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们眼里别无选择

张慧

随着暴力越来越频繁、越来越激烈，张正玲渐渐感到自己无能、无望，然后终于在沉默中爆发

我以前做过两次报道，都涉及女性家庭暴力受害者，但这次去甘肃省白银市算是近距离感受到家暴的危险。

这起案子中的死者直到第九天才被人发现，他的妻子张正玲亦是凶手连夜跑到黄河渡口离开这不祥的地方。屋子的主人在案发后几年去世，房子就荒废了，案件里小夫妻住的耳房，加上自从案发后就被封锁了。十九年后，当我小心翼翼走进那里，几乎是进入了一个被冻结的90年代，屋内所有摆设都蒙上了一指厚的尘埃。张正玲前一天在看守所跟我提过的生活物品几乎保存完整，抽屉里的镇痛药、烫发棒、毛线球、未冲洗的相片底片都在。

后来我渡黄河去了张正玲的娘家，在那里见到小夫妻俩的儿子路伟。他今年20岁刚参加高考。从兩岁开始路伟就再也没见过双亲的样子，所以，我就将张正玲的照片递给他说“这就是你妈妈”。路伟的眉目和照片上的张正玲特相像。

大庙乡的村民告诉我，以前（90年代）他们村里一半的男人都打老婆。张正玲的丈夫，是那种沉默的年轻人，屡次做小本生意都赔了钱。

张正玲受到的家庭暴力，往往有一定的周期，一般是聚集小矛盾，然后在一瞬间爆发，最后以加害者充满悔恨的“爱”结束。张正玲的丈夫每次都以忏悔道歉来获得原谅，但不过多久就旧态复萌。

随着暴力越来越频繁、越来越激烈，张正玲渐渐感到自己无能、无望，然后终于在沉默中爆发。为了彻底终止家暴，她采取了最极端的手段——杀死她的丈夫。这种以暴制暴的解脱方式并不鲜见，因为在她们眼里，并没有多少选择。比如前年北京市丰台区就有一个中年妇女抢劫出租车司机进了监狱，目的只是为了让自己摆脱家暴。

所幸，这个问题得到了当地政府部门的重视。我从案件发生地靖远县妇联了解到，2011年的时候，当地作为联合国多部门合作预防和应对家庭暴力项目三个试点县之一就开展了反家暴培训。2012年，靖远县妇联委托当地福利院成立了反家暴庇护中心，为遭受家暴的受害者提供短期庇护、解决临时的生活问题。妇联主席吴晓红还告诉我，目前应对家庭暴力项目一期已经结束了，如果有二期、三期，将会更多地倾向农村。随行的办案检察官则表示一定要去大庙乡办一次反家暴的法律宣传活动。