也不得长久,大清王朝的灭亡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社会是什么样子,他们就直白地去勾勒这个社会的本来模样。“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也诉说着彼此生活的无奈,官员们就像老鼠一样贪得无厌,哪里才有乐土摆脱这种被压迫的状况,这操蛋的社会怎么才能让人生存下去。“君子于役,不知其期”,劳役制度何时才能被废除,夫妻一别又有多久才能够相见。
时代在变,对于这个社会的嘲笑却依然。民谣、诗词、小说在今日依旧是一个很不错的载体。黄河边上的中国倒是有着不少的民谣收集者。
来个社(村)干部,穿的化肥裤;前面是“日本”,后面是“尿素”。计划经济时代,穿尿素袋子做的裤子已经成为了官员的特权,农村的老百姓就忍不住嘲讽一下。这社会总不能把人的嘴给堵住吧,至于后期计生干部粗野做法的挖苦段子数不胜数,民谣把民众对于当地村干部的不满尽情吐露。不过,说也是只在民间说而已,过激的话要是真传到网上,对不起,“HTTP 404 ,该页无法显示。”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人的地方同样也有抱怨。谁不想敞开窗户说明白话,只是社会有时候偏偏不让人说人话,这也是这个社会危险的地方。兴亡皆在一瞬间,等啥时候,这社会说的民谣诗歌我们都听不懂了,这才是真正让人担心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