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好爱 叶公好自由

2014-04-29 07:57
女报seaside 2014年12期
关键词:裴氏温庭筠玄机

有一部关于鱼玄机的港片,名为《唐朝豪放女》,而最近上映的那部萧红传记片,取名《黄金时代》。在女性所受禁锢颇多的时代,自由生活是她们最为向往的黄金时代。

自由当然是好,然而当一个人无论精神还是物质皆无法独立,对于自由的向往就会成为“打击助推器”,令当事人在命运一次又一次的捶打之后,剑走偏锋,成了什么都不在乎。

唐朝

鱼玄机

才情赋予了她们足够的敏感与虚荣,却未必有足够的智慧与坚强。

鱼玄机的父亲是落魄才子,像那个时代许多读书人一样,终生奔波在考试途中,榜单上却始终没有他的名字。他大约没有儿子,所以将梦想无限地寄托在聪慧的女儿身上。鱼玄机5岁识字,没几年就成了方圆几十里小有名气的才女,父亲帮她打开了眺望美好世界的慧眼,却没有给她铺就通往那儿的阶梯。

鱼玄机不到10岁,父亲就去世了,她与母亲住在平康里巷旁边的贫民窑里,靠给巷子里的妓女织衣补衫为生,往来平康里巷的既有达官贵人,也有风流才子,有时难免会有不甘寂寞的风流人士想一睹小才女风采,于是便有了鱼玄机与温庭筠的相识。

当年的文艺大咖温庭筠一生放纵不羁爱自由,几乎做了一辈子有才华的流浪汉,他让鱼玄机看到了自由貌美如花,自己却无意于赚钱养家,供养她的自由,哪怕仅仅是一张安定的、可以让才情在纸张上自由绽放的书桌。

经过父亲与温庭筠的调教,那个时代罕见的女性自我意识在鱼玄机身上像春天的野草一样发芽了,所以才有了那句著名的“自恨罗衣掩诗句,举头空羡榜中名”。

据说状元李亿与鱼玄机的婚事是温庭筠撮合的。李亿名义上纳鱼玄机为妾,其实瞒着正房太太裴氏,两人私私摸摸地在京城厮混了—段时间,裴氏就杀上门来,送给鱼玄机的见面礼是一顿暴打。李亿有钱,本可以供养鱼玄机的自由,可惜钱不是他的,而是他太太裴氏家族的,而裴氏富千金嫁了穷小子,似乎也没有义务因为鱼玄棚会写诗就忍了她。

李亿送鱼玄机去做女道士,据说是给足了香火钱的。也就是说如果她果真能够安心写作,咸宜观倒是个不错的地方。当自由真正离得很近,鱼玄机却退缩了,因为这样的自由是没有根基的,穷日子苦日子她过怕了,与李亿短短四个月的锦衣玉食的生活,使自恃清高的她觉得自己原本就应该过那样的生活。

鱼玄机究竟有多爱李亿,未必,但她一定爱与李亿在一起的生活,所以她拼命想挽回这段感情。

真正的绝望来自李亿无声无息的离开。咸宜观里希望的火花仍在燃烧,李家上下却已收拾行囊,浩浩荡荡地奔赴扬州——李亿官场生涯的第一站。

向往像个男人那样争取独立自由的鱼玄机开始“以文会友”的豪放生涯,此后出现了许多男人,其中一位包养她的大户名叫李近仁,鱼玄机特意写了一首讨好他的诗,名为《迎李近仁员外》。每个男人的胸前都是她短暂的港湾,却是路过的港湾越多,停下来的可能性越少。她以为自己向往自由,最终却只是像许多女孩一样贪恋依靠,内心的漂泊不定使她的脾气日渐暴躁,终于失手打死了女仆绿翘。

王小波在《寻找无双》中试图还原鱼玄机,她临死的时候竟然兴高采烈地与狱卒搭讪,说终于熬到要死了,人活着真不容易啊。自古,写文章的女人似乎总是活得更难一些,才情赋予了她们足够的敏感与虚荣,却未必有足够的智慧与坚强。

近代

萧红

自由意味着这样一件事:孤独。

意味着你对于许多人来说,可能不再那么重要。

萧红的一生轮回于不断的逃离与沦陷,每一次逃离都是一场新的沦陷。

母亲早逝,父亲性格暴躁,家境不算差,她比那个时代的许多女孩幸运,顺利读完了中学。然而与鱼玄机一样,知识使她觉醒却似乎并未带来好运,她始终是个矛盾的所在,一边逃婚,一边与人同居怀孕,一边大踏步地奔向自由,另一边总是需要一个男人的陪伴与照顾。或许病弱的身体总会局限一个人追求自由的脚步,“我活不长的,我需要你跟我在一起”,萧红对萧军说。

是第一次见面,最多在第二次,萧红就与萧军上床了,当时,她怀着另—个男人的孩子。也许是爱,更多的应该是为了依靠,她在哈尔滨的滔天洪水中,在滴水成冰的寒夜,成为跟在萧军后面的女人,她的朋友圈就是他的朋友圈,她什么都没有,除了一杆笔。

用最原始的方式换取生存的权利从来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无论你是满怀理想还是向往自由,总是先活下去才有其它可能,然而当境遇好转,初心是否还在?

遇到鲁迅之后,萧红进入她的黄金时代。鲁迅之于萧红,颇有些温庭筠之于鱼玄机的意味。都是当时的文坛大佬,振臂一呼拥者无数,他们说谁是才女,就是才女。显然,这样的男人才是她们最好的靠山,只是造化弄人,他们只是将她们推得离幸福更远了。倘若温庭筠愿意,鱼玄机定会以身相许,然而不知他是有意维护自己良师益友的形象,还是生活中根本不缺这样一位小情人,总之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他并没有出现。而萧红当然也没办法不暗恋鲁迅,作为一个童年时期,母爱与父爱双重缺失的女孩,她始终在寻找一个能够像父亲一样罩着她的人,鲁迅一家稳定而安详的生活,正是她梦寐以求的,所以她会不顾许广平的抱怨与鲁迅的病体,像邻居窗台上的牵牛花,固执地攀附在鲁迅的屋檐下。

萧红一举成名的作品《生死场》由鲁迅力荐发表,并亲自为其作序,这待遇,相当于当今十个韩寒推荐一个张嘉佳。

成名后的萧红,经济方面显然宽松不少,然而与萧军的感情也开始风雨飘摇,以至需要东渡日本休养生息。那是她最为闲适的一段日子,年轻、漂亮、有钱,却并没有写出有影响力的作品,她几乎被独在异乡的孤独感与未来情感的不确定击垮了。

电影《黄金时代》中,萧红对胡风说,我跟萧军分开了,现在,我与他在一起。不远处树荫下站着穿皮服的端木蕻良。“没必要这么急吧,至少应该让自己先冷静一下。”胡风的话不知是否有史料出处,即使没有,相信也是许多萧红同时代的朋友,以及如今对她的生平略知一二的人最想对她说的话。

她那么急切地将自己一次又一次地交付给不同的男人,希望与他们一起过上一种自由而闲适的生活,当她对前一个男人失望,就会升起对后一个男人的希望,似乎也并不知道自己真的有什么希望可言。

才女若出身卑微,身上染了太多苦难,便会呈现一种迷人却又致命的天真,以为才华能将灰姑娘变成小公主,并且因为过分害怕重新回到苦难的岁月而对他人寄以不切实际的幻想,迷恋自由,却选择最不自由的、依附的生活;迷恋安逸,却因为缺乏安全感以及与他人平淡相处的能力,而容易失去安逸的生活。

鱼玄机与萧红,一个向往男人式的自由,求取功名,笑傲江湖;一个向往孩童似的自由,回到呼兰河边祖父的花园,做一株自由生长的黄瓜,想结几个果就结几个,想不结就不结。她们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自由,除却时代的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她们欠缺同一个常识,即自由与孤独成正比,如果你不能承受孤独,便不配拥有自由。

电影《黄金时代》中,萧红临死前的那个微笑,与王小波《寻找无双》中的鱼玄机何其相似,活着太难,终于熬到了死。只是她有多不甘心,当端木蕻良的软弱让她伤透了心,她对另外一名绯闻男主角骆宾基说“倘若萧军还在重庆,我写了信去,他一定会赶来救我吧”,隔了几日,她又向骆宾基发出了“我还要写《呼兰河传》第二部,骆君,到时你可愿意娶我”的邀约。俗世的牵挂没有尽头,为了寻找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安全感,而放弃独处与成长的机会,她终于与自由背道而驰。萧红的出逃,逃开的不是牵绊与厄运,而仅仅是一种平淡的或许对于个体而言,更为适合的生活。

在自由面前,人类常有一种叶公好龙般的可笑。每一个人似乎都在向往自由,自由与美貌一样,成了人人羡慕的东西,然而当自由真正到来时,他们却又想抓住那许许多多的羁绊,因为很多时候,自由意味着这样一件事:孤独。意味着你对于许多人来说,可能不再那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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