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春子
摘 要:《棉被》作为一部宣告日本自然主义文学确立的标志性作品,在日本文学史上具有鲜明的意义和知名度。作家田山花袋采用中立性的描写方式和自我告白性的创作手法,描写自己生活上的“丑恶”,将文学创作和社会现实相结合,具有承前启后的文学史意义。
关键词:《棉被》;中立性;自我告白;“丑恶”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4)-15-0-02
日本自然主义文学的标志性作品《棉被》在日本文学史上具有鲜明的意义和知名度。1907年发表后被译成多个版本广为人知。在日本国内这部作品也收到了“日本自然主义文学第一作”等颇高的评价。彼时的日本文坛受到西方以左拉、莫泊桑等代表的自然主义理论的影响,即强调人的生物本能支配其社会行为。作家们尝试着采用实验观察的方法来审视日常生活中发生的故事。在这种背景下,作家田山花袋完全按照自然主义文学理论所创作的《棉被》在日本社会引起了强烈反响。作家岛村抱月认为这部作品是肉欲的人、赤裸裸的人的大胆的忏悔录。
一、中立性的描写方式
提起田山花袋的描写特色,用他自己的话来讲,就是“将从眼睛映入头脑里的活生生的情景,原原本本地再现在文学上”。《棉被》的故事情节是作家从自身取材,以自己和女弟子的生活为原型进行构思,将主人公设定为一个忧郁的作家——竹中时雄。为了养活妻子同两个孩子,他还要不时地去做地理书籍的编辑。人到中年的竹中,感到对妻子失去了原有的热情,在创作上也郁郁不得志。他对自己单调的生活感到厌倦,认为自己孤独的内心无人能理解。而芳子——这个充满着青春气息并立志于文学的美丽女孩被竹中收留,成为了他的弟子。芳子美艳的融资和温柔的声音使竹中迅速的陷入难以自拔的单相思之中。这种爱慕之情为竹中的妻子所嫉妒也收到芳子父亲的反对,竹中只能把自己的爱欲强压在心头,终日郁郁挂环。不久之后,女孩有了恋人,对方年轻有为,后来还成为了东京每夕报社的编辑局长。这不由得引起了竹中强烈的嫉妒感。内心处于爱欲和妒意中煎熬的竹中最后无奈选择让芳子随父亲返回老家。
日本文学中取材于不伦之恋的文学作品有很多,《棉被》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作者田山花袋在发表《棉被》之前也发表过同是不伦之恋的作品《女教师》(作为一篇感想文主要描述了主人公对前半生的悔恨以及对亡妻的眷恋,没有收到太多关注的一部作品)。但和《女教师》不同的是,作者这回不再从显要的道德角度出发,而是站在了一种“中立”的立场。作品全部采用第三人称叙述,但表现个人意见及相关评价性的语言却一处都没有。作者仅仅是在“客观地”进行描述。读者无法通过作家的描述来判定主人公究竟是善还是恶,说“善”的话,身为有妇之夫却爱上了自己的弟子;说“恶”的话,他却没做任何实质性的恶事,反而被自己的种种想法所累,最后芳子离去后,他只能埋入女弟子留下的棉被中痛哭。从这样的人物设定上可以窥视出作家的苦心——避免主观色彩,仅作客观陈述。这种叙述方式在现在看来并不特别,但在100多年前的日本文坛上,《棉被》的确是开创了一个先河。即脱离了以往带有“劝善惩恶”等等效用色彩的文学创作。近世的这种劝惩文学观往往把小说当成是一种教育的手段,为了达到教育人的目的会编造一些生硬的情节,加入一些教育的主旨来曲解人情世态,疏漏了对小说中心的人情的描写,难以认为是人性的真实写照。而《棉被》采取的客观、中立的描写不包含任何的价值判断,恰恰是凸显了人的自然属性。主人公身为人的一种本能——不仅仅是性欲,还有身为社会人的道德感以及由此而引发的心理上的矛盾通过这种描写方式充分地得到了體现。小说结尾处,在“略发昏暗的小房间”中,抱着带有芳子余香的棉被,时雄埋首而泣。这和被小说前面世人所认为的“堂堂正正、值得信赖”的时雄的形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有些讽刺,却也因此对主人公产生了些许的同情——他也不过是一个可怜人。所以说,正是对人性的中立、客观的描写,作家才把人性的复杂一面完整的呈现在了读者的面前。这种描写方式不掺杂任何主观,也避免了对人生问题的批判或解释,逐渐成为日本自然主义的典型特征。
二、自我告白的创作手法
众所周知,小说与生俱来就伴随着写实性和虚构性的双重色彩。在写实这一面,作者“从自己周遭取材,坚持基于事实和避免假设的创作态度”下完成,源于作家自身生活体验和生活感想。这种自我告白性的创作手法后来成为了文学的一个新的创作方向,影响了一批作家。《棉被》被看做是日本私小说的源头也正是由于小说集中描写了个人身边琐事和心理活动,把主人公的“自我”直接暴露出来。但《棉被》中更进一步的是。主人公的“自我”和作家本人的“自我”具有同一性。作家通过小说在进行着对个人私生活的告白。
《棉被》的主要出场人物——竹中时雄、横山芳子及田中秀雄,每一个人都是现实生活中实际人物的投影。有妻有子的作者田山花袋恋上了自己的女弟子冈山美知代,但文学爱好者美知代后来却成为了东京每夕报编集局长永代静雄的女友。和现实生活不同的是,田山花袋和冈山美知代的确坠入了情网。美知代爱读作家田山的作品,多次给其写信田表达崇敬之意,正厌倦与妻子生活的田山花袋很快对美知代产生感情,但拘于道德束缚,爱欲浓烈的同时又充满着不安与绝望。这一番实际生活成就了《棉被》的故事情节。而书中二人所代表的人物——时雄对芳子的爱慕之情也基于作家这种情感经历。值得一提的是,作品中竹中时雄的这种对女性“单相思”性的迷恋也是源于作家自身的情感体验。
作家把这种情感体验投射在了主人公竹中时雄的身上,他一边沉溺于对爱情的空想和感伤中,一边纠结于道德感等现实方面的因素。由此可见作家对于《棉被》中的主人公情感体验是自我坦白性的、自我暴露性的,完全的体现了作家本人所主张的“大胆描写”和“露骨描写”。
三、对“丑恶”的把握
《棉被》中把竹中时雄对女弟子的畸形爱欲等等丑事赤裸裸地暴露出来,这种创作倾向延续下来,作家田山花袋后来又陆续发表了《生》、《妻》、《缘》三部曲。这些都是以田山家族的家庭成员的生活为中心进行取材,反映了母亲卧病在床的半年时间所产生的母子之间、婆媳之间、兄弟之间、姑嫂之间的微妙关系。每部作品在内容上都是在暴露家庭中的阴郁面,让人压抑、感受不到希望。可以说,对丑恶内容的关注和把握构成了田山花袋文学的一个特点。这种题材类型对后来私小说的发展也影响颇深,一般认为,私小说两大类型之一——破灭型的源头就是自然主义文学,《棉被》作为首部代表作,影响不容小视。
《棉被》中所揭示的丑恶内容的是通过主人公竹中时雄的个人生活表现出来。竹中作为一个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具有其代表性。20世纪初的日本经过明治维新已经走向了资本主义道路,但由于其革命的不彻底性,新兴的资产阶级未能完全从封建道德、封建传统和习俗中解放出来,而接下来出现的日本的集权主义思想又对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尊严、自由及个人主义等造成压迫。尤其是日俄战争后日本国家主义抬头,与家族制一起对个人主义的压制加剧,严重地阻碍了个人自由的发展。《棉被》的主人公竹中时雄正是一个对无比压抑自我、“不自由”的一个代表。主人公对自己的封建制家庭关系感到不满又无从释放,只能选择在棉被中大哭一场而忧郁的活着。换句话说,作者看到了日本社会中残存的封建传统、封建习俗的不合理性,看到了被压抑的人性,选择在自己的作品中暴露、揭示。
但小说中又显现出消极的一面。主人公竹中时雄对生活并非无动于衷,却缺乏积极行动,作品贯穿着的事他的孤独和空虚,从结局上也看不到任何改善的希望。这种消极性除了受到作家的世界观影响外,也不得不说是日本自然主义文学的一个特点。翻看日本的自然主义文学的其他作品,如岛崎藤村的《家》、正宗白鸟的《向何处去》等,这些和《棉被》类似,内容上都揭露了“丑恶”的现实,但只停留在了观察生活和暴露生活上,并没有结合社会背景进行分析或批判;注重于对现实进行表面的、细致的描写,但只针对的个别性的问题。由于这种消极的特点,小说《棉被》尽管揭露的一定的社会现实,却流露出一种悲观的情绪以及暗淡的人生观,使人读过之后感到一种压抑感。
参考文献:
[1]叶渭渠.日本文学思潮史[M].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 第243页。
[2]浅井清.研究資料現代日本文学①小説戯曲 第一巻[M].東京:明治書院,1980.第137頁
[3]田山花袋.描写論[M].近代文学評論大系 3.東京:角川書店,1982.第37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