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佩
我们这代人是没过什么苦日子的,连饿肚子都没经历过,所以当我妈给我讲兄弟仨穿一条裤子的时候,我基本上觉得那和白毛女是一个年代的事儿,反正跟我没半毛钱关系。
和城里青年一样,我买新的衣服,用新的手机,用薄的电脑,然后迅速地把旧的淘汰。
爸爸的凤凰205用了二十几年,从黑白乐凯拍到彩色柯达。在买不到柯达胶卷的时候,我给他买了一台三星,两千万像素,可他还是抱怨没有取景窗,也没法儿手动对焦,记得深刻的光圈快门比也都没用了。
我生气地问他,哪来这么多矫情?他说,只是用顺了手。
用顺了手,这是我们这代人很没感觉的一种感觉,我的两个手机最长用不过一年,即便如此也要时不时地换个壳或刷个系统;我的相机基本上一年一换,车子也基本上是用着用着就倒腾一把。“顺手”对我来说简直就是个贬义词——只有固步自封的人,才沉浸在“用顺手”的状态里。
我说我爸,改变改变,不是挺好的吗?我爸淡淡地说:你们年轻人啊,喜新厌旧,坏了就丢,根本不知道旧的美。
他这话貌似也不全对,其实我也是愛老物件儿的,我最近买了一台20岁的老奔驰SL500,我太太则喜欢在古旧市场上淘点老包包,还有牛仔裤,我最近正使劲儿折腾一条Evisu二十周年纪念版的裤子,“使劲儿”的意思是故意穿着它去蹭,直到蹭出自然的磨损。
按老爷子的话来说,这叫闲得没事:好好的车子不开,非要开一台耗油量很高、还时不时要返厂维修的车子;好好的新包不背,非要找个和自己同岁的经典款背包;还有那牛仔裤,恨不得给你贴个大补丁上去!
他管这叫蛋疼,我管这叫情怀!刻意地制造一种随意,是美好生活的意境。
这期杂志,陈鑫要做老车这个话题,本以为我是有发言权的,好歹也能摆点逼格。谁知道千山万水去了趟美国看完圆石滩以后就泄气了,人家那高大上的逼格恐怕我是学不来了;然后我又去法国马赛看了看雷诺的大聚会,本想这些国民车的玩法我总不怯场了吧?然后在那一堆破烂的雷诺5型车里,我被老头老太太们纯真的笑容隔绝在年代之外。
真叫人泄气。
前些天宝马“悦盛典”上,一对开着蛋蛋车isetta环游世界的老头老太登上舞台,老头老太在台上平平淡淡地说,这是他们年轻时拥有的车,老了,就再来一次说走再走。看来这老物件儿啊,还真得跟着时间慢慢熬,熬到骨肉相连,这才算是有了情感。
其实我也买过一台凤凰205,丢在我书架上放了三年多,我爸也亲手把玩过,但他依然对我嗤之以鼻,他说:你摆到上灰就是为了看一看,而我给你娘俩拍了十几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