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罗牌的叙事游戏

2014-04-29 03:37陈晓婉
青年文学家 2014年15期
关键词:卡尔维诺

陈晓婉

摘 要:卡尔维诺的小说《命运交叉的城堡》用塔罗牌讲故事,向读者证明塔罗牌叙事的可能性。作者将塔罗牌当做叙事组合的工具,其作为叙事的载体同时也是叙述的对象,早已不是叙述的配角,而是小说的另一个声部。作者通过塔罗牌展开无限的想象与联想,实现了重叠叙事,产生叙事的增殖,挖掘叙事的潜在的无限可能性。同时,在塔罗牌营造的神秘氛围中丰富了作品的意蕴。

关键词:卡尔维诺;命运交叉的城堡;叙事游戏

[中图分类号]: 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4)-15-0-02

一、塔罗纸牌:多种象征涵义的视觉元素

塔罗纸牌本身具有并没有确切的固定的涵义。作为西方14世纪开始盛行的游戏、占卜道具,它是一个符号系统,也是作者所说的“一种集体无意识”。荣格说过:“集体无意识的来源不是来自个人的经验,是通过遗传而获得的人类先祖的心理历史经验。集体无意识来自人类历史的经验……是人类共同具有的。”塔罗牌作为一种文化现象,七十八张牌具有象征寓意。象征的价值恰恰在于其模糊性和意义的开放性。 “牌里所隐含的东西比讲出的东西更多。”解读故事的“我”对摆上的牌会有多种猜测,如《受惩罚的负心人的故事》中的一张“宝剑骑士”使“我”直接说出心中的三种疑惑:“要么是一个骑马而来的新式闯入宴会厅”,“要么是新郎弃宴而出”,“要么两件事兼而有之”。又如,作者在讲到叙事时由宝杯联想到圣杯,再联想到与圣杯有关的帕西法尔的故事。《超语言学:叙事学的学理及理解的原理》中对占卜符号如是描述:“它的表述是任意的,是可释性的,而且利用歧义性的。”表述的歧义性使纸牌的意义指向无限种可能。如“纸牌大棒二,表示岔路口,还是选择?”类似的,纸牌“幸运之轮”在《出卖灵魂的炼金术士》那里是使一切变成黄金的“大磨”,在奥尔兰多的故事中成了“颠倒的世界”的隐喻,在美女海伦的故事中则代表“奥林波斯山”。每一张牌的图像尤其是其中的细节可以传递出不同的信息。

二、重构/寻找故事:交叉错综的牌局产生故事的增殖效果

每一张牌的意义是模糊、多层、不确定的,要讲述一个完整的故事,需要将具有多种象征涵义的视觉元素的意义确定下来。作者通过以下途径实现意义的确定。第一,对讲故事主人公进行身份的确定,如《出卖灵魂的炼金术士》中,必须先将托着宝杯的宝杯国王假设成炼金术士并且证明假设成立,故事才得以展开;第二,要有多张塔罗牌并且按照一定的顺序编排,使其产生类似电影连续场景的叙述效果,形成叙述序列。电影理论家爱森斯坦在论述电影的蒙太奇效果时,指出了相似的原理:影片中的单镜头“只有同其他的镜头并列起来,并组成一个经过剪辑的连续场景才有意义。”我们其实也可以将其理解为,在未经过剪辑时,该镜头具有无限的解释的可能,只有经过剪辑形成一定的叙事场景,一定的叙事序列才能将其意义确定下来。

塔罗纸牌的数量是有限的,而每张纸牌可以看做是独立的,同时是具有歧义性的元素。按照平时塔罗游戏的规则,纸牌是可以通过打乱之后自由组合成特定的牌局的。 就好比:“元素是有限的,它们的组合可以成千上万的增倍,其中只有一小部分找到了一种形式和意义,在一团无形式无意义的尘埃中受到重视。”七十八张塔罗牌,只凭其摆放顺序就可以出现一个故事的线索,将顺序变化后,就能够组成新的故事。不断地重叠叙事,交叉叙事,体现作者叙述故事不断增殖的思想。

就是纸牌这种能够自由组合,多向阐释的性质,使作者找到新的叙事媒介,通过对这一媒介的观察、重组和寻找,“我试着按照故事情节顺序排列组合。当偶然的组合能够让我找到他们内涵的故事时,我就动手写作。”从中找到叙述的故事,找到那有形式有意义的“一小部分”,从这点来看,塔罗纸牌已经是叙述源泉之一,作者通过一副纸牌不断展开天马行空的想象,涌现出相互联系,错综复杂的众多故事。“正是这种组合释放出来的庞大数目令我眩晕。”文中作者不断提醒读者这一创作理念:“在集市上摆摊变戏法或耍魔术的人,手里拿了一些小人画儿,把它们颠来倒去组合编排,以求得到一定的效果。”

借助塔罗牌的可重复使用,顺序可打乱重组这一特点,作者不断利用有限的元素进行重复叙事,实现叙事的增殖。一牌多解,一牌多用。多张纸牌,多种排列,多种故事,多种命运交叉在城堡和旅店。文中多次出现“大棒二”、“十字路口”、“交叉点”、“选择”这些词语来暗示每一个故事都与另外一个故事交叉。炼金术士与盗墓者的故事、奥兰多与阿斯托尔福的故事互相交叉,在叙述新娘的故事中四张纸牌的偶然组合让盗墓贼看到自己的故事。《两个寻觅又丢失的故事》中浮士德博士与游侠骑士的交叉并行。如果不把结构搞清楚,两个故事很可能会继续相互交缠着发展下去。由一副纸牌衍生出无数的故事,重叠交叉,交错穿插,每个人都可以从牌阵中找到自己的过去,现在,未来的故事。“所有的故事中都包含着他自己的故事,但是当他觉得他能使别人的故事排列完整时,却发现自己的故事迷了路。”

三、扑朔迷离的故事,多样的主题意蕴

塔罗与星座、数字学并称为西方三大古老神秘学。流浪的吉普赛人以占卜为生,塔罗便是他们的占卜工具。二十二张大阿卡纳和五十六张小阿卡纳牌的图案起源无法确知,而其复杂的占卜仪式以及由占卜得来的命运的启示充满奥秘。卡尔维诺独创性地将这个沟通占卜师和命运的神秘力量的桥梁——塔罗牌作为小说叙事的媒介,一开始便为小说营造了一种神秘莫测的氛围。读牌或者说解牌就是叙述者在猜测,解读的是命运。除了“我”之外,其他故事的叙述者是小说的受述者,如文中的青年,骑士等。“我”通过他们选择的塔罗牌猜测他们的身份。

叙事背景——密林中的城堡,从一片黑暗中走进的饭馆,本身就具有模糊性、虚幻性。文中的城堡和饭馆里的客人无一不“失语”,只能依靠塔罗和自身的动作神情来表述自己的故事。这些人物又与纸牌中的人物相互叠加,读者渐渐分不清是故事的表述者,还是纸牌故事中的主人公。由此交融更产生神秘复杂的效果。

同时,《命运交叉的城堡》这种故事套故事的结构本就具有叙事时间/背景与故事时间/背景。然而,作者有意模糊这两者。叙事背景的密林,城堡本就是没有根据的存在,而故事的背景又反反复复出现“密林”、“城堡”的类似背景,造成时空的融合,叙事与被叙之事早已交杂混沌不清。

甚者,整本小说就是一篇互文的实验游戏,塔罗牌阵砌成的错综复杂的故事与互文效果相得益彰。互文性,这个词语用来解释文中有文的现象。蒂费纳·萨奠瓦约《互文性研究》一书中这样评价互文现象的效果:“一篇文本对另一篇文本的吸纳就是以多种形式合并和粘贴原文被借用的部分。而合并即或多或少将原文纳入当前文本里,以便丰富该文中的资料,而后也有可能把这些资料隐藏在文本中。”文中,作者将故事的主人公身份定为西方各经典著作中的经典人物形象,进行经典的重写。如《荷马史诗》中的海伦,《浮士德》中的浮士德博士与魔鬼梅菲斯特等。一个文本接着一个文本,不断地模仿、重构前人的经典,呈现一个错综复杂的文本世界。由于文学经典形象本身承载着丰富的主题,经由作者的重构,更呈现主题的多样性与不确定性。如阿斯托尔福失去理智象征理性缺失的现代社会,《受惩罚的负心人的故事》既可以解释为女权主义的最终胜利,又可看做是现代人自我的丧失的寓言。正如作者所说:“这一切都像言语自身所含的一场梦,”混沌不清。

塔罗牌叙事的魅力即是来源于此,其在充当叙事组合工具,叙事载体,叙事对象的多种角色中,不仅可以实现叙事的增殖,通过互文性叙事,更可以实现文本主题、文本意义的无限增殖。

参考文献:

[1](瑞士)卡尔·古斯塔夫·荣格.原型与集体无意识[M].北京市: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11

[2](苏)爱森斯坦撰;齐宙译;中央人民政府文化部电影局艺术委员会编辑.电影艺术四讲[M].时代出版社.1953.

[3](意)伊塔洛·卡尔维诺著;吕同六,张洁主编.卡尔维诺文集 命运交叉的城堡 看不见的城市 宇宙奇趣[M].南京市:译林出版社.2001.

[4](法)蒂費纳·萨莫瓦约著;邵炜译.互文性研究[M].天津市:天津人民出版社.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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