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婳
第二日,唯鸿整天都在恍惚中度过。昆山的名字湿漉漉,令他一头雾水,不安和感伤缠身。原来顾夏初真的认识昆山,原来他们真有可能是一对相亲相爱的恋人。一旦她·恢复了全部记忆,那昆山很有可能取代自己变成她的至亲,而他不过是将夏初一路送回爱情原地的摆渡人罢了。
窗外,秋叶萧瑟。他不知道还有一股更冷的寒流即将袭来。
这天中午,王重光正对着法医的检析报告发呆,从李宛冰住所办公室乃至自杀现场提取的种种物件都找不到嫌疑人的蛛丝马迹,他再一次陷入迷茫之中。正在这时,一个电话打来了。
“我找王警官。”
“我就是。”
“我知道凶手是谁。”
“谁?”
“你来了我再告诉你。”
“你在哪儿?”
“康德医院,我是李宛冰的病人。大家都叫我‘毕加索……”
那人在电话那端嘿嘿阴笑,重光有一瞬间被戏弄的感觉,几乎想挂掉电话。一个精神病人?毕加索?太荒唐了!他怎么会有我的电话?
王重光迅速前往康德医院。
监护区每间病房的大铁门都紧锁着,因事先已打好招呼,重光直接进了第四病房。这里的患者男女混住,一些病号在走廊里来回走动着,剩下几个则攀着窗户上的铁栏杆,目光异样地看着外面,不时冒出一两句莫名其妙的话……
“请问这里谁是毕加索?”
王重光在走廊上敲了敲护士办公室的窗户。
“毕加索?什么毕加索?要找毕加索去展览馆啊,跑我们医院做什么?”一个身材肥硕的护士探出头来,操着一口京腔没好气地嚷道,“没见我正忙吗?你哪儿的,来添什么乱!”
重光被这高分贝的扯吼吓了一跳,那分明就是一头大叫驴顶住了脑门嗷嗷作响还带着回音啊!他在对方泰山压顶的悍妇气质下双手投降,毕恭毕敬掏出警官证,“我是警官,过来查案的。”
老女人向旁边的小护士一努嘴,“小常你瞅一眼,他是警官不?话说警官也不能随便上这儿来,刺激到病人怎么办?”
重光这才注意到老女人正在喂一个病人吃药,那病人紧咬双唇死活不肯张嘴,还趁大家一不留神,跳起来咬了老护士一口。老护士脸上顿时出来一道牙印,她更加暴躁了,瞪着小护士嚷道:“快带他去!”
小护士接住警官证,直接问道:“你说的那个‘毕加索就是‘砖头老宋吧?”
“‘砖头老宋?”
“老宋会画画儿,他刚来时天天不说话,在病房里面对着墙就坐一整天。直到后来我们经常被莫名其妙的扔砖头,才发现他喜欢把病房的墙角旮旯都给抠破了,掏出很多砖头块儿搞偷袭。一个高智商的暴力倾向病人。”
藏龙卧虎,王重光暗中觉得好笑。
“不过他的画儿确实好,抽象派的!那些大姐们不懂,老歧视他。”小护士一路说着,王重光忽然注意到前方有个默默的背影,最关键的是他手中还提着块砖头。
“你是来欣赏我的画的么?”那人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直勾勾盯着王重光。
重光一怔,这才发现身边的小护士已经消失了。她变成了一串惊叹号,惊叹号一路跳回办公室,边跳边喊:“警官,他就是‘毕加索!”
王重光心想这货的眼神怎么这么多杀气?我不用掏枪吧?他的脚都不知道跨出几码更安全,又落回原地,上面那颗脑袋急了:“不是你让我来的吗?我就是王警官,你拿着砖头咱们怎么说话?”
那人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板牙。
“你就是老宋?‘毕加索?”
老宋点头。
令王重光想不到的是,老宋竟然享有一问画室,摆满了他的画作。老宋的画的确具备强烈的视觉冲击力,足够震撼和感动观者,以至于谢永镇也很是欣赏,特许他的病房布置成画室。世上很多著名的画家诸如梵高、蒙克等大师,都是严重的精神病患者。作为资深的精神病医生,他也知道作画是很好的治疗手段。病人只要画画,情绪会稳定下来。
“想知道凶手是谁,你必须喜欢我的画。”老宋将作品一一掀开,“他就藏在这画里面。”
王重光希望的小火苗本来噗噗作响,看到那画瞬间就熄灭了。娘的,横一团竖一团,红红绿绿的,鬼才看出这画的啥玩意儿。
“我完全看不懂啊,”重光一出口就后悔了,赶忙补救,“嘿,真不错!这画是抽象派吧?”
老宋白了他一眼,“这不是抽象派,是理象派。”
“理象派?什么是理象派?这红色是什么?血?”
“知道你们警察为什么都破不了案么?因为都像你一样缺乏艺术思维,没头脑。”
“呃!?”
“死亡也是艺术品,比如李宛冰,她从楼上跳下来的那一瞬就成了一件永恒的艺术品,天地和时间通奸的产物,你瞧。”老宋指向了另一幅画,“她的眼睛,她的身体,还有凶手的那双手都在一瞬间化作永恒,黯淡的日光下,楼宇的影子,还有你们这些冷漠的围观者……”
“等等,您说凶手的那双手?你看见凶手了?难道你是说李宛冰是被凶手推下去的?”
老宋正沉浸在自己的创作兴奋之中,一被打断马上就不高兴了,背着手道,“先看我的画。知道人类为什么越来越堕落了吗?因为他们习惯从对方的嘴巴里面了解一切,从没有耐心去静静地体会你的内心,所以人类才有了隔阂仇恨乃至杀戮。”
“您说得是。可凶手的那双手呢,在哪儿?”
“——这儿。”
王重光顺着老宋的手指看去,电光火石的瞬间几乎要跳起来!妈的那是什么手?分明是把剪刀。他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隐隐感觉老宋的确是知道些什么的,但老宋的自言自语滔滔不绝在他眼里看来简直是漫无边际不可捉摸。他说凶犯就藏在画里面,鬼才能看出来!那是凶犯的鼻子吗?更像变形的水龙头!那是凶犯的头发?分明是起伏的波浪或者一把随风飞舞的野草……他耐心听了一个小时,最终无奈地认识到老宋完全是活在他自己的世界里面,他们中间隔着厚厚一堵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