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王的统战谋略

2014-04-29 00:44艾新强
广西社会主义学院学报 2014年4期

艾新强

摘 要:楚昭王是春秋末期楚国君主、统战谋略家。他采用遣使求救、崇功任贤、固盟伐叛、舍子让王等统战谋略,不仅使楚国失而复得,而且使楚国恢复强国地位。

关键词:楚昭王;申包胥;统战谋略

doi:10.3969/j.issn.1009-0339.2014.04.009

[中图分类号]B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0339(2014)04-0045-04

楚昭王(?~公元前489年),原名珍,后改名曰轸,芈姓,熊氏,楚平王之子,春秋末期楚国国君。公元前516年,楚平王死,不满10岁的太子熊轸继立,是为昭王。

昭王前期,因年幼继位,治国无方,继承的是其父楚平王留下的烂摊子,加之朝政由令尹囊瓦执掌,他对内“蓄聚不厌,其速怨于民多矣”[1],对外又欺凌小国,破坏了统一战线,为吴国伐楚提供了可乘之机,致使郢都被占,楚国君臣出奔。具体情况是这样的:公元前515年春,吴国乘楚平王“新殁,朝无良臣”[2]503,举兵伐楚。公子掩余和公子烛庸率吴师主力与楚军主力相持于潜邑(今安徽霍山东北),吴师后路被楚师切断,日久救兵不至,进退两难。闻吴国发生宫廷政变,姬光弑主夺位,掩余奔徐,烛庸奔钟吾(今江苏宿迁市)。公元前512年,吴王阖闾采纳大将孙武建议,要求徐国引渡掩余,钟吾引渡烛庸,二公子无奈,奔楚避难。楚昭王派人迎接二公子,将其安置在舒城,并以城父和胡邑割田扩大其封邑。阖闾因徐和钟吾纵令二公子奔楚,令孙武率军攻灭两国,杀掩余、烛庸。接着,用伍员疲楚之计,三分吴师,“迭出以扰楚境,楚遣将来救,吴兵即归,楚人苦之”[2]520。恰在此时,贪婪的楚国令尹囊瓦为索取蔡昭侯华贵的裘袍和精巧的玉佩,以及唐成公的两匹骏马,将唐、蔡两国君主囚禁在楚,后在满足要求的情况下又放走了蔡侯、唐侯回国。二人离楚后发誓,天下诸侯,无论其为谁,如能伐楚,甘充前驱,并求晋人伐楚。公元前506年春,晋、齐、鲁、宋、蔡、卫、陈、郑、许、曹、莒、邾、顿、胡、滕、薛、杞、小邾共18国在召陵会盟,周王派卿士刘文公参会,商议伐楚。因晋大夫苟演像囊瓦一样贪婪,会盟毫无结果。蔡昭侯考虑到“子胥、伯嚭诸臣,与楚有大仇,必能出力”[2]522,便约会唐侯,共投吴国借兵伐楚,以其次子公孙乾为质。于是,吴、蔡、唐三国组织了一个以吴国为主角的反楚同盟。吴王阖闾、孙武、伍员率军六万,在楚人浑浑噩噩之际,突进楚国腹地,并在汉水两岸摆开阵势,两军决战于柏举(今湖北安陆一带)。阖闾派其弟夫概率五千人攻击楚将囊瓦,并将其击败,吴军乘胜前进,连续五战五捷,最终占领楚国郢都。听到柏举战败的消息,昭王大惊,遂携随从弃都避难。昭王渡过汉水,露宿时遇到强盗。强盗用戈击昭王,王孙繇于扑在昭王身上,昭王无恙。接着,昭王一行逃往郧国。郧公为闘辛,其弟有闘怀和闘巢,闘怀要杀死昭王,为其父蔓成然报仇,被闘辛断然阻止。闘辛和闘巢护送昭王一行逃到了随国。吴军进入郢都的当天晚上,阖闾即宿于楚王之宫,淫其妾媵殆遍;伍员求楚昭王不得,乃使伯嚭等人也分据诸大夫之室,淫其妻妾以辱之。“是时君臣宣淫,男女无别,郢都城中,几于兽群而禽聚矣”[2]530。伍员言于阖闾,将楚王宗庙尽行拆毁,且掘楚平王之墓,将其尸鞭之三百,并断平王之头,同其骸骨弃于原野。

昭王后期,汲取覆国的惨痛教训,励精图治,采取正确的统一战线谋略,不仅重归故国,而且恢复了楚国的强国地位。

一、遣使求救,复归故国

伍员与申包胥原为故交,《左传·定公四年》记载:“其亡也,谓申包胥曰:‘我必复(覆)楚国。申包胥曰:‘勉之!子能复之,我必能兴之。”对楚平王迫害伍奢、伍尚父子十分同情,但自郢都破后,逃难中的申包胥闻伍员掘墓鞭尸,复求昭王,乃遣人致书伍员,曰:“子故平王之臣,北面事之,今乃僇辱其尸,不已甚乎?物极必反,子宜速归。”发誓定要践“复楚”之约。伍员得书,谓来使曰:“忠孝不能两全,吾日暮途远,故倒行而逆施耳!”[2]534申包胥想起楚平王夫人乃秦哀公之女,楚昭王乃秦之甥,要解楚难,除非求秦。遂派人奏请昭王,昭王“使申包胥请救于秦”[3]1412。申包胥昼夜西驰,足肿俱开,步步流血,裂裳而裹之,奔至秦都雍州,见哀公曰:“吴贪如封豕,毒如长蛇,久欲荐食诸侯,兵自楚始。寡君失守社稷,逃于草莽之间,特命下臣,告急于上国,乞君念甥舅之情,代为兴兵解厄。”“楚、秦连界,楚遭兵而秦不救,吴若灭楚,次将及秦,君之存楚,亦以固秦也。若秦遂有楚国,不犹愈于吴乎?倘能抚而存之,不绝其祀,情愿世世北面事秦”。当时,哀公沉湎于酒,不恤国事。包胥请命愈急,哀公终不肯发兵。于是,包胥不脱衣冠,立于秦庭之中,昼夜号哭,不绝其声。如此七日七夜,水浆一勺不入其口。哀公闻之,大惊曰:“楚臣之急其君,一至是乎?楚有贤臣如此,吴犹欲灭之;寡人无此贤臣,吴岂能相容哉?”为之流涕,赋《无衣》之诗以旌之,曰:“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与子同仇。”[2]534。遂命大将子蒲、子虎率车五百乘,随包胥救楚。

楚人有怀旧、念祖、爱国、忠君的传统。吴师入郢后,平民不惜与吴师拼命。吴师的行为愈残暴,楚人的反抗就愈强烈,对阖闾尤为痛恨,以致有一夜阖闾换了5个住处。楚人同仇敌忾,群起与吴师斗争,没有将领,就由当过兵的负责操练和指挥,誓死却吴复楚。昭王长庶兄子西恐国人遗散,乃服王服,乘王舆,建王旗,立国于脾泄(地近郢都),以安人心。至公元前505年,越王允常见吴师主力久出不归,乘隙袭扰吴国。秦师出武关,过申县,败夫概于沂邑(今河南正阳境)。与此同时,散而复聚的楚师败吴师于军祥(今湖北随州市西南)。秦师纵横于方城内外,楚师出没于汉水南北,楚人则支援秦师和楚师而阻扰吴师,吴师穷于应付。是年秋,楚、秦合兵击灭为虎作伥的唐国。阖闾之弟夫概不告而别,率部回国,自立为王。阖闾见前方大势已去,后方大患日亟,当即命全军撤回吴国。子西与子期重入郢都,一面收葬平王骸骨,将宗庙社稷,重新草创,一面遣申包胥以舟师迎昭王于随。

二、崇功任贤,爱护大臣

饱经劫难的楚昭王回到了饱经创伤的郢都,一眼望去,但见故都残破,满目疮痍,不觉凄然泪下。但只有悲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重要的是痛定思痛,化悲痛为力量,收拾民心,重建家园。为此,昭王对群臣曰:“寡人任用匪人,几至亡国,若非卿等,焉能重见天日?失国者,寡人之罪;复国者,卿等之功也。”[2]538昭王先宴劳秦将,厚犒其师,遣之归国。然后论功行赏,拜子西为令尹,子期为左尹。昭王以申包胥乞师功大,欲拜为右尹,“封之以荆五千户”(《史记·范睢蔡泽列传》)。申包胥曰:“臣之乞师于秦,为君也,非为身也。君既返国,臣志遂矣,敢因以为利乎?”[2]539固辞不受。昭王强之,包胥乃挈妻子,逃入深山,终身不出。昭王使人求之不得,乃旌表其闾曰“忠臣之门”。其他如沈诸梁、钟建、宋木、闘辛、闘巢、薳延等,俱进爵加邑。这些人在昭王失国逃亡期间,要么号召臣民奋起反抗,要么保驾护航,不离不弃,要么搬兵救楚,接受奖赏自不必说。值得一提的是如下两个人。

一是蓝尹斖。楚昭王奔随渡成臼河(在今湖北京山、钟祥一带)时,楚大夫斖只顾自己逃命,不把船给昭王用。复国后蓝求见昭王,昭王想起他不肯同载之恨,将执而诛之,派人对他说:“尔弃寡人于道路,今敢复来,何也?”蓝尹斖对曰:“囊瓦惟弃德树怨,是以败于柏举。王奈何效之?夫成臼之舟,孰若郢都之宫之安?臣之弃王于成臼,以儆王也!今日之来,以观大王之悔悟与否,王不省失国之非,而记臣不载之罪,臣死不足惜,所惜者楚宗社耳。”[2]539昭王乃许斖入见,使复为大夫如故,并说:“使复其所,吾以志前恶。”[4]1218要将此事作为自己的鉴戒。

二是闘怀。闘怀曾谋弑昭王,昭王却依然不计前嫌,给予他与其兄闘辛一样的奖赏,子西曰:“闘怀欲行弑逆之事,罪之为当,况可赏乎?”昭王曰:“彼欲为父报仇,乃孝子也。能为孝子,何难为忠臣?”[2]539亦使为大夫。群臣见昭王度量宽宏,莫不大悦。论功行赏之后,昭王置酒与群臣共饮,有个叫扈子的乐师恐昭王安今之乐,忘昔之苦,复蹈平王故辙,乃弹唱起一首自创曲来:“王耶王耶何乖劣?不顾宗庙听谗孽!任用无忌多所杀,诛夷忠孝大纲绝。二子东奔适吴越,吴王哀痛助忉怛。垂涕举兵将西伐,子胥伯嚭孙武决。五战破郢王奔发,留兵纵骑虏荆阙。先王骸骨遭发掘,鞭辱腐尸耻难雪!几危宗庙社稷灭,君王逃死多跋涉。卿士凄怆民泣血,吴军虽去怖不歇。愿王更事抚忠节,勿为谗口能谤亵。”[2]539—540昭王深知琴曲之情,垂涕不已。自此早朝晏罢,勤于国政,省刑薄敛,养士训武,修复关隘,严兵固守。

昭王不仅能够汲取经验教训,胸襟宽广,不计前嫌,而且爱护臣下。《史记》记载了这样一件事颇能说明问题:昭王二十七年春,即公元前489年,吴国讨伐楚之盟国陈国,楚昭王率军救援陈国,驻扎在城父。昭王在军中生病,恰在此时,天空有一片红云像鸟一样,夹着太阳飞。昭王询问周太史,太史说:“是害于楚王,然可移于将相。”诸位将相听到这话,纷纷请求祈祷神灵降罪于己,以身代之。昭王曰:“将相,孤之股肱也,今移祸,庸去是身乎!”不同意这样做。孔子在陈国,听到这些话,赞扬说:“楚昭王通大道矣。其不失国,宜哉!”[3]1412

一个成熟的政治家,必须要有广阔的胸襟,以便让更多的人团结在自己周围。越是多事之秋,团结与稳定显得尤为重要,这就是楚昭王从失国的失败中学来的宝贵政治智慧。夫概闻楚昭王不念旧怨,自宋来奔,王知其勇,封之堂溪,号为堂溪氏。

三、迁都修法,休养生息

在这场大战中,受祸最惨的是郢都的国人,郢都经吴师蹂躏,残破不堪。加之,次年,“吴复伐楚,取番(今江西波阳)”[3]1412。强大而好战的吴国,对楚国而言,始终是一个巨大的威胁。所以楚昭王和大臣们经过一番商量,决定把都城迁到离吴较远的鄀城(今湖北宜城东南),以便休养生息,重整国力。迁都虽是个无奈之举,但却也不失为一个明智之举。鄀城离江较远,可以避免吴国强大水军的威胁,又临汉水,便于交通,发展生产。且西邻荆山,北接南阳盆地,进可取,退可守。这一环境,正可让楚国安心发展,不惧外敌。

吴军入郢后,楚国将领蒙谷在宫唐这个地方与吴军交战,他放弃战斗奔回郢都,说:“若有孤(国君),楚国社稷其庶几乎?”于是,进入楚王的宫殿,背起楚国的法律典籍顺江漂流而下,逃亡云梦泽中。复国后,楚国五官(古代五种重要官职之统称)失法,社会动荡,“百姓昏乱”[5]。昭王为重建社会秩序,亟需依法治国。幸好这时候蒙谷及时献上法律典籍,解决了难题。

为了实现依法治国、休养生息的政治方略,昭王任命“坚直廉正,无所阿避”的石奢为相。有一次,石奢视察县乡法治情况,“道有杀人者,相追之,乃其父也。纵其父而还自系焉。使人言之王曰:‘杀人者,臣之父也。夫以父立政,不孝也;废法纵罪,非忠也;臣罪当死。王曰:‘追而不及,不当伏罪,子其治事矣。石奢曰:‘不私其父,非孝子也;不奉主法,非忠臣也。王赦其罪,上惠也;伏诛而死,臣职也。遂不受令,自刎而死。”[3]2969—2970正是昭王君臣重视法治,才使楚国五官得法,百姓大治,社会日趋稳定。

四、固盟伐叛,复兴楚国

归国不久,令尹子西以祸起唐、蔡,唐已灭而蔡尚存,乃请伐蔡报仇。昭王曰:“国事粗定,寡人尚未敢劳民也。”[2]540于是,致力于国力的恢复和发展。经过近十年稳定发展的同时,昭王君臣制定、实行了固盟的外交战略。首先巩固与秦的盟好关系,使楚、晋关系也趋向缓和。时越国方与吴构难,闻楚王复国,遣使来贺,因进其宗女于王,王立为继室,昭王对其十分敬礼,以交好越国,促使它骚扰、牵制吴国。经过近十年的整顿恢复,楚国的情况日渐好转,便开始实行伐叛,教训那些年因楚国遭难而落井下石、背叛自己的属国。公元前496年(楚昭王二十年)春,因“顿子牂欲事晋背楚而绝陈好”[4]1256,楚国派兵灭顿(今河南项城),掳顿子牂;公元前495年,因“吴之入楚也,胡子尽俘楚邑之近胡者,”又“不事楚”[4]1261,出兵灭胡(今安徽阜阳),掳胡子豹;公元前494年围蔡,楚昭王又对当年引吴侵楚的罪魁祸首蔡国进行了大规模的报复行动,蔡昭侯请降,迁其国于江、汝之间。公元前491年,楚昭王将都城又迁回了故郢。至此,楚国又以强劲的姿态,重新步入春秋大国之列。

五、舍子让王,和睦公室

昭王不仅注意团结群臣,而且注意王族内部的团结。《史记》记载了这样一件事:昭王率军救陈时病得很厉害,临死前,“乃召诸公子大夫曰:‘孤不佞,再辱楚国之师,今乃得以天寿终,孤之幸也。让其弟公子申为王,不可。又让次弟公子结,亦不可。乃又让次弟公子闾,五让,乃后许为王。将战,庚寅,昭王卒于军中。子闾曰:‘王病甚,舍其子让群臣,臣所以许王,以广王意也。今君王卒,臣岂敢忘君王之意乎!乃与子西、子綦谋,伏师闭涂,迎越女之子章立之,是为惠王。然后罢兵归,葬昭王”[3]1413。昭王不立自己的儿子,而立自己的弟弟继承王位,这一举动说明了昭王具有宽广的胸怀,更重要的是,它使公子申、公子结、公子闾等人,感念昭王的让王情意,更加尽心竭力地侍奉惠王,尽心竭力地富国强兵。统一战线作为政治联盟,是解决力量问题的基本方式和战略策略。楚昭王不忘过去,反思自我,采取遣使求救的办法,使楚国失而复得。复国后封赏功臣,爱护臣下,特别是大度能容,不计前嫌,成功地团结了群臣。舍子让王,更是促进了公室内部的团结和谐。避吴迁都,重修法制,有利于稳定内政,休养生息,恢复国力。加强与秦的盟好,缓和与晋的关系,交好越国以牵制吴国,有利于壮大自己,削弱敌人。国力恢复后,又出兵灭蔡、灭胡、灭顿、救陈。这些都是昭王从失败中崛起的统一战线举措,使楚国在遭受了巨大的创伤之后,得以重返争霸行列。由此不难看出,后期的楚昭王不失为楚国历史上有作为有贡献的君主、政治家、统战谋略家。楚昭王从失国到复国的历史也昭示人们,只有经历过苦难的民族才会更加地成熟与强大。世界上所有伟大的民族,莫不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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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陈振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